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静如独身到达碧水湖畔的亭楼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男女。
他们或坐或站,衣冠整戴,礼貌谦让,颇有风度,都是为了诗会而来。
三三两两交谈时,大多面带微笑,目光却在身侧人身上游走,打量,谈话也带了遮掩,试探,不够坦率。
无意参与这种诗词竞争,司南静如随意找了处少人的角落坐下,不打算与谁人搭话。如果可以,她想就这么静坐一个下午。
可她的身份注定不能给她想要的清静。自她踏入亭中,身上便聚集了不少目光,男女都有,或打量,或不屑。
一行人相看一会,一个蓝衣公子上前几步,率先开口。
“姑娘就是司南家的四小姐,司南静如吧?久闻姑娘名姓,今日见了,果真一代美人,静如处子,动若柔水。”
蓝衣公子话中皆是美言,面上带着谦和的笑。
司南静如却不赏脸,瞥他一眼,淡淡地回应道。
“你就只会说这种虚无的废话吗?想讨好的话,不如直接跪下来,这样会比较有诚意,不是吗?”
“你!……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莫要气恼。”
“我气恼?你是谁?哪家的子弟?我连你的名姓都不曾记起,你这样的人,值得我气恼吗?”
蓝衣公子隐忍的退让并没有让司南静如改变态度。
她句句逼人,不留情面。周围本是看好戏的一干人等,有人闲不住了。
--那也是位蓝衣公子,着了宝蓝色宽袖常服,腰佩白玉,长发只用一根米色绸缎束了一半。
他的面容只是寻常姿色,微微勾唇,却有了几丝不同常人的随和气质,光看着便给人以好感。
只见他向前一步,自人群中跨出,朝着司南静如一拱手,说道。
“静如姑娘是第一次参加诗会,未免有些认生。不过我们是来交流诗词的,不是来看人下跪的,还是收敛点的好。”
“你又是……”
“鄙人蓝玉麟,永安东城蓝家二子,年十七,才学尚浅不及姑娘,说话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东城蓝家?这种……”
“鄙人家中财不及司南,名不及司南,静如姑娘这种身份地位不识这等小家,也是正常。”
蓝玉麟一直微微笑着,言语谦和,不曾给司南静如把话说完整的机会。
司南静如眼睛微眯,终是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蓝玉麟见此,也退回人群中,继续和身侧之人小声交谈。
经此一闹,众人也没了找司南静如说话的念头,各自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只是话题时不时又转移到司南静如身上,声音也低了些。
忽的,也不知谁说了一声“司南大少爷到”,众人的目光又汇聚到同一个方向去了。
司南凯一袭白衣,由远及近,信步而入,身后跟着侍读木心。
他扫视四周,温和地和每个上前搭话的人点一点头,打声招呼。相比司南静如,更显得得体知礼。
“方才好像听见你们在议论四妹?在说什么呢?”
司南凯故作好奇,向众人询问。
方才有所议论之人不在少数,此时皆面色一僵,暗暗相看。终了,临近司南凯的一位女子开口。
“静如小姐明媚动人,明理大方,我们倾慕之下失言,还请凯公子见谅。”
“无妨。静如是第一次来诗会,还有许多事情不懂,各位多担待才是。”
“哪里哪里,四小姐机敏过人,是我等不及,哪里敢说担待这种话。”
“是吗?那就好。”
司南凯温和地朝那人点点头,接着便转移了话题。
他对他人说话,目光却有意无意,落在听见他的话,正看过来的司南静如身上。
意外对视,也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朝她微微一笑。
司南静如可没看漏司南凯眼里隐隐的嘲弄,暗暗皱眉,将目光转向临近亭楼的碧水湖。
碧水湖面平滑如镜,偶有威风吹开镜面,泛起阵阵涟漪,所能看见的一角白荷也在翠绿莲叶间轻微摇曳,宛若水上仙子,倩影翩翩。
“湖面如镜,有荷芊芊,可不知这湖水之下,何处有暗波涌动?”
这声音轻轻的,在耳侧响起,恰好让司南静如一人听闻。
司南静如一惊,警惕地扭头,瞥见蓝玉麟的笑颜。--他不知何来移动过来,此刻就站在身侧。
“何处有,都不管你的事。多管闲事,有可能会受伤。”
稍稍有些不满,司南静如说出这一句,目光又转向别处。
听了她话的蓝玉麟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话中的意思。而后,他也不忌讳,走几步,坐在了司南静如旁边的空位上。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想多了,我只是没兴趣再听你的废话而已。”
“哦,那你觉得怎么样才不算废话?例如,你今日的装扮很适合你?”
“此时人人厌恶我,恨不得离我三尺远,你却靠过来和我搭话,是想讨好吗?你可能打错了算盘。”
见蓝玉麟总能把她的话接下去,司南静如有些不耐烦,语气又冷了几分。
蓝玉麟的笑容收了收,撇了撇嘴,站了起来,缓慢地走向别处。
“我说我只是喜欢和美人聊天而已,你怕是不信吧,算啦!走便是了。”
中途,蓝玉麟回头又看了眼,目光里似乎带了一丝埋怨,说的话也只让司南静如听见。
目送蓝玉麟融入人群中,和他人说笑起来,司南静如只觉得有些琢磨不透此人的心思,思来想去,无果,便不再关心了。
不一会儿,人群微微散开,空出亭楼中心的一部分空间,而司南凯上前,说道。
“时辰也差不多了,今日的诗会也该开始了,去年是我开头的,今年谁先来试试手?老规矩,就以荷花为题。”
语毕,司南凯扫视四周,用目光询问他人。
很快,最先向司南静如搭话的那位蓝衣公子站了出来,颇有风度地拱一拱手,侧身看向前者,道。
“早就听闻静如姑娘才学过人,今日又是第一次来诗会,不如就由她开始吧。静如姑娘,你意下如何?”
“我没兴趣参与这种东西。”
司南静如了断拒绝,她来诗会只是因为家中要求,并不为本意。本以为如此一说便能得个清静,不想她话音未落,其他人也纷纷站出来。
“话可不能这么说,既然来了,总得表示表示吧!”
“只是吟诗一首,与兴趣何干?若是当真觉得为难,一个整句也行。”
“是啊,既然是第一次来,就说一个整句吧!”
“……”
众说纷纭,皆劝司南静如开金口。
此情此景,司南凯面上的笑容愈发深了,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司南静如会选择如何应对。
司南家是永安众望之家,其中消息自是容易传入市井。
在永安,鲜少有人不知司南家四小姐年少时的艰难生活,她根本不曾受过多少正规教导,更别说诗书了。
劝她开口的人,不过是知她底细,想见她出丑罢了。
“好了好了,四妹怕生,你们别吓唬她!”
司南凯走动几步,抬手按了按虚空,示意众人安静。说完,他的目光又转向一直端坐着没有言语的司南静如。
“不过静如,你就说一句吧!好让这些家伙心服口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