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柏然吃了一惊,他将莫相离的身体扳过来,看她只是闭着眼睛流泪,心一阵阵抽痛,“怎么啦,好好的哭什么?怕没有大房子住?没有钱花?”
莫相离见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跟她耍贫嘴,横眉竖眼地瞪着他,“就知道跟我贫,景柏然,你是不是从来没打算把你的心事跟我分享啊?”
“为什么这么说?”她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他的心都揪在一起,只是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担当,不能像女人那样婆婆妈妈,什么都要拿出来说一说。
莫相离见他这样,就更生气了,不停地抹眼泪,她一手戳着他的心窝,怒道:“你自己说过,夫妻间是没有秘密的,可是你扪心自问,你这里藏了多少秘密,你有多少事瞒着没告诉我?”
他不作声了,这一刻他想了许多,他不愿意告诉她,也是不想她跟着瞎操心,有些事,他觉得就该自己去处理,他要给她幸福,又怎么能拿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去烦她。
“……”沉默盘桓在两人之间,景柏然在想,要不要将那些事情和盘托出,犹疑半晌,他也只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你知道我是怎么学会冲浪的吗?”
莫相离一怔,只道他是顾左右而言他,眉心微蹙,淡淡“嗯”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景柏然不以为意,继续道:“十六岁那样,我独自一人坐飞机从纽约回到Y市,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我一直在忐忑不安中度过,我在想,见到妈妈时,我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就在这样的忐忑不安中,我到了郁宅外面,然后我看到了一副一家三口很温馨的场景,那是我一辈子都在渴求的。”
莫相离默然无语,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似乎要给他力量。景柏然心领神会,他倾身在她嘴上吻了吻,然后将她搂进怀里,继续说:“那一刻,我发现我竟然无法破坏那么温馨和谐的一幕,我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去狂商场,看他们陪着郁树去参加滑雪比赛,我羡慕极了,她跟我们一起时,从来没有流露过那么阳光的笑容。后来我趁她去厕所时,拦住她,求她跟我回去,你猜猜她说了什么?”
他的声线低沉,其中夹杂着一股哀伤,莫相离摇摇头,伊莜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她当时说的话一定是狠狠地伤害了他,“她说我不是你妈妈,你不要来纠缠我。当时我以为她是一时气话,有哪个母亲能狠得下对孩子说这样的话,可是……,我很郁闷,我这条命似乎没人在乎,爹地成天忙着公司里的事,意气用事,我就参加了冲浪培训,在那样激烈的与死神搏斗的瞬间,我才能够忘记自己其实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莫相离闻言,默默流泪,比起他的童年,她似乎要好很多,林玟娜对她虽然不甚亲近,至少也照顾得她衣食无忧,更重要的是,莫镇南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着,她没有受过委屈,“景柏然,这些都过去了,你不要再记在心里。”
“不,伊莜之所以那么肆无忌惮地伤害我,是因为我并不是她的孩子。”景柏然摇摇头,到现在仍不肯相信自己这些年来的怨恨竟然恨错了对象。
“什么?”莫相离跳起来,虽然她已经隐约知道景柏然或许已经知晓自己不是伊莜亲生的孩子,可是现在听他亲口说出,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这一跳,一下子撞到景柏然的下巴,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景柏然一边揉着自己的下巴,一边低斥道:“你激动啥。”莫相离也顾不得他的斥责,伸手给他揉了揉,焦急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她的孩子的?”
“还记得上次她病危时吧,她叫我进去亲口告诉我的。”当时他心慌意乱,只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他怎么能够容忍自己恨了多年,最后那人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你是说那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为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莫相离不满地噘起嘴,他真的很不把她放心上呢,那么大的事竟然也不告诉她。
景柏然伸出手指揪她的嘴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跟你说徒惹你烦恼,我娶你回来,就只想让你开开心心的,不开心的事都让我一力承担。”
莫相离嘟起嘴,“你还真伟大,景柏然,其实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只是你听了别激动。”
“嗯,你说吧。”
他那么大方,她反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忽略刘妈的请求,她想,若是景柏然真的那么在乎自己的母亲是谁,指不定她还干了件好事呢。“你要向我保证,不管听到什么都会冷静下来听我说完,可以吗?”
景柏然很少见她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不由得笑着打趣:“到底是什么事那么难以启齿,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在外面有男人了吧。”
她白了他一眼,斟酌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伊女士不是你的亲生母亲,这件事,还有一个人比我们更早知道,她就是洛琳,那天我不仅知道了伊女士不是你的母亲,我还知道了你的亲生母亲是谁。”
他顿时坐了起来,目光直直地逼视着她,“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了?”
她在他锐利地目光下顿感怯怯,她急道:“我是在伊女士死后才知道的,而且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我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啊?是谁先隐瞒我的,伊女士不是你母亲,我还是从别人的嘴里知道的,我是你的妻子,景柏然,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子?”
若是景柏然好好说话,她还没这么生气,结果他那脸色,就好像指控她知情不报,当时她不敢告诉他,是因为怕他知道了难以接受,结果他早就知道了,她的一片苦心在此时看来,却是那么的可笑。他说他爱她,然而他们之间连最起码的坦诚都没有,这是爱吗?
“我……”景柏然的气焰顿时焉了下去,他低声道:“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怎么跟你说。”
“哼。”莫相离哼了一声,然后撇开头不看他。过了一会儿,她又回过头去,说:“其实你的亲生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你身边,景柏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爱你。”
“她是谁?”
莫相离又犹豫起来,可是一想到话都说这份儿上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是刘妈。”
她的话音一落,景柏然先是怔忡,紧接着翻身下床,莫相离见他一脸黑沉,连忙从床上跳下来,连拖鞋都顾不上穿,然后冲过去抱住他的腰,“景柏然,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冷静,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成吗?”
其实景柏然现在的情况比她当时得知英欢是她亲生母亲时复杂得多,因为她从小就知道妈妈抛下她走了,所以她单纯地只恨她妈妈。现在景柏然遇到的却是,刘妈一直在身边,可是他身边的人都瞒着他事情的真相,包括他的父亲,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无疑是很巨大的。
景柏然去掰她的手指,“你让我还怎么冷静,那个害死我们第一个孩子的女人,你说她是我亲生母亲,阿离,你搞错了吧,我不相信,我要去问她。”
他的心很慌很乱,这些日子他在找亲生母亲的时候,设想过千万种她的样貌,也设想过千万种她现在过的日子,可是没有一种会是佣人,还是他家的佣人,他从心里上都接受不了。
莫相离真后悔自己跟他说了实话,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在记恨刘妈上次无意中害死他们的孩子的事,谁说只有女人记仇,瞧男人不也一样。她死死地抱着他,“景柏然,你冷静点,我说的话千真万确,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爸爸,景柏然,哎。”
她终究没能拉住他,看到景柏然像一头蛮牛似的冲出去,她急得直跺脚,这人平常都一副冷静到冷漠的程度,怎么这一下子就冷静不下来了,她想跟着追出去,又想起囝囝还在房里,连忙回身去将囝囝抱起来,急匆匆地追出去。
景柏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愤怒,只要一想到这个女人在他们家这么多年,却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样子,他就恨得咬牙切齿。他设想过千遍万遍,即使他的亲生母亲是一个乞丐,也好过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景柏然走得急,初春夜晚的风就像一把把冰刀,生生割在他脸上,他走得急,就穿了件睡衣,此刻被那股寒风扑到脸上,打着寒噤,他的脸色也越发黑沉了,走到两梯口,他已经没了耐性,三两梯地跳下楼梯去,然后冲到刘妈的房前。
他心中的火是越烧越猛,他无法相信刘妈是他亲妈的事实。如果她是,那么这些年来,她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看着他叫别人妈妈,看着他怨恨伊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