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璧缓缓闭上双眼,双拳握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嘴角泛起一丝嘲讽。他再睁开眼,眼里便只剩下他身为城主的骄傲,既然上苍不愿赐予他****幸福,那么他就选择不屑于之!总有一天,他要让暮云城震慑这个武林!
风惜扬立在谷中,一身白袍,褴褛不齐,沁染泪血。鲜红血色在冰髓中幽幽燃烧,闪闪跳动着最凛冽的火焰,绝美而恐怖。
风雪,冰冷噬骨,汹涌着杀机,席卷着痛楚。寒冷,传承了他每一寸肌肤。白袍,浸染残血,血溅,残泪。
然而,他的心却在熊熊焰火,灼烧着不幸与罪恶,澎湃着毁灭的力量。
刚刚的力战,他伟岸修长的身体全然没有了力量,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他受了重伤,手握璧夜剑触地,支撑着自己微弱的身体。璧夜剑若隐若现,闪烁红光,它的光芒愈来愈弱,最后消失。连剑,也没有了力量。
若非璧夜在手,他恐怕在死在他人手上,也不会逃匿至此,有了喘息的机会。璧夜,灵剑,能救主人于最危难之中。
他听见了身后的马蹄声,心中想着,也许这就是他活在世间最后一刻。闭上双眼,脑海中是他的长剑,刺入自己所爱的至亲心脏的那一画面。
夜色浓浓,雪花漫舞,天地肃杀,千里一片银白,骏马奔驰。
风惜扬感觉到马蹄声止住,那人下了马,拔出了剑,耳边是剑尖在地上滑过的刺音。他终究没有逃过命运的诅咒。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生命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将往哪里去。他的身世俨然是一个谜,丧失了童年所有的记忆。一人一剑,独尝人情冷暖,世态风浪。心如死灰的顾惜昭嘴角荡起一抹从容的微笑,在这张极美而略带沧桑的脸上,一笑的风情,蔓延,直痛入心底。
“顾惜昭。”身后那人唤了他的名字一声,是纳兰陵平静的声音。
顾惜昭诧然地睁开了眼。也好,死在纳兰陵剑下,总比死在其他人的剑下,令他宽慰。他嘴边仍挂绚丽的笑容,能有纳兰陵这一知友,是他人生一大幸事。此刻,他只祈求纳兰陵能一剑了结他的性命,解脱这禁锢的宿命。
顾惜昭,本是豪性男儿,有青云之志,却深陷天神教,双手沾染血腥。这一刻,在失去至亲之后,他终于顿悟,不再助纣为虐。宁可灿烂地了结一生,他也在不愿意,沦为工具,麻木地夺取别人的性命,这是,人性的侮辱,情感的悲凉。
纳兰陵缓缓举起剑,对着顾惜昭的心脏。顾惜昭眼神中,他能感觉到,眼前的白袍少男只求一死。
顾惜昭依旧面若桃花,卓尔不群,不屈服的目光,不磨灭的微笑。他颤抖地立在那里,娇美清秀的面容,苍白得已无人色,楚楚动人的神态却扣人心弦。
纳兰陵冷冷地问:“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是这样的结局。我想问你一句,在你刺伤我那一剑时,你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贺兰,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顾惜昭冷冷一笑:“雪公子,你杀人何时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临死之前,他不愿再欺骗他,只能选择逃避答案。
纳兰陵不会计较他那一剑,只是要一个答案。他执着地问:“我只要你一句话,你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知己?”
顾惜昭不愿意连累纳兰陵卷入这场必输的赌局。宁可欺骗他,也不要他陪自己一起死。顾惜昭用玩腻的语气道:“纳兰陵,你傻啊,我顾惜昭,才情举世的‘风’公子,从来没有正目看你一眼,你也妄想成为我的知己。你真以为有这个资格吗?”
纳兰陵眼中含泪,顾惜昭看到了他的泪不能自已,一涌而出,这是顾惜昭第一次见他有泪。
顾惜昭强忍住眼角的泪花,他是一个不祥的男人,总是伤害身边爱自己的人,他不想再有一个自己牵挂的人受到牵连。
虽有英雄梦,可惜,一切终了。他等待着纳兰陵赐予他生命的终结。自以为攻于心计,充盈着一种邪恶妖孽的力量,那是一种被命运极端扭曲的疯狂对抗命运的强者力量。他生世可怜却不自怜,作茧自缚却不自怨。一边发誓不让爱自己的人受到伤害,一边将刀扎进最爱自己的亲人的心里,他的存在,本就是一直罪恶。他不仅伤害了最疼爱自己的亲人,悔恨终身;也残忍地拒绝了心爱女子渫影倩,那个傲气如柏纯洁如玉,并且深爱他的侠义女子。
纳兰陵语气颤抖,道:“顾惜昭,在我心中,你是没有人能够驾驭罂粟花,要么被你所惑,终其一生,不得解脱;要么我自毁生命,任你离去。”
顾惜昭不语,哪里肯再让至交知己伤情。
纳兰陵的泪落了下来,滴在地上,融入雪中。他丢下了手中的剑,剑落到了雪地上,无声无息。
剑落,溅落起雪滴,顾惜昭有了知觉,为何?纳兰陵为何要丢下手中剑,不杀了这个背叛了他,甚至要他命的人?
纳兰陵冲上前来,一拳重重地打到顾惜昭细嫩的脸庞上。顾惜昭跌倒在雪地里,嘴角流血。
纳兰陵的伤口渗血,这是不久前,顾惜昭刺中他的伤口。纳兰陵知道,他是为了与自己绝义,为了不连累他一起死。可是,顾惜昭可想过纳兰陵的感触?纳兰陵早也是希望摆脱残酷宿命的男子,这个时候,顾惜昭竟然想丢下他,去寻找自己的慰藉。
纳兰陵咆哮:“顾惜昭,你把我当傻子吗?”
顾惜昭被纳兰陵吼醒,他早该知道,即使骗了任何人,又怎么骗得过纳兰陵?风雪总相依,他们是世间最难得的知音挚友,顾惜昭的心思,纳兰陵又怎能感觉不到?
顾惜昭望着愤怒的纳兰陵,轻声地唤了声:“小季。”
纳兰陵缓了缓语气,道:“贺兰,你不是说过要好好对我?这个时候,你舍得让我这样了结了你,你挂在我剑下,死了一了百了。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顾惜昭温和地道:“小季,对不起。”
纳兰陵走到顾惜昭面前,坚毅地伸出了手,道:“记得我们的承诺吗?风雨同路,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