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三郎道:“那些菜我都加了一样东西。”
“红梅花。”沈惜墨停下脚步,吐气如兰地道:“这样的天气,你是如何让红梅开花的?”
萧三郎光洁漂亮的下巴微微仰起,嘴角溢出浅浅苦笑:“梅花香自苦寒来,我能让梅花在夏日盛开,你说,我能让你爱上我吗?”
沈惜墨的心漏跳一拍,转瞬垂下眼道:“你是何苦?”
萧三郎轻扬唇角,但笑不语,慢慢地继续向前走,沈惜墨暗自呼了口气,轻脚跟上。
没走几步远,萧三郎突然踉跄一步,低叫一声,身子重心不稳,便向她这边倒来。
沈惜墨慌了神,用劲撑着他的身子:“你怎么了?”
萧三郎拧紧眉,靠着她身子慢慢向下滑,沈惜墨使劲全身力气托扶着他,紧张道:“是不是腿疼了?”
他虚弱地倒在她身上,脸色霎时苍白,轻轻地说:“惜墨,我的腿真要废了……”
沈惜墨惊慌的挽上他的腰身,不让他倒下,茫茫出声道:“萧三郎,你不会有事的,我扶你去休息。”
他情不自禁地抱着她瘦弱的腰际,闻到她发丝间的清香,声音悲凉如月弦:“惜墨,我的腿没劲了……”
沈惜墨心头如受了重重一击,紧紧圈着他的身子,一点一点地挪动,可她纤细的身子到底是扛不住萧三郎全身的重力。还未走几步,两人顺势就要倒在花丛中,萧三郎本是压着沈惜墨的身子倒下,在倒地的一瞬间,他陡然翻转了身子,让沈惜墨反压在他身上。
两人重重倒地,扑的满身飞尘。这样的冲击,他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
沈惜墨胸口一痛,趴在他身上连忙问:“你怎么样?”
萧三郎环手紧紧地抱着她,脸色苍白如纸,摇头道:“没事。”
沈惜墨见他这模样,几许沉寂,想翻身下去,却被他禁锢地搂着,她挣扎道:“你放手,我看看你的伤势。”
萧三郎充耳不闻,眉宇间有着化不去的伤痛,他闭着眼睛,眼底黑紫一片,抱着沈惜墨的手却未撒开,闷闷地说道:“让我多抱你一会。”
沈惜墨试图挣扎,终是未挣开,他身上缭绕着淡淡的草药香,仿佛从见面他身上便一直有这药味。再观他惨白的面色,不忍拒绝地忧伤道:“你的腿真的好不了吗?”
萧三郎没有回应,过了很久,他睁开眼对视着她的眸子,深情款款道:“惜墨,我的腿若是一辈子都瘸了,你会不会难过?”
两个人躺倒在花海中,见他此时无比认真的表情,沈惜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包含了许多的情绪。
萧三郎环抱着她的腰身,微微一笑道:“别说这三个字。府里都叫我三狐狸,狐狸最是狡猾,岂会让自己老实去受钉刺之苦。”
沈惜墨苦笑:“我略懂些医术,你让我看看你的腿。”
萧三郎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挑眉笑道:“我没事,我不故意这么做,怎么能一直抱着你?”
亲昵的举止与调侃的话语让沈惜墨身子变得僵硬,再看两人还紧贴着,她推开他的手,迅速翻身下去,又站起身来整理自己的衣襟。
萧三郎目光一转,伸开手平躺在花草中,随手摘了一朵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半带玩笑道:“明日我就送你回萧府,你是不是迫不及待了?”
沈惜墨捋开前额的发丝,没有回应他。
萧三郎静静地躺了会,将手背在脑后望着远处的群山。
沈惜墨也望着四周,却只想着明日就能回萧府,就能见到元郎了。
两人又是一站一坐的姿势,许久都没人做声。
当沈惜墨以为萧三郎就要躺着睡熟时,他却伸了手道:“睡的我脚麻木了,你拉我起来。”
沈惜墨怕他又来那招,转开身踏在花丛中走开了。
萧三郎眼中萧瑟,缓缓立起身,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迟疑良久复又慢慢跟在她身后。
沈惜墨走在一片开满紫玉兰、映山红的花海中,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这块位置的?”
萧三郎在后头慢悠悠地笑:“我以前常不住在萧府,就在外面买了一栋宅子,和一群狐朋狗友到处逍遥快活。大约是我太风流潇洒,勾了许多小姐芳心,得罪了一些达官少爷郎。就在去年,中了他们诡计,被逼到山崖,没有退路,我就跳下来了。这里便是在那山崖下。”
沈惜墨顿住脚步,脸色煞白:“你还真是艺高人大胆。”
萧三郎走上前两步,低声笑道:“不跳下来,怎么会发现这处桃花源?”停顿片刻,他继续道,“我跳下悬崖,在这里待了两个月,萧府还没人知道,他们根本不把我当萧家人。横竖那个家,对我来说形同虚设,我也懒得回去。待复原后,就派人在这搭建了阁楼,又养花种植,想着日后,我要真被打废了,找一个女人,和我一起住在这,神仙眷侣,岂不美哉!”
他澹然一笑,望着沈惜墨道:“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有和暖的风涌过,他的声音夹着飘渺之音传来,沈惜墨温婉一笑:“这里会有更喜欢的人。”
萧三郎明亮的眸子瞬时黯淡下去,他嘴角轻轻一扯:“到底是我奢望了。”
沈惜墨鼻间微酸,口中却如常道:“出来很久了,我们该回去了。”
转身不带留念,衣诀浮起花涌如潮,径自循着一条花道上走去。
背后的萧三郎目光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低声叹息。再次抬脚走时,却看天空中冒起白烟,他反应过来,大步追上沈惜墨,拉着她的手转身往河边走,边正色道:“出事了。”
沈惜墨方想询问,他却捂着她的嘴巴,走的很快。
原来楚天舒得知了萧三郎的下落,派兵攀链找到山崖下,在阁楼里抓到铃音,铃音从袖子中放了烟雾,是要通知给萧三郎,有人来了。
楚天舒看着铃音,沉声问:“他们人呢?”
铃音低着头不做声。
楚天舒立刻让所有人去搜查,他狭长的丹凤眼半眯,打量着周围,半会似自言道:“他怎么会知道这里?”
铃音听到这句,心里一跳,祈祷千万别找到他们两人。
萧三郎拉着沈惜墨上了那条小舟,他用力划桨,沈惜墨不禁问:“发生什么事了?”
萧三郎划了会,才道:“铃音放了烟雾,提醒我有人找来了。”
沈惜墨脸色微霁,慢吞吞地说:“那你放我走吧?”
萧三郎面色难看,咬紧牙齿道:“我说过,明日带你回萧府,今日绝不能走。”
沈惜墨沉默无言,等到小舟划到一半,他弃舟上岸,拉着她一路走到山脚下的瀑布,瀑布湍流直下,萧三郎高声道:“走,进去。”
沈惜墨看着眼前的瀑布,吃惊道:“怎么进的去?”
萧三郎靠近她耳旁道:“你不是要出去吗?里面就是出口。”他未有迟疑,拉紧了她的就要准备冲进去,又柔和地说,“不要紧张。”
话音落,沈惜墨紧闭着眼,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和他牵着手冲进水帘里。
水势湍疾打在他们身上,当冲进瀑布里的山洞时,两人浑身湿透,皆趴倒在地。冲击太猛,如果不用尽全身气力,可能会随着水势落入山涧。
萧三郎平缓了一口气,看着旁边湿透的沈惜墨,他把自己的外衣脱去,搭在她身上,轻声道:“还怕不怕?”
沈惜墨头发披散着,瑟瑟发颤。刚才冲进来,她竟然没有感觉到害怕。转眼看着外面的水流直下,她才后怕道:“把出口设在这个位置,你不要命吗?”
萧三郎大笑起来:“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谁会想到出口在瀑布里呢?”
沈惜墨深深抽了一口凉气,不知该怎么形容他的疯狂。
两个人瘫坐在地上歇了会,萧三郎才道:“走出洞口,便能找到外面出路。”
沈惜墨缓过气来,问:“铃音怎么办?”
“她不会有事的。”萧三郎平稳扶起她。
沈惜墨浑身湿透,脸色雪白:“他们既然找到这里,便深知是你把我救走了。你还要送我回萧家吗?”
萧三郎侧脸注目于她,喜道:“你是在担心我?担心我回萧家受罚?”
沈惜墨沉默着不再作声,萧三郎继续言声道:“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我藏身的位置,果然有些本事!”
沈惜墨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在此处待了些时日,知道这里隐蔽,早已放弃别人能找来,但昨日萧三郎才答应会送她回萧府,今日就有人找来,不知是谁这么大的本事?
两人狼狈的向洞口更深处走,里面昏天暗地,辩不明昼夜,萧三郎在洞里找到火折子,燃了油灯,才继续往里面走。
洞里有阴森可怖的风吹过,如鬼魅般夺人心魄,让人不寒而栗。
沈惜墨听着风吹进来的呜咽声,肩膀紧缩着,萧三郎感受到她的颤栗,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不要害怕。”
沈惜墨有些气道:“原本有人来寻,我大可跟着他们离去,偏要走这条歪路。”
萧三郎朗声笑道:“这句话,我可以理解为,其实你是想和我在一块,才跟过来的吗?”
沈惜墨白了他一眼。
萧三郎笑声更豪迈了,冲淡了山洞内的萧瑟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