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将她拉入怀中,心因为她的醒来而变得充盈,仿佛所有烦恼都在月色中消失。
此时此刻,唯有感动和喜悦。
双臂环绕上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人,楚悠悠微扬的面容在柔美月光中露出满足的笑。
这一刻的宁静和美好,以及失而复得的欣喜,让她觉得灵魂都在颤栗。
贪婪吮吸着他怀中龙诞香的味道,他手臂的力道让她无比温暖安心。
良久,楚悠悠轻轻睁开眼眸,可她却意外的看到窗外有一抹白色身影飘过。
清澈瞳孔慢慢放大,恐慌随之到来——
那抹飘逸淡远的身影,只可能属于她青梅竹马的佑哥哥!
刚刚觉得温暖的身子忍不住又凉下去,楚悠悠不禁颤抖。
是梦还是幻觉?
为什么我会看到佑哥哥的身影?
天龙八针……
难道……是表哥从晋国来到西京用天龙八针助我解毒?
当她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不是庆幸药方有效,让自己能保全性命,完全没来得及思考究竟谁用天龙八针助她解毒,而是想着一直牵住自己手的那个男子,是不是还在身边。
这三日虽昏迷不醒,她时时能感觉到东方宸的气息在缭绕,更感觉到他宠溺的责备和巨大的伤感。
所以,她一次次告诉自己要活下去,因为三三魔蛊的毒还没解,也因为她舍不得寸步不离的那个人!
所有这些想念在她无意瞧到窗外一闪而逝的那抹白影时轰然变得杂乱,顿时她心乱如麻,神思俱冷。
如果佑哥哥真来到皇宫,他会不会有所动作?
或者,他或安排我接下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还有,如果被他知道东方宸身带三三魔蛊,他会不会趁此机会让魏国大乱从而借机起兵?
如让他知道我答应为东方宸诞下龙胎,他会不会怒极?
征战连连时,我该何去何从?
佑哥哥会不会带我离开?
尽管身子虚弱之极,丝毫也没有影响楚悠悠灵敏的思绪。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可能很快就会要在表哥和东方宸之间做出选择。
而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的心就被生生扯得很痛。
银齿深咬下唇,她轻轻推开依旧沉浸在无边喜悦中、而没有察觉到她神色有异的东方宸,报以淡笑:
“你是怎么找到懂天龙八针的人?”
从莫大欣喜中让思绪慢慢回复至冷静沉稳,月色溶溶,东方宸凝视着眼前晶莹剔透的容颜,露出俊美浅笑。
有风悄悄从窗户处吹进,撩动楚悠悠鬓处青丝。
抬手轻轻为她拂好,东方宸拦腰将她抱起慢慢朝床榻走去,柔情似水的声音像从梦幻深处传来:
“先抱你去床榻躺着,好不好?大病初愈需要好好休养。有什么想问尽管问,我会都告诉你。”
将臂膀中人轻轻放在绸质床褥上,东方宸细心拿过松软枕头垫在她后背处。
握住她的柔荑坐下,将昭告天下之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在他醇厚的嗓音中,楚悠悠听得娥眉深蹙。
她很明白,一旦东方宸跟太后撕破脸,他在宫中的日子就会更艰难。
隐忍多年的他一下被推至悬崖峭壁,肯定也觉得难以承受吧?
心疼的摩挲过他的脸,她柔声道:
“为了我而和太后闹僵,值得吗?她毕竟是抚养你长大的母后,这么做会不会……”
“你舍身救我,我怎能弃你不顾?何况有些事你根本不清楚。知道我为什么如此隐忍,且放任东方铭,小恒,甚至是太后涉政吗?”
东方宸的幽深瞳孔里噙满无奈。
只有在面对楚悠悠时,他才会完全放松将心底的担忧顾忌全部展露无遗。
这是出于信任,更是出于一种相依为命感觉的召唤。
明明知道眼前女子很有可能是自己仇敌,且她也口口声声说会要复仇,可他还是忍不住相信她怜惜她。
人,有时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
其实,对于楚悠悠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很清楚眼前男子是让自己国破家亡的元凶之子,也知道自己某天必定得和他做个了结,否则以后去到黄泉无颜面对父母族人。
可,她依然忍不住对他心存怜惜,甚至不顾安危相救。
无奈绽出一朵笑颜,楚悠悠思考一会儿冷静作答:
“先皇过世,身为太子的你……尚小,魏国其实一直都是太后在掌政。所以,太后其实应该十分精明能干。即使你登基,她亦有不可取代的影响。还有,据传大王爷行军打仗骁勇猛健,掌有兵权。因此,你和他们只能好生相处,如果要硬碰硬,势必会大动干戈。我说得对么?”
东方宸莞尔,星眸内绽放出欣赏的熠熠光彩。
他不得不承认,即使是红妆,其实也有聪明过人之辈。
而这样的奇女子,可遇不可求。薄唇微微上扬,他道:
“你的分析很对,我的确现在不想跟他们有正面冲突。不过,这并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其实是你刚才所说,太后抚养我成人,我,须知恩图报,因此我并不反对……他们掌握一部分大权。但在知道一些事情后,我开始不再那么觉得,实际上,很多事的表象和实质其实可能截然相反。”
“什么事?”
听得他这么说,楚悠悠很是诧异。
将所有事情前前后后联系起来考虑,她觉得,晋国公主安宁成为皇后,应该就是他想法开始转变的起始。
依稀记得洞房夜,他不止一次提到自己能皇后之位是他推上去,且要求我坐得稳当,不是么?
挑眉一笑,东方宸不愿多说。
那些是他心头大患,亦是他心头大痛。
温柔凝视着她,他转移话题:
“刚刚醒来,早点休息吧。找个时间,好好酬谢施针的封离公子才是。”
“封……封离公子的确应该重谢,没有他,我此刻恐怕早已去见阎王。”
心扑通乱跳个不停,楚悠悠脑海里再度翻滚。
见到佑哥哥该如何是好?东
方宸金口已开说可以满足他一个心愿,佑哥哥会提什么?
东方宸将楚悠悠流露出的细小慌张收入眼底,但他并未多想,转而说起另外一事:
“想不想知道玉妃为什么对我下毒?”
楚悠悠强迫自己来回思绪亦温柔款款看向他,朱唇微张:
“你愿意告诉我?”
玉妃下毒肯定和东方恒以及他三人的纠葛有关,从来都只字不提的他,难道愿意对我坦言么?
“待你痊愈,我们去大牢见玉妃。其实,那是一个故事,久远的故事。”
东方宸淡然微笑,几许感伤。
从来不想提及往事的他,却忽然很想跟眼前人倾诉一番。
夜渐渐幽沉,银白色的月辉从窗户处洒落进来,给氤氲着龙诞香的寝宫罩上一层淡淡的薄纱,似梦幻般飘渺动人。
***
几日之后。
清晨还沉浸在可怕梦境难以自拔的楚悠悠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的东方宸早已离开,自己又出了满身的汗。
伶俐的小棉见她神色不安的醒来,连忙掏出丝帕,轻轻擦拭她渗着香汗的额头:
“娘娘,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奴婢这就宣太医吧。”
“不,本宫没事。先给本宫梳洗,然后……回未央宫吧。”
这些日子一直留在昭阳殿,必定会让其他妃嫔和太后有所不满。
楚悠悠在小棉的搀扶下起身坐至铜镜前,镜内映出的容颜苍白无力,好像被狂风肆虐吹过而最终颤颤留在枝头的梨花。
手执桃木梳一下又一下梳着青丝,小棉微笑道:
“娘娘,皇上说……让您去花园等他,他早朝过后就会过去,因为皇上宣了封离公子。娘娘,要见生人,小棉给您绾个典雅新颖的追月髻吧,然后描个桃花妆。这样的话,您的脸色看起来也就没那么苍白。”
交叉在腿上的白皙指尖忍不住轻颤,楚悠悠呆呆的根本没有听到小棉后半句在说什么。
该来的总是要来,早在我入宫那天就应该知道会有今天,不是么?
按理说我本不应该如此紧张慌乱,可为何一想到要见佑哥哥我就心神不宁?
是愧疚自己行动没能按照他的部署行动么,还是……
思绪混乱中,楚悠悠感觉到小棉已掀开桃色胭脂。正欲往自己脸上描拭。
稍稍往后躲避过小棉的手,她无力道:
“小棉,封离公子给本宫施针,肯定已见过本宫憔悴不堪的样子,今日无须多加妆扮,简简单单就好。”
妆扮得再艳丽动人又有何用?
这一次相见注定是种折磨!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东方宸,我,还有佑哥哥会需要坐在一起清谈……
这尴尬场面,思考如何应付尚来不及,何来心思妆扮?
轻叹中,楚悠悠换衣梳洗完毕,在周得全和小棉陪同下来到东方宸安排的昭阳殿花园等待。
***
夏日阳光明媚,将养心殿前方此起彼落的昭阳殿映得更加大气富贵。
琉璃瓦闪着灿灿金光,朱墙巍峨,气势不凡。
翠绿欲滴的奇异草木在晨光中舒展,尽情呼吸着一日中最清新的空气。
各色花儿仿佛还带着昨夜未消的睡意,将绽未绽,惹人怜爱。
坐在养心亭中的楚悠悠不住绞动手中丝帕,心像是在被细火慢慢煎熬。
她想逃,想逃得远远的,却不知自己能逃去哪里。
巨大的害怕像一张网将她从头至脚罩住,越收越紧,让她呼吸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