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一个叫黑娃的孩子,比我大四五岁,出了名的淘气。有一天,他出去野了半天,回家到了晚上就开始抽搐,嘴里不停的说着胡话,家里人要把他往医院送,在村头碰到了干妈。
干妈听到黑娃的胡话,拦住了众人,说黑娃是中邪了。
乡下人都比较迷信,就相信了干妈的话,要把黑娃送到十几里之外的李家庄,那里有一个李瞎子很有名气,帮人选祖坟看宅基,还有叫魂算命都有一手。
但是干妈说不用了,她让人掀开黑娃身上盖着的棉被,在他耳边低声的念叨了几句,让人惊讶的是,黑娃马上就停止了抽搐。
干妈让人拿来纸钱,一边烧一边告诉大家,黑娃下午去了山里,在山上的孤坟上面撒尿,招惹了里面不干净的东西,她刚才替黑娃道了歉,又烧了纸给对方,对方答应不再缠着黑娃了。
人们半信半疑,等黑娃醒过来一问,他还真是在山上的一个坟头上撒了一泡尿。这下子村里人一下子全懵了,这个小寡妇怎么突然有了这种本领。
后来谁家的孩子丢了魂,或者谁家的牲口在山上走失了,只要来找干妈,她都能解决。
干妈帮村里人都是免费的,大家也都非常的相信她,有事都来求她。不止我们村,四里八乡的人也经常来求干妈办事。这就让一个人不高兴了。
那人就是李家庄的李瞎子,他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可是现在人们信干妈的居多,找他花钱办事的人少了。
他放出话来,要跟干妈比试比试,没过几天,他就找上门了。
他进了干妈的院子,关上了门,村里人怕干妈吃亏,蜂拥而来,刚到干妈家门口,门就开了。
李瞎子脸色苍白,倒退着走出了门口,走一步冲着干妈的院子鞠一躬,一直这样走出了村,才飞奔而去。
从那以后,李瞎子从来不踏入我们村子半步。
后来有一次李瞎子喝醉了酒,吐了口风。他说干妈身上,有狐仙上了身,可不是一般人能惹的。
这件事情很快传到了我们村,干妈并没有否认,人们也就知道,这事九成是真的了。
其实狐仙在乡亲们印象中,大部分都是劫富济贫的正面形象,再加上干妈平时古道热肠,帮人也从不要钱。所以根本就没有人因为这件事排斥干妈,反而找她的人更多了。
干妈因为没有儿女,所以非常喜欢小孩子,尤其最喜欢的就是我,我没有在河里溺水之前,就经常去她家,因为她总会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煮鸡蛋,或者一块水果糖,对于一个乡下小孩子来说,诱惑实在太大了。
等我被干妈救了一命之后,我跟她更亲了,可以说除了爹妈之外,她是对我最好的人。
我想着和干妈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难过的要命,这时候,我忽然听到了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轻轻挠着棺材。
我一激灵站了起来,棺材周围除了我之外,并没有别人,那么这声音……
我的目光落在棺材上,不禁一阵阵的毛骨悚然。难道,声音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耳朵贴在棺材上。
什么声音都没有!
难道是我幻听了?我看着外面如注的暴雨,叹气摇了摇头。
这种嘈杂的声响下,我怎么可能听到那么轻微的声音呢!
“小彦!”我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炖牛肉,另只手拿着个雪白的大馒头:“你先吃点东西吧!”
虽然半点胃口都没有,但是我不想让我娘担心,拿过来食不知味的吃着。
“今晚守夜,要是太累了就睡一会!”我娘叮嘱了我一句,拿着我吃完的碗转身走了。
按照风俗,我今晚必须在干妈的棺材旁边守夜。这一天也够累的,我浑浑噩噩的靠着棺材眯了一会,忽然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了。
已经入夜,其他的人大概全睡了,电还没恢复,村子里漆黑一片,只有棺材前面的蜡烛,在玻璃罩子里面微微的摇曳着。
微微的光芒映照下,我看到一股黑色的泥水,从院门那里涌了过来,还在不停的蠕动着。
黑色的泥水越来越近,我看仔细之后,双手捂住嘴,差点没吐了出来。
那并不是黑色的泥水,而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老鼠!
地面的雨水已经没过了脚面,这些老鼠几乎是浮在水面上游过来的。
这老鼠的数量太多了,要是一拥而上的话,我连抵抗之力都没有!我想跑,想叫人,可是我的身体却似乎不是自己的了,眼睁睁的看着这噩梦一样的场景,却一动不能动。
眨眼间,老鼠群就来到了近前,我看到一只足有一尺长的肥硕大老鼠,从老鼠群中窜了出来,停在了棺材前面。
这只大老鼠身体慢慢的直立,两只前爪抓住唇边的长须,慢慢的,把本来横着的长须竖立起来。
这是要做什么……
所有的老鼠都模仿着大老鼠的动作,直立起来,用前爪把自己的长须竖了起来。
流淌的雨水让它们湿滑的身体在水中左右摇摆,动作滑稽的可笑,可是我丝毫也笑不出来,只是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片刻之后,大老鼠尖锐的叫了一声,转头跑了。老鼠群跟在它的后面,眨眼间如黑色潮水退去,甚至给我一种仓皇逃命的感觉。
然后,我就闻到了一种很难闻的味道,很腥。
院子里的雨水,像是开锅一样的波动,无数尖尖的脑袋,从雨水中露了出来,暗夜之中,数不清的绿色光点如漫天繁星,当我彻底看清楚的时候,我的头皮开始发麻。
是蛇!
院子里的雨水中,忽然冒出了无数条蛇!
难怪,那些老鼠跑的那么着急。
蛇越来越多,纠缠涌动着冒出水面,向着我缓缓而来。
我宛如身在噩梦之中,不能说不能动,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蛇来到了棺材前,忽然左右分开。
一条手臂粗细五六米长的花斑蛇,从蛇群分开的道路中游行而过,来到棺材前,把身子盘成了蛇阵。
它昂起头,三角形的蛇头朝着棺材点了三下,转身游入了雨中之中。
其他的蛇也同样的盘起来,朝着棺材点了三下头,随着花斑蛇一起离开。
好一会,那种束缚我的力量消失,我软软的靠着棺材坐下,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很疼,不是做梦!
那些老鼠和蛇……难道是……快要地震了?
记得我曾经在哪里看到过,动物对于灾难的敏感性,远比人类要强,地震之前,人类并没有什么察觉,可是动物们会做出异常的举动。
但是不应该啊……这些蛇和老鼠的目的性很强,都是在干妈的坟前转了一个圈,就离开了,似乎很淡定很有组织性,并不像是灾难来临之前狂躁不安的样子。
“鼠烧香,蛇吊唁!”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来,我这才发现,在院子的角落,立着一个人影。
他穿着黑色的雨衣,在这无星无月无电灯的夜晚,不开口还真是很难察觉。
“你是谁?”我站了起来。
这人缓缓走到灵前,深深鞠了三个躬,我犹豫了一下,跪下还了他三个响头。
“你就是李彦吧!”这人凑近了棺材,借着灵前明灭不定的灯火,我看清楚了这人的脸。
在这漆黑如墨的夜里,这人还带着一副墨镜,头发斑白,腰板却挺得笔直。
“你是……李瞎子?”我失声说完,才感觉这样不太礼貌,虽然这人和我干妈有过过节,但是现在人家来吊唁来了,我不能失了礼数。
“叔,不好意思,我……”
我想解释一下,李瞎子却摆手打断了我:“废话就不用说了,我就是来帮你干妈选坟的!”
“选坟?”我惊讶的看着他:“可是德叔他们已经选好了啊!”
“他们懂个球!”李瞎子不屑的说道:“你干妈曾经和我说过,她活着,可以护着全村,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让我在堤坝那边给她选一个坟地,头必须对着堤坝!”
“真的?”我对此表示怀疑。
虽然我不懂风水,但是我知道,我们中国人讲究一个入土为安,这个安,就是说清净安全。
埋在江边上,日日惊涛拍岸,肯定特别吵闹,而且万一哪天江水蔓延,不是会把坟冲坏吗?
“你看这雨……”李瞎子喃喃的说道:“我怀疑你干妈的死,和这雨也有关系!”
“啊?”我越发的惊讶了。
李瞎子却没解释,说道天意难违,只有尽人事了。
我问了他几次,他始终不说,话题一转,告诉我那些老鼠和蛇,都是来到祭拜我干妈的。
老鼠竖起长须,那几根长须,竖起来像是香,它们是在给我的干妈上香。
蛇盘着身子三点头,那是模仿人类的三鞠躬,都是表示对我干妈的哀悼。
虽然他说的有点玄乎,可是想到当时的情景,我不由打了个寒颤,还真是……挺像那么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