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同样不易察觉的疑问从雪薇眼中闪过，随即便被她的笑容掩盖。“大概是谁自造了这么个怪怪的汤名吧，弄得跟汤药似的。”
阮沅嗣只顾吃菜，垂着眼睛含糊地“嗯嗯”了两声。
忽然，从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声。“怎么了？”雪薇和吴非同时站起身来。“我下去看看。”吴非抢先说道。“我也去。”雪薇急忙紧跟道。
她倒不是担心吴非的安全，而是担心他把事情搞得更糟。
他俩咚咚地跑下楼，到大堂里一看，先是闻见了一股浓浓的烟味，然后才看见是许四和一个客人吵了起来。
雪薇连忙紧走几步，来到两人中间，拉住差不多要动手的许四道：“许四叔，您这是干什么？”
随即走来的吴非又阻住还想往前冲的客人，笑着劝道：“您别着急，有什么事说清楚。我是这儿一个管事的，那是我们老板。”
客人便住了手，大声嚷道：“有这样的事吗，竟然在大堂里抽烟！他自己过瘾，可讨别人嫌了，你们知道吗？”
雪薇有些吃惊地望着许四，低声问道：“是真的，许四叔？”
许四此时也有些不安了，拼命将水烟袋往身后藏，道：“哪里，哪里，我只是想看看这烟怎么样。进门之前已经熄了火，就是烟味还没散！”
客人生气地叫道：“什么？进店之前熄了火？要是那样，还有这么大烟味？神了！那得是什么烟？你这是胡说八道！”
在雪薇面前挨了骂，许四脸上自然挂不住，他登时脸涨得通红，也高声叫道：“你说谁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抽烟了？嗯？”
客人道：“我看不见还闻不见吗？你从我身后那张桌子旁边还在抽水烟袋，人家不好意思说你罢了！人家不好意思说，我可不管！我是来吃饭的，闻的该是饭香，不是你这臭烘烘的烟味！哎，我说，你是老板，难道你就让你的伙计在这儿抽烟袋？”
雪薇还未及说话，许四先嚷了起来：“谁是伙计？谁是伙计？我是这儿的厨子！头牌厨子！你吃的蒜香蕈子就是我做的！谁是伙计了！”
“你……你说啥？”客人是个火爆脾气，又认死理，听他这么说，挣开吴非的手，转身将自己桌上的蒜香蕈子扣在地上，当啷啷盘子摔了个粉碎，滑溜溜的蘑菇撒了一地。
“你……你扣我做的菜？”许四气得嘴唇直打哆嗦，也不顾面前站的是雪薇了，一步蹿过去一把搡在客人身上。客人一下没站稳踩在蘑菇上，滑了个跟头。
“够了！”吴非大声喝道，“许四，你别倚老卖老！老板念你是个老人，不说什么硬话，你竟还自己不尊重！这算什么？扶人家起来，赔礼道歉！客人的单今天免了，账记在你头上！”
许四人本也老实，被他喝得一阵发蒙，看看眼前的情景，似乎真的是自己过分了，虽是心中委屈，却还是慢慢过去，伸手想将客人扶起来。
雪薇见他那委屈的样子，心中还是不忍，想伸手拉住他，却被他轻轻推开手，低着头自己走了过去，嗫嚅了半天，说道：“……许四给您赔不是了。今天的事情，……全由我一人承担。您……别往我们酒楼上怪，别怪我们老板就是！”
“许四叔！”雪薇轻声叫道，又向客人道：“对不起，您受惊了。这是我疏于管理，才有今天这事情发生。我在这儿给您赔礼了。您这顿饭，我们不收钱。您身上的袍子脏了，我们也会赔。”
客人见雪薇也亲自赔礼，况且主动说了赔偿之事，便是有再大的气也使不出来，哼了一声道：“衣服钱我自己有。饭钱我是不付了！你这儿的厨子、下人，该好好管管，以后别再出更糟糕的事情才好！”
说完，他也不叫过来给他擦身上油渍的小二动手了，没好气地推开小二，向门口走了过去。
吴非稍微安抚了一下大堂里的众人，又安排伙计接着做事，便跟着雪薇和许四来到后面。
“许四叔，”雪薇请他在后堂里坐下，柔声开口道，“今天这事……”
“小姐不用劝我，我知道错了！”许四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倔倔的，“我谁也不怪，怪我自己憋不住！”他说完后，像要将后面的话咽进肚子一般，猛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嘴。
雪薇见他脸涨得跟紫猪肝一般，知道他的倔劲儿又犯了，自己便是想劝也劝不了，遂也咽下后面的呃话，叹了一声道：“您知道今天做的不妥就好。发生了这种事情，按咱们的规矩，是要罚一个月的工钱的。所以……”
“我认！”
“那……回头再说吧！”雪薇顿了顿道。她等着看许四还会说什么，许四却再不说话。
“雪薇，我们走吧，楼上舅舅还等着。”吴非催促道。
雪薇又叹了一口气，跟吴非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看许四，终于关上了门。
“你怎么那么心软呢？优柔寡断，舍不下面子可不行！”走出没多远，吴非便埋怨道。
雪薇看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他的情况。他是我父亲身边的老人，跟了他十几年了，小时候还哄我玩过。人又老实，手艺也好。你说那种时候我能说什么呢？当真当着外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吗？”
吴非冷笑了一声道：“你也太天真了。要是我没猜错，你的厨子里，该有一多半是从家里带来的，都是你家的老人。你要都想着那些人情，你还管不管他们？你若管不了自己手下的人，还开什么酒楼当什么老板？难道等着令尊来收拾烂摊子不成？”
雪薇开口反驳道：“那依你说，就是心里只有酒楼，没了人情不成？那我岂不是太冷酷了些？”
此时两人已走到雅间门口，吴非停住脚，端详了雪薇一阵，忽然一笑，道：“要不我帮你？”
“不用！”雪薇心里一个激灵，“我自己来，能学会！进去吧！”
她自己先推门进去了，吴非在她身后跟进去，回手关门，眉毛一挑，做了一个鬼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