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必须出去的时候，他忍住胸膛内的不舍和伤口处传来的剧痛，俯身在楚悠悠唇边印下一个轻吻，吐气轻呵：
“别出声，记住明天走出去后找白影！”
听觉也很精敏的楚悠悠当然知道有人正在靠近，不再做无谓口舌之争，抓住点东方宸没考虑周全之处，她悄悄做了个决定——
她绝不能让东方宸独自出去，即使要死，自己也必须和他共同面对！
坚决如铁的心意在体内流窜，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她比现在更觉得自己血脉膨胀。
生死有命，如果今夜真是我们二人的死劫，我也笑着牵住他的手来面对。
哀怨颜色淡下去，她依依不舍的抬眸，绵软的声音带着伪装出来的妥协：
“记住了。最后问你一次，东方宸，你真的决定要将我留在这，自己去引开他们吗？”
将她这句问话理解为依依不舍和埋怨哀求，东方宸未多仔细考虑，他警觉盯住脚步传来的方向，轻声细语回答：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我希望是你！我已经体会失去初雪的痛，难道如今我还愿失去你么？只要你活着，死有何惧？”
“我也不想失去你。”
唇边轻喃，这句话，楚悠悠没有让全神贯注凝视后方的东方宸听到。
眼见东方宸摸摸索索朝右侧移动，即将飞出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她脸上绽开一朵娇美和清冷糅合的笑颜。
是为能得到眼前这样夫君的喜悦，也是决意同生共死的决绝。
“东方宸，不要丢下我！”
荡气回肠的一声呼喊，喊出心声的同时楚悠悠也知能引来追兵。
虽有玉石俱焚之险，可唯有这样，她才能肯定，东方宸不会将她根本不屑的存活希望留给自己！
***
正欲施展轻功跃出，东方宸因为这声而失神。
怔怔看向掩盖住她身躯灌木丛片刻，急急的脚步声和男人的呐喊声让他很快回神。
这女人是在干什么，竟然大声呼喊引来追兵？
难道我刚才说的话都白搭了吗？
真是……
想到她是因为不想自己出去送死将她抛下，恼怒和感动在体内肆意奔涌的东方宸无奈叹气，疾步退回解开她的穴道。
调息后，已稍微恢复一些的他紧紧牵住她的手，朝左边狂奔。
“快追，快追，他们在那边！快！”
仓促又低沉的男声划破本来的静谧，树上栖息的鸟雀似乎受到惊吓，纷纷振翅飞起。
一时间，本来如同死样沉寂的密林活跃起来，鸟惊叫声扑翅声，看不见身影的小小兽类窜行，人急促密集的脚步声顿时充斥其中。
借着他们高举的火把之光，东方宸带着楚悠悠踩着落叶，踏着荆棘，朝不知名的前方奔去。
胸口因为动作剧烈而拉开，血迹再次将长衫浸透。
紧咬牙关忍住恍若肌肤撕裂的灼痛，他一步也不想停歇。
气喘吁吁的穿越一棵又一颗高大茂盛耸立入空的树木，身上多处被带刺灌木刺伤，楚悠悠丝毫不敢宣之于口，连哼都不哼。
她怕自己的呻吟会让东方宸停下，而一旦停下，东方宸显然不可能将身后那么多人打败。
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
越往前跑，密林的空气好像就越沉重。
这，让本来就已经有些呼吸不过来的两人更加觉得难受。
紧追不舍的七八个黑衣人，也感觉到空气越来越让自己不适。
可一想到今夜是完成任务的时机，为首的玄色男人不愿放弃，低吼属下快些。
他一马当先的快步追赶，眼底全是肃肃杀气。
也不知跑了多久，伤口裂开的东方宸脚步虚浮全身发软，楚悠悠更是娇喘不绝，心跳得好像就要从喉间蹦出来似的。
弯腰大口大口呼吸时，楚悠悠没忘记观察周遭地形。
高耸挺拔，紧密并立的树丛渐渐变得稀疏，只是灌木，一如刚才那般葱郁茂盛。
半空中飘荡着一层浓得划不开吹不散的白雾，让人除开身边四周两尺，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狠狠深吸几口直起身子，她定睛朝前方看，希望能确定究竟能不能去。
可惜的是浓雾太稠又无火把照明，努力几次都是徒劳。
虽然细听之下追兵还没赶到，楚悠悠却比刚才急速狂奔更加忐忑不安。
前路未卜，而眼下似乎已到出了密林的边境之地，没有树丛遮掩，他们的逃命变得更加艰难。
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双腿沉重，像绑了石膏，薄纱下的手臂和裸－露在外手背早已被各种荆棘扎得细孔遍布，有些地方还已经红肿。
顾不上查看这些不会致命的伤口，她搀扶住靠在树干上无力闭目的东方宸：
“他们暂时好像被甩了一段距离，不过我们还是继续朝前走吧，否则……”
她还没说完，东方宸蓦然睁开双眸，冷冽打断：
“刚才为什么要喊？知不知道，这样我们都会死！前方浓雾罩顶，无法确定是否有路可走，后方追兵凶猛，难道你就这么想死？”
感觉到自己体内和意识在一点一滴的流失，以他现在的精力要自保尚且困难，怎么可能再去保护根本不懂武功的楚悠悠？
想到这点，焦躁和恼怒瞬间脱口而出。
从没听过他用这么不耐烦的口气跟自己说话，楚悠悠樱唇微张。
怔住瞬间，旋即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根本保护不了她。
利索从纱裙撕下一条替他绑好手臂上的伤口，柔婉的她抬起双眸，凝视眼前面容苍白的男子。
温婉嗓音里，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定和无法估量的强烈爱意：
“我不想死，但要独自活下来，我宁愿和你一起死！东方宸，我不喜欢你所谓的残忍，更不要假装残忍，你本是个心地仁慈的人。”
无法辩驳的话，让气若游丝的东方宸哑口无言。
在她清澈灵动、宛若宝石的双眼中，他看到前所未有，也令他百感交集的决绝。
此时此刻，她不再是那个柔弱皇后，不是那个身份神秘只为复仇的宿敌，只是一个洋溢着满腔爱意，甘愿和自己生死与共的傻女人。
抬手抚上她微湿的青丝，东方宸轻轻叹气，将她带入怀中。
恼怒被酸楚无奈以及感动所取代，他咬牙逼自己打起精神，试图拉住自己流逝的意识：
“傻女人。就听你的，咱们继续朝前走，一会儿他们就该追上来了。不过悠悠，这缭绕不绝、浓郁雪白的雾气会不会有毒？不要到时候没被杀死，反而被毒死。”
说到最后一句，他扬唇轻笑带着小小戏谑。
得此红颜知己生死共存，他无悔矣。
***
楚悠悠还没来得及仔细辨别时，后方火光突显，呐喊如雷：
“他们跑不动啦，快追！杀一个赏座金山！”
“你我的命还挺值钱，不过我很想知道这座金山到底有多大。”
洒脱的笑笑，东方宸一手按住已粗略包扎的胸口，一手牵住楚悠悠朝前方奔去。
半柱香时间后，二人已完全置身雾中。
雪白得黏糊的雾气扑面甚凉，追喊声近在耳畔却始终不见人影，不知到底哪往哪里前行的他们埋头继续前进。
浓雾像是要将天地吞没一般，看不见出路瞧不到退路。
跑啊跑，他们跑到一处开满妩媚红花的悬崖边，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再无力气前进。
开得绚烂夺目的红花散发出阵阵幽香，两人往花丛里一倒，四目相对，彼此就已明白对方的意思：
前方无路，悬崖不知深浅，只能祈祷不要追来，假如追来……
“看你们往哪里跑！”
玄衣男人最终赶来，恶狠狠的盯住他们二人，长剑直指。
挣扎着想站起来对敌，但接近虚脱的东方宸真的使不出半分力气。紧紧握住他的手，楚悠悠冷冽看向来人：
“要死也让我们死得明白，究竟谁派你来的？”
引颈长笑几声，玄色劲装男人目生鄙夷嗤道：
“你们没必要知道这些，受死吧。”
舞动长剑，呼呼剑气逼仄靠近，双手紧握身躯相靠的两人同时缓缓阖上眼眸，静待死亡时刻。
剑尖快到脖边时，一阵女人冷笑从雾中飘出：
“竟然敢在我的蝴蝶仙面前杀人，你们……通通该死！”
白色浓雾缭绕，恍若仙境。
凌厉冷漠的女声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穿透而过，直抵三人耳畔，让他们忍不住身子一震。
劲装男人裸－露在外的双眼顿生恐慌，长剑停在东方宸脖前，环顾四周。
半夜三更，白雾浓郁，忽有女声传来，的确是件让人心生畏惧的事。
警觉朝周围看了个遍，他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仿佛刚才那声就是他的幻觉。
面罩下浓眉起皱，他不禁疑惑：
难道真是我听错啦？
***
剑气直逼脖颈，东方宸正感慨能和心爱之人死在一块也算无憾时，忽感觉到剑气陡停。
他茫然睁开深瞳，和同样茫然的楚悠悠对视，面面相觑。
这女人，是谁？
大半晚的究，竟是谁出现在这荒郊野外，迷雾深处？
蝴蝶仙？
似乎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名字，让楚悠悠陷入追忆。
如果没记错，应该在哪本药典上看过这三字，亦能回忆得起有关蝴蝶仙的美丽传说。
可师傅不是说，蝴蝶仙差不多绝迹了吗？
难道……身后那妩媚动人的红花，就是传说中的蝴蝶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