遣走了左右尊使后,骁魉独自坐在自己的寝宫中思索了一番。地宫中的光线越来越暗了下来,婢女鬼吏们也渐渐散去。骁魉披上了一件黑色斗笠,出了寝宫,朝着偏殿走去。
偏殿中安静极了,听不到一丁点的声音。骁魉来到了吴月的厢房外,停了下来。他想要推开那扇紧闭着的房门,伸在半空中的手却怎么也怎么也落不下去。
正犹豫着,那房门已经被人推开了,吴月站在房门的另一头,吃惊地望着站在门外的骁魉。
“主,主子,是你!”吴月不知道自己是该站着还是该跪下。
骁魉看了看她,应了一句:“是,就是本座。不过,你认得本座?”
吴月吓了一跳,她知道自己不该变现出这样惊讶的神情,她朝骁魉跪了下去。
“主子,请恕奴婢失礼,奴婢,奴婢……”吴月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骁魉朝她抬了抬手:“起来吧!既然你已经知道本座的秘密了,就无需再掩饰了。”
吴月摇了摇头:“不不不,主子,都是奴婢不好,误见了主子的真颜,这事和其他人无关,如果主子不希望被他人知道了此事,那奴婢一定会守好这个秘密的。”
骁魉将吴月从地上拉了起来,看了看她。
“你会守住秘密?”
吴月点了点头:“是,奴婢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骁魉的眼神有些失落,他轻叹了一口气:“唉,无妨了,这个秘密很快会被彻底地埋葬的。”
吴月愣了愣,望向了他:“主子这话是何意?为何说这个秘密会被彻底埋葬?”
骁魉冷哼了一声:“找不到摄月珠,本座的元神和真身便不再能合二为一,过不了多久,本座将永远以另一幅模样示人。”
“这,这是真的?”吴月吃惊地望着他。
骁魉几番欲杀死自己,又几番救下自己,这一切开始领吴月感到困惑。究竟他是怎样一个人呢?他如此善变,是和他身上那个秘密有关吗?
见她低头不语,骁魉转过身,往外走了几步。
“走,随本座出去走走。”
吴月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望向了骁魉。半饷后,她还是走出了自己的房门,跟着骁魉缓缓朝前走去。
骁魉带着吴月来到了忘忧池边,骁魉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那一弯还冒着热气的池水。
“主子,这地方你不是不让任何婢女靠近吗?那我……”
骁魉转过身看了看吴月。朝她淡淡一笑:“无碍,反正你已经来过这里数次了。”
吴月有些迷惘地望着他。此时站在自己眼前的,与那个随意残杀吴镇居民,几番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恶鬼决然不同。俊逸无双的容颜,温和平静的性子。
难道这才是真实的他?可是,吴镇那一幕……
骁魉转过头看了看吴月,淡淡地问了一句:“你相信吴镇是被本座所屠的吗?”
吴月看了看他,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骁魉轻轻叹了口气,望向了远处,吴月发觉他的眼神中没有了以往的冷漠狠绝,却多了一丝落寞寂寥。不知不觉中,她竟有些同情眼前这个男子。
“那日,你,你为何会出现在吴镇?”吴月轻声问了一句。
“本座从不解释,爱怎么想,随你便是。”骁魉的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孤傲清冷,他瞥了吴月一眼,独自走到了忘忧池边的一块草皮上,坐了下来。
吴月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过去,她不敢与骁魉并排而坐,只站在了离他稍远的地方。
这时,吴月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杀了他,趁此时杀了他,你便能替吴镇所有人报仇雪恨了!快,杀了他……”
吴月在自己的腰间摸了摸,竟找到了一支银钗。那是小琪的东西,先前吴月坐在小琪的床前找到的,不知怎的,这东西竟被她给收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看那支银钗,发现那钗的钗尾异常的尖利,若将这钗插入骁魉的身体,即使不能刺死他也定能让他元气大伤的吧。
紧紧抓着那支钗,吴月的心中一阵纠结。几次,她扬起了自己的手,却终究没能朝眼前那人刺过去。
“怎么,你想杀了本座?为何不动手?”骁魉淡淡地问了一句,然后转过身瞟了吴月一眼。
吴月愣住了。她看了看骁魉,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银钗,用力地摇了摇头。
骁魉冷冷一笑,从地上一跃而起,他走向了吴月,吴月却因为害怕而一步步朝后退去。
忘忧池边本就没有多大的空地,吴月退了几步,便退到了一棵粗壮的桂树前,她回过头看了看那棵树,又望向了骁魉,脸上挂着一丝惧意。
“你,你不要再朝前了!”吴月朝他喊了一句。
“本座若是再朝前,你又当如何?”骁魉望着吴月,眼神如寒冰般冷漠。
“我,我,说不定真会杀了你!”吴月双手紧紧握住小琪的银钗,尖利的钗尾直指向骁魉。
骁魉并没有因为这话而停下脚步,他依然缓缓朝着吴月走去,直至将吴月逼近了那棵桂树。
吴月倚靠在那棵桂树上,紧紧地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因为紧张,她的手心里全身汗,身子也开始微微有些发颤。
骁魉抓住了她握有银钗的那只手腕,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来吧,让本座看看,你究竟能不能杀死本座。”
吴月望着他,不知为何,她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骁魉根本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魔鬼,却像个落难的公子,让人不禁对他心生出几分怜意。
“你,你不要逼我!”吴月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眼睛看起来闪闪发亮。
“你害怕了?”骁魉的声音低沉而魅惑。
“我,我没有。我再说一遍,你不要逼我!”吴月用力地摇着头。
“逼你,逼你又如何?”骁魉的眼中透出了一丝嘲讽的意味,然后松开了自己抓住吴月手腕的那只手。
“啊!”
这时,吴月似是受到了蛊惑一般,她大喊了一声,将那支银钗刺入了骁魉的前胸。一口鲜血从骁魉的口中喷了出来,骁魉看了看吴月,然后望向了自己的胸口。
“你终究还是下了手。”
骁魉冷冷一笑,转身走进了忘忧池中。他的血染红了整整一池水,妖异的红,在吴月的眼前不停地晃动着。
不不不,我,我都做了什么?我不是真的想要杀他,可是,我必须替吴镇的人报仇!
恍恍惚惚中,一黑一白两条人影闪过,白影落在了吴月的身旁,黑影停在了骁魉的身边。
“主子受伤了!”右尊使皱着眉,望向吴月身边的左尊使。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左尊使扶住了吴月,一脸紧张地问了一句。
“一定是你身边那个臭丫头,她一直想要杀死主子。”右尊使瞪了吴月一眼。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快送主子去彦熙那里。”左尊使催促道。
“若是主子的真身不保,我一定会杀了那臭丫头的。”右尊使的话音刚落,已经背起了虚弱无比的骁魉,朝着药师堂所在的方向闪了过去。
左尊使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看吴月。
“月儿姑娘,我家主子没有屠灭吴镇,我们到那里时,吴镇已经火光冲天了。”
吴月看了看身旁的左尊使,轻声问了一句:“你,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左尊使摇了摇头:“是主子命我和右尊使救下了你的小琪,其他人,我们已无能为力了。”
眼泪终于从吴月的眼眶中滴落了下来,她望向那忘忧池,池中血水荡漾,似是在嘲笑着她的莽撞。
“他,他没有杀了我的亲人和族人,那,那究竟是谁?”
“主子还在追查此事,不过,他没有太多了时间了,如果摄月珠不现世,主子便会被永远困在那副鬼面躯壳中,心性也将大变,甚至比你先前见过的,更要冷酷凶残,那个时候……”左尊使不敢再想象那副画面。
“是,是我害了他是吗?”吴月泪眼婆娑地望了左尊使一眼。
“月儿姑娘,你能说出摄月珠的秘密吗?”左尊使用恳求般的语气问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算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你太累了。”
左尊使扶着吴月,走出了忘忧池,朝着她的房间走去。来到房门外,左尊使替吴月推开了那厢房的房门,然后轻声说了一句。
“进去吧,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主子。”
说完这话,左尊使转身离开了。吴月跌坐在了房门口,失声痛哭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他救了我,救了我和小琪,我却一直想要杀死他。”
吴月不知道自己坐在那里哭了多久,直到地宫中的鬼吏去将沙漏翻了一个面,她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厢房中。
究竟是谁害了整个吴镇,还嫁祸于骁魉?我,我一定要查出事情的真相,替全镇人报仇。可是骁魉,他,他不会真的……
吴月的脑海中出现了两张脸孔。一张俊逸无双,一张恐怖至极。那两张脸孔在吴月的眼前不停地晃啊晃,晃啊晃,最后渐渐在吴月的面前合二为一。
那才是真正的骁魉吧,真正可以主宰阴界平和的霸主,可是,我究竟都做了什么?若是阴界大乱,那阳界和神界也会被闹得不平静了吧?
想到这,吴月冲出了自己的厢房,朝着药师堂跑了过去,刚跑到地宫宫门处时,她遇上了小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