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左右,外面全黑了,呼呼寒风凛冽而过。
幽蓝色天空上缀着几颗寒星,翦夜擎静静站在窗口,眺望洇黑夜色。
忽然,大厅的灯全熄了。
他慢慢回头,只见许一诺正在餐桌前点蜡烛。
这丫头,还想搞烛光晚餐?
他扬了扬唇角,走过去帮忙:
“烛光晚餐,好像不是吃你烧的这些家常菜。”
“烛光晚餐讲究的是情调,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点燃一支蜡烛,想说什么,却又顿住。
“是什么?”翦夜擎从她手里接过烛盏,深邃眉眼在摇曳烛光里,英俊又温存。
“是……”许一诺垂下眉眼,几许红晕飞来,“重要的是,和什么人一起吃。”
重要的是,和什么人一起吃。
翦夜擎暗自重复这一句,蓦然怔住。
烛光将她温婉容颜照得越发柔腻细致,大概是忙着,一丝发丝从耳畔垂落,直直跌进微敞开的毛衣领口。
黑黑的发,牛奶白的肤色,他望着那缕垂发荡来荡去的暗影,心也不知不觉间动了动。
将烛台随手放下去,心念微动的他忽的俯身,衔住近在咫尺的菱唇。
突如其来的吻让许一诺有点懵,不过,她又很快沉浸其中。
他吻得温柔,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伙,第一次吻到心仪的姑娘,那么慎重,那么轻柔。
这个亲吻持续很长时间,直到许一诺呼吸不畅,她才推开突然像变了个人的翦夜擎。
“一会儿……菜……凉了……”
水润鲜红的唇好像一朵沾了雨雾的玫瑰,她指指桌面,羞涩道。
“好,先吃饭……”翦夜擎挑挑长眉,说完这句,又无言用嘴型说了三个字:
“再吃你。”
看懂他在说什么,许一诺羞涩更甚,连忙把话题转到满桌菜肴。
“翦先生,请坐。下面,我将一道又一道的菜介绍给你吧。”
第一个蓝花白瓷大碗盛的是汤,汤面飘着切得细细的绿色葱花。
素手一边舀汤,她一边介绍:
“这是淡水墨鱼炖瘦肉,小伙慢炖,很香的噢,你闻闻。”
她把小碗递到翦夜擎面前,翦夜擎闻到一股伴着葱香的墨鱼味道,葱香减弱腥味,变得温和宜人。
他喝了两口,似乎还很满意,许一诺见状,由衷的开心,接着介绍自己的第二道菜。
第二盘菜特别醒目好看,红黄绿搭配,很是清新:
“这是莴笋丝胡萝卜丝炒鸡蛋,是不是赏心悦目?”
第一次知道莴笋丝胡萝卜还有鸡蛋能混到一起,大开眼界的翦夜擎点点头,又试吃一口。
啧啧,味道果然还挺不错。
“这第三盘,就是青椒丝炒香肠。第四盘是炸带鱼,用玉米油炸的哦,又香又脆。”
许一诺把菜推到翦夜擎面前,见他没什么表示,又道:
“我知道你吃过很多山珍海味和大餐,这些呢,只是家常小菜,你将就一顿吧。”
翦夜擎挑挑眉,又喝了口汤,入口甘醇,香味儿绵长细腻,确实不赖。
不过,他却又想逗逗许一诺,故意皱起俊挺的眉。
果然,许一诺立即紧张的问道:
“怎么?难道放咸了?糟糕,我做菜是有点把握不好放盐的多少。现在去给你倒水。”
翦夜擎哈哈大笑,忙拉住起身的许一诺:
“原来你对自己的厨艺这么没信心呢,之前还说什么保管我食指大动……”
听出他在玩笑,许一诺不由拍了下他的肩,嗔道:
“是你吓人家啊。第一次做饭给叱诧风云的翦夜擎先生吃,我能不紧张吗?”
“好好,我不逗你。咱们……吃饭吧。”
翦夜擎的心中有一股暖流划过。
确实,奢侈华贵、名声大噪的美食他不记得吃过多少,然而,这是第一回,有人用心为自己特别做一顿年夜饭。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饭菜飘香,还有烛光里两人开怀的交谈……
这样的情形像什么呢?
似乎是像家。
家……
这个对每个人都很重要的词,在翦夜擎心中,其实相当陌生。
他小小年纪就远赴英国,一家人隔了大半个地球。
尔后,家破人亡,连心中那点牵挂也彻底泯灭。
名气再高如何?别人给你仰望和尊敬,却不是贴心的关怀;
金钱再多如何?买得到奢侈品,却买不到像家和亲人一样的温暖。
他偷偷看了看满面恬淡的许一诺。
这丫头啊,虽然笨了点,也不算特别美丽,却还是很好的一个女人。
只是,我是不是毁了她本该有的幸福?
想到这,他握住许一诺左手,清清嗓子,认真的问:
“诺诺,你爱厉家航吗?”
许一诺愕然看向眼前一脸诚恳的男人。
一向霸道自信,他现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对我生厌了么,想让我回去?
她放下象牙色筷子,尽量不去多想,莞尔道:
“为什么问这个呢?”
翦夜擎并不知道许一诺心中是怎么想的,似黑夜般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后悔:
“也许……我破坏了你本来的幸福。”
啊?
许一诺更加错愕,做一顿饭给他吃,就让他变得这么感性了吗?
那个桀骜不驯、不管世俗眼光的翦夜擎就溶化在这顿晚餐吗?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你……怎么了?我从没怪过你,真的。况且,谁也没有料到,你真能拿到那张钱。”
想起那张被自己压在笔记本中的钱,翦夜擎笑了:
“看来你并不爱厉家航。诺诺,你……是爱我吗?”
一瞬间的低落过去,翦夜擎又回到原来的那个他。
仿佛是染上烛光的橙红一般,许一诺的脸唰的爆红。从
来没有人这么直接的问过,她嗫嚅着:
“我……我吧……”
脑海里闪过很多词汇,可是组不成一句话。
她用力咽了咽,顿了顿接着道:
“你相信前世今生的纠缠吗?呵,你肯定不信,但我信。所以,每个人遇到谁是他一生际遇决定的,早不遇到,晚也会遇到。”
“你认为,遇到我,是你这一生的际遇所决定的?”
翦夜擎含笑接过话。
许一诺认真点头,当时只是在机场的一面而已,谁又想到,后面会生出这么多纠缠?
只是,这样的际遇是意味着永恒,还是短暂?
不得而知。
不想让自己在大年三十变得失落,她甩开所有不确定,转问道:
“不说这些啦。接下来,我们去干什么?”
翦夜擎偏头沉思片刻,好像想到什么,立刻道:
“你去房间里披件厚点的衣服,再加条围巾,快去。”
“出去吗?去哪儿,干什么?”
没预定去哪里的票呀,这会儿出门,肯定人满为患呢。
“去就是。”
总是拗不过他,许一诺乖乖上楼,而翦夜擎也随之上楼进了书房隔壁那间封尘已久的房间。
许一诺从房间出来时,看到翦夜擎从那间平时禁止他人入内的房间走出来,怀抱着不小的一个纸箱。
她很想问问那房间里面究竟有什么,想了想,还是作罢。
借着别墅外的路灯,两人在风中来到海边。
寒星点点,海浪轻和,夜色蔓延得无边无际。
大海隐没了白天的蓝色,换成和天空一样的黑,波浪轻轻拍打岸边,还带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们来海边干什么?”
许一诺把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到底是冬天,只觉得风往衣服里钻。
“你站在这里,闭上眼睛。”
他神秘的眨了眨眼睛,似乎要给她一个惊喜。
眼前的翦夜擎比平日里不知道要生动多少倍,头发被吹得扬起,双眸带着灵动色彩,好像彻底放松下来……
许一诺打量着,突然就很想摸摸他棱角分明的脸,或者,给他一个拥抱。
但她忍住了,听话的闭上眼睛。
不时听到翦夜擎在拿出什么东西的声音,紧跟着是撕裂纸的声音,再接着就是噗嗤声……
小半晌,许一诺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在干什么?好了没有?”
翦夜擎没答,大概两分钟后站到许一诺身边,拥住她,温柔开腔:
“张开眼睛吧。”
哧哧声音还在响,许一诺赶紧睁眼,只见他们前面摆了一排烟花,哧哧声正是点燃引火索发出的。
片刻,烟花伴随着声响腾空而上。
绿色柳絮状在空中飘浮,红色焰火热烈开放,黄色和蓝色不时点缀其间,还有白色如雪,一响又一响炸开。
刹那间,天空被映得亮堂堂的,海水则倒映着这样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许一诺呆呆的,完全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看到烟火。
她不禁拍手,欣喜道:
“哇,怎么会有烟花在家里呢?真好看!”
这是翦夜擎生命中第一次为别的女孩亲手燃放烟花。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这种举动。
在他心中,除开曾经那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孩儿,其他人,都不值得自己如此。
她的目光明亮,倒映出烟火色泽,仿佛两汪湖水,一不小心,就会爱上它的澄澈明净。
翦夜擎凝睇着笑颜盛开的她,原有的几分伤感不知不觉消散。
“喜不喜欢?”
他以头抵向她的额,两人相拥的身影,一隐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