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段过往同样知道得不多，东方宸清清嗓子，动情道：
“不管悠悠是谁，我爱她。
这，和她是不是楚国公主无关。
关于楚国那段往事，我知道得不多，但如果悠悠觉得非要取我性命来结束曾经的仇恨，答案……我早已告诉过她：
只要死在她手中，我东方宸……绝不会有一丝迟疑！”
正在为东方宸机敏回答而稍稍安慰，，倍觉苦涩的楚悠悠没想到封希佑会那么快将自己的身份抖露。
她，顿时就有些慌张。
楚国公主的身份，她宁愿选择自己跟东方宸坦白，也不愿被封希佑当作挑拨的利箭给射出去。
因为，她担心东方宸能不能坦然接受。
而今听到他这么毫不掩饰的回答，泪如泉涌的她露出个欣慰的浅笑。
隔着一段距离，她似乎也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和气息——
这样的温度和气息，是她永生永世的眷恋。
再次抚掌冷笑，封希佑看着两人情意绵绵的样子眼睛泛红，心似刀割。
已经有多久，悠悠没用这种眼神看过我了？
现在的她心里，俨然只有东方宸一人，而我呢？
我去了哪里？
悠悠，佑哥哥的心思，你当真半点都不体谅吗？那……就休怪我无情！
***
“果真是情感真挚，东方宸，我甚至有些佩服你的手段，悠悠居然能被你软化，弃我而去，弃复国大业而去，当真厉害！
不过，请别忘了，楚国……还有我封希佑。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这辈子最大的宏愿就是光复楚国一统天下，而你和你的魏国，是我要扫除的头号绊脚石。”
原来当日他进宫救悠悠而提出索要天下的话，并不是完全无中生有。
同为男人，东方宸很容易就读出他对自己的嫉妒和憎意。
楚国被灭这么多年，悠悠和是他在一起长大的吧？
既然对悠悠有情，为何还将送走呢？
而安平公主，想来也只是他为取得天下而走的另一步棋吧。
轻轻摇头，东方宸字字清晰：
“所以，你想借晋国的实力来成就你的霸业。也因为如此，你选择和安平公主成婚，对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东方宸，眼下的你，恐怕是四处竖敌吧？
所以，本来决定今天杀了你的我，决定放你一命。
因为我要留着你的命，亲眼看到我如何让你付出代价，如何一步步将你的江山夺来。”
说到这，封希佑再度激动起来。
轿子中的楚悠悠眼泪汪汪的瞟向他，千般滋味掠过心头。
狂妄的言辞，让东方宸蹙了蹙剑眉。
他选择不杀我，真的只是要留着我的命，看他如何成就风光伟业么，还是另有谋划？
像他这种步步谨慎的人，该不会简单的放过我吧？
况且从他神情判断，对悠悠也有情愫，而今悠悠却离他而去跟我在一起，他应该十分痛恨我才对。
不想再过多的纠缠不休，东方宸扬起一抹清隽的浅笑，蓝袍飘飘的他风采胜玉：
“那好，我就拭目以待。这些说来尚远，咱们还是谈谈眼下吧。既然悠悠是你表妹，为何用下药这么卑劣的手段劫持她？她只是个柔弱女子，你有什么仇恨和怨气可以冲我来，放过她吧。”
封希佑冷笑着回头瞪向楚悠悠，阴阳怪气道：
“表妹此刻心中应该十分感动吧？好一个郎情妾意，悠悠，你想要的就是这种虚幻的东西吗？那好，就让我们来玩个游戏，而这个游戏的真实目的，就是测测东方宸到底有多爱你，怎么样？”
感觉到佑哥哥的手指正轻轻拂过自己细腻湿润的脸颊，因为他的话，楚悠悠深深蹙眉，遍体生寒。
水雾蒙蒙的眼睛像是在祈求，也像是斥责。
楚悠悠的无奈全部落入东方宸眼中，忍住心疼，他冷冽开口：
“封希佑，你想怎么样说吧，不要伤害悠悠即可。”
“听听，多么慷慨激昂！悠悠，连你都不知道自己有身孕，他更加不知吧？你说，如果我用两条命来威胁他，他不会乖乖听我的？”
对楚悠悠轻轻说出这句，封希佑冷然转身：
“东方宸，悠悠腹中已有你的骨肉，想必你还不知情吧？”
犹如一记闷雷炸响，东方宸握住凝虹剑的手抖了两抖。
悠悠怀上了我的孩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从未听她提过？
这段时间她经常面色苍白，是因为体内已不知不觉在孕育一个新的生命么？
用两条命来威胁我，封希佑够狠。
将波澜敛入心底，他道：
“男子汉大丈夫，有话直说，开口吧，到底想如何？”
“男儿膝下有黄金，天子……更是只跪天地。如果身为九五至尊的你，肯给我磕三十个响头，我就马上放了悠悠。当然，你掉头就走也行，那我会带走悠悠，让你永远也见不到她，以及你的骨肉。”
弯月上笼罩的薄雾已经散去，清辉沁幽，给广袤的幽暗带来难能可贵的光明。
几声寒鸦叫声点缀着夜的寂静，略微干燥的空气之中，汹涌的气流隐隐来回涌动。
封希佑的嗓音，在暗夜中低低传来。
毫无商量的决绝，幸灾乐祸的畅快，是那么明显，在这幽幽暗夜中，令楚悠悠呜咽的同时，也不禁恼怒。
噙泪双目像是无言的控诉，她瞪大氤氲着水汽的双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封希佑。
如雪白衣带来的不再是惬意和温润，而是让她难以理解的冰凉和疏远。
佑哥哥竟然会提出这样的条件，真是令人寒心！
东方宸贵为天子，连他母后都不曾跪，现在佑哥哥却提出这样的条件，他明显就是想给东方宸难堪，不是吗？
士可杀，不可辱。
身为女子的我尚且觉得难以接受，他堂堂七尺男儿，又怎能如此低声下气，卑躬屈膝？
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他如若下跪就不仅仅代表他自己，更代表魏国啊！
满腔震惊，以及极少出现的愤怒，只能化作宛如雨水般的泪滴垂落。
这一刻，她真觉得眼前的男子离自己无比遥远，远到……她几乎有种自己从来不认识他的错觉。
佑哥哥究竟是从来都如此，还是他真的是因复国及我的弃离，而受到打击呢？
从前多次温暖她，令她感觉到勇气和坚定的过往，刹那间变为水中月镜中花。
虚幻得好似一场梦，而这场梦清醒的时间却有点漫长。
佑哥哥啊佑哥哥，你可以向他索要城池，可以要求他满足你称霸天下的欲望，但怎么能提出这等令人不齿的条件呢？
难道，让东方宸难堪，就会让你觉得仇恨减轻，憎意少些吗？
泪水再度冲刷着刚刚被夜风吹干的脸，芳心生结，楚悠悠静静凝视立在前方手握宝剑的东方宸。
温软而不失高贵的宝蓝色长衫，使得他历来优雅深沉的他更显容贵。
发丝轻束，剑眉星眸上铺上了层淡淡月华之色，俊朗又不失柔情。
无法言语、无法动弹的她只能用眼泪来告诉他，不要答应，一定不要答应！
虽然封希佑早已不知不觉中变得陌生遥远，但她根本不相信与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佑哥哥会狠下心杀掉自己。
即使佑哥哥真的能狠心杀了自己，我也不愿意看到他失去宝贵的尊严。
对于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来说，尊严是绝对金贵的东西，更何况他还是天子之躯。
因为爱，所以她需要自己保护自己所爱之人最看重的东西。
即使要死，她亦不在乎！
***
晚风徐徐，吹起东方宸镶有银白色边线的袍角。
右手紧握宝剑，他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狂涌而起的嗜血念头。
尽管从小就被赵太后带在身边极为严苛的调教，尽管登基几年也未能名副其实掌握大权，可不论是不是被架空，他终究是皇帝。
现在对手提出这等侮辱性的条件，最快冲进脑海里的当然是腾腾杀意：
受人威胁本来就已经让他不悦，更何况是侮辱？
死亡他从来都无所畏惧，可尊严呢？
男人的骄傲在胸膛内咆哮而起，像涨潮时海面的巨浪似的一波高过一波，历来存有几分仁慈的东方宸已跌入愤怒的深渊。
深深呼吸几口带着花草树木清香的空气，他清清楚楚感觉到，轿中的楚悠悠投来饱含无奈，劝诫，以及深情的目光。
凝虹在手中轻轻抖动，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出招。
楚悠悠相信封希佑不会至自己于死地，他不信！
敏锐细腻的他从封希佑此刻炽热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此时此刻的封希佑，早已丧失从前的冷静理智，淡泊萧远，根本不能用常人思维来衡量。
如果被激怒，他极有可能陷入癫狂的冲动，从而对楚悠悠不利。
狂怒的潮水慢慢散去，良久无言。
巨石压顶的窒息感，以及想杀而不能出手的憋屈感，让东方宸饱受前所未有的纠结。
和楚悠悠早已经心有灵犀，他不是看不懂她眼神的含义。
但眼下，除开答应他的条件，东方宸想不出其它任何办法来保全她们母子的性命。
毕竟，封希佑的身手自己几乎不相上下，即算自己能有个一招半式的胜出，四个随从也不容小视，他定会分身乏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