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
杜旬鹤的《送人游吴》,说的就是苏城的景致。
清欢到苏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她寻了仪琳的地址,约莫半小时,就到了纸条上说的陵水巷。
这是自分别之后,她第一次见仪琳。
眼前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周围邻居不多,环境还算清幽。
门半掩着,并没有关紧,清欢推了门进去。
前头正房好似有人在说话,还有女孩子的嬉笑声,左右两边是两间小厢房,房门紧闭并没有人住的样子,可见这院子只有仪琳一家住。
正打量着,身后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
清欢下意识回身去看,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穿了青灰布衫,手里拎着一个纸包从外头进来。
男人回来的急匆匆的样子,大概是没料到院子里会站人,他猛地住了脚,只一眼,便呆愣在原地。
清欢无声的笑起来。
“项先生,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项亦轩。
他如今,已经是苏城弹词的名角儿,该当这声“先生”。
项亦轩整个人好似都颤抖起来。
他终于能挪动脚步,几步走到清欢面前,只是激动的看着清欢,却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他猛地朝里头高喊一声“仪琳”,语无伦次道,“你快出来!!”
有小女孩惊喜的声音响起,“爸爸回来了。”随即便有个约莫两岁的小女孩从正房里欢快的跑出来。
清欢回过头去看,小女孩身后,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紧跟着出来,她本是满脸温婉的笑意,再看到清欢后,顿时呆愣在了原地。
“清…欢??”
仪琳呆呆的看着清欢,许久过后,眼眸一弯,便有眼泪倾泄而出。
“清欢!清欢!”
仪琳几乎是号啕大哭,一面哭一面朝清欢奔来。
她如今已是快临盆的身子,因为怀了双胞胎的缘故,肚子大的吓人。她这一跑,清欢整颗心都揪起来,几乎是瞬间,就快速移动到了仪琳身边抓住了她的手。
“都这个月份了还跑!你想吓死我。”
仪琳几乎哭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点头。清欢心里酸的不行,赶忙揽住她的身子,先扶她进屋。
待情绪平稳下来,已经是半小时以后了。
仪琳终于可以不哭。
她擦一把眼泪,唤了刚才的粉衣小姑娘过来,郑重其事道,“新燕,给姨娘磕头。”
清欢待要拦,仪琳使劲按了按她的手,“这是你该受的。”
清欢看了看仪琳的眼睛,随即笑起来,坐正了,受了小姑娘的礼。
磕罢了头,清欢拉了小姑娘过来身边。
“告诉姨娘,你叫新燕?”
小姑娘好奇的看她,奶声奶气道,“是。”
清欢爱怜的看了看她,想了想,目光所及,看见手上的翡翠戒指,便抬手取了下来。
“姨娘来的匆忙,没有专门给新燕带礼物,这个戒指是姨娘的贴身之物,送你可好?”
仪琳一惊,赶忙拦住了她,“怎么能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
她是知道这戒指的来历的。
清欢却混不在意,“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有什么不能给的?就是个小玩意儿,给孩子保个平安。”
仪琳看向清欢,她还是当年那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可又好像不一样了。
过往种种从脑海里划过,仪琳又要哭,赶忙眨了眨眼,笑道,“快谢谢姨娘。”
正好是晚饭时候。
项亦轩回来的时候,仪琳最近孕吐厉害,他便去买了吉祥路上有名的烧鸡来,仪琳又去炒了两个菜,一桌团圆,菜色丰盛,竟隐隐有了年夜饭的味道。
吃罢了饭,项亦轩带着新燕出去玩,留她们姐妹在房中叙话。
“你能来,我这心里…”,仪琳抚了抚肚子,“对了,你能在这里呆多久?”
顿了顿,她又眼眶红道,“我快要生了,你若是能看着我的孩子出生,该有多好。”
清欢笑起来,“我也不急着走,就呆到你满月可好?”
仪琳高兴的又要哭,清欢赶忙道,“我临来时候,见了你母亲,她一直挂念着你,家里都好,你不要担心。我也告诉她了,你很幸福,过的很好。”
说起母亲,仪琳泪眼模糊说不出话来,清欢握住了她的手。
“仪琳,过去的都过去了,你要是想,就回家看一看,你母亲说了,只要你幸福,她们便无条件的接纳项亦轩。”
仪琳终究还是哭了出来。
以前年少时,项亦轩是她所有的选择,可如今她已为人母,只觉满腔愧疚无处可说。
为了爱情,她抛弃了家人,换位思考,若是现在有人带走新燕一辈子见不着,不知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仪琳只觉得羞愧难当,哭道,“我如今快要生产,即便是母亲原谅了我,可一时半会我也走不开!”
清欢拿了帕子替她擦了眼里,柔声道,“总还有法子的。只要你们解开了心结,还是一家人,就够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仪琳像是想起什么,赶忙起身到里屋搬出一个红木匣子,在清欢面前打开来,豁然是当初清欢送她们离开时给她的金银珠宝。
清欢一愣,“你没用?”
居然都在。
仪琳摇摇头,“怎么可能没用。若不是这箱珠宝,我跟亦轩哪里有今天?只是后来日子好过,我拼命儹钱,把它们一件一件赎回来了。”
顿了顿,她抬头看清欢,“你给我的,我一样都不会叫它们流落在外。”
清欢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垧之后,长叹一声,“还是你厉害,要是我,早花的精光了!”
两人对看一眼,禁不住都笑起来。
仪琳的预产期本来还有几日,只是不知为何,竟提前发动了,正好是清欢来的第二日。
产婆一早就找好了,清欢瞧着仪琳疼的满头大汗的样子,心疼道,“都怪我,定是昨日哭的太厉害,动了胎气!”
仪琳喘息了几下,摇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这几日…”
话说一半,一阵猛烈的宫缩袭来,痛的仪琳尖叫出生,吓的清欢再不敢说什么,叫产婆请出了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