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对上唐莹清澈还闪着单纯光芒的眸子,秦昊一愣,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柔声细语道:“楚王爷想必是见惯了小姐、公子们聚在一起说些风雅之事,现在听咱们这样闲聊怕是觉得无趣了。”
秦昊刚回京那会儿都是跟段子萱、陈涵雅他们混在一起,那些人聚在一起能聊些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眉眼一转,段南歌突然打趣秦昊道:“萱妹妹正在府中,要派人去喊她来跟王爷说些有趣的事情吗?”
额角的青筋一跳,秦昊黑着脸瞅了段南歌一眼:“不必,本王今日想听些不一样的。那东海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唐瑾撇嘴,“我们唐家是做行商的,可来往运货走得不是河运就是陆运,听家父说唐家以前也做海运,只是海上每年都有人兴风作浪,大多是外邦贼寇来到天宋近海杀人越货,海上可不比路上,一旦遇上贼寇,九成是难逃一死,余下那一成就是奇迹,因为损失惨重,海运一线几乎是入不敷出,所以家父与几位叔伯商议之后就在这一辈放弃了海运线。但是今年外邦的贼寇胆大包天,竟还上了岸,如今只是趁夜偷盗,若当地官府和驻军没有对策,过段时间想必就要变本加厉了吧?又是一个多事之秋啊。”
听了唐瑾的详细解释,秦昊眉心微蹙:“此时并未有地方官吏上报朝廷,唐公子如何确信自己听说的就是事实?”
“上报?”唐瑾哂笑一声,“贼寇年年有,今年更大胆,楚王爷说这是为什么?”
唐莹总是嘴快,这会儿唐瑾的话明明是问秦昊的,却又被唐莹抢了去:“还能是因为什么?地方官怠忽职守、地方官无能为力、地方官整治无方亦或者地方官有意包庇,无论哪一点都足够被革职查办的吧?那最后一点可以掉脑袋了吧?可广陵那是什么地方?良田万倾、穰穰满家不说,那可是守着天宋最繁华的通商口岸,八成的外邦商船都是在那里卸货,五大商要往外邦出货也大多从那里出海,南歌姐姐跟五爷熟,可以去问问五爷他们廖氏要从广陵附近的口岸出一船货去外邦首先得给地方官进贡多少。在那地方做地方官不出一年就能家财万贯,比我们做生意来钱都快,那官帽一戴上可就得捂紧了,不然丢的不仅仅是官职,还有成箱的金银和大把的银票!”
话说完,唐莹还皱了皱鼻子,一脸鄙夷。
秦昊的脸色更黑了:“那就任由外邦贼寇肆意妄为?”
唐瑾眨眨眼,忙指着段子恒道:“这事儿楚王爷您不该问我们兄妹啊,问他们,他们兄妹俩那脑袋瓜可好使了。”
他们闲聊而已,楚王爷生什么气啊。
秦昊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急躁和失态,定了定心神,又转脸看向段子恒,可话都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人给打断。
“呦呵,这里好生热闹啊,爷来的似乎正是时候!”蹬了鞋踏进玲珑阁,秦渊径直走到段南歌身边坐下,“背上的伤怎么样?爷让四皇兄捎来的药你收到了没有?”
“药?”眉梢轻挑,段南歌狐疑地看向秦昊。
秦昊愣住。
他把这事儿给忘了。
秦渊也愣住,而后瞪着秦昊道:“四皇兄,这可是你自个儿向父皇请命要来给南歌送药的,药呢?从你离宫的时间开始算,你都到这儿好一会儿了吧?你都干了些什么?”
“……闲聊。”
“闲……”秦渊气得青筋直突突,“外面可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四皇兄呢,四皇兄闲着在这里聊天这合适吗?”
眼神闪了闪,秦昊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被父皇看管起来了吗?怎么还敢溜?”
反正父皇都说他敌不过晋王,由他来审问晋王不会有什么结果,那做什么还去给自己添堵?不如在这里闲聊。
“这有什么不敢的?”秦渊把下巴一挑,一脸得意,“反正父皇又不舍得罚爷,怕什么?”
冷哼一声,秦昊撇开脸不愿去看秦渊。
秦渊也冷哼一声,转而对段南歌说道:“你们方才在聊什么?不必顾虑爷,继续说啊。”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笑道:“在说广陵一带的深夜失窃案。”
“哦,那件事啊。”秦渊无趣地撇撇嘴。
“你知道?”秦昊诧异地看着秦渊。
“爷自然知道,”秦渊痞笑道,“四皇兄才刚知道?”
秦昊被秦渊那副得意的样子给气到了。
他倒是忘了廖氏的生意做得比唐氏还大,广陵又是秦渊这厮以后要去的地方,想必廖氏早已经在那里扎根了吧?秦渊要想知道发生在广陵的事情又有何难?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与父皇说?”
“父皇知道啊。”秦渊顺手从果盘里抓了个苹果,咔嚓一口啃了下去。
“父皇知道?”秦昊蹙眉,“那父皇是打算置若罔闻?”
嚼着苹果,秦渊眨着眼看着秦昊:“四皇兄,你这是在指责父皇的不是吗?”
“你别乱说!”秦昊咬牙切齿地瞪着秦渊。
秦渊耸肩,暂时不逗弄秦昊:“父皇本是打算在寿宴之后派御史台的人到广陵暗访,查明事情的原委,先查办官吏,然后再整治海贼,结果给晋王一闹,这事儿就耽搁了,不过如今晋王已在天牢,要查明当年的真相也不急在一时,御史台的人这两天就该秘密出发了吧。”
这样就好。秦昊松了口气,旋即却觉得哪里不对:“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秦渊还在父皇身边安插了眼线?
“因为父皇疼爷啊,”秦渊这话一听就是故意气秦昊的,“还有,爷再告诉四皇兄一件事情,日后四皇兄可别说我这做弟弟的不仗义。”
“什么事?”嘴上这样问着,秦昊却觉得秦渊将要说出口的事情必定又不是什么正经事,应该又是要气他。
扬了扬嘴角,秦渊道:“父皇钦点去广陵暗查的御史台监察御史他是大皇兄的人。”
秦昊顿时一惊。
太子的人?
“再告诉你一件事,”秦渊又道,“他还是左相的人。”
在朝中,如此左右逢源的人还真是不多,因为他没有伤到左相利益,左相也乐得通过这人来了解太子动向。
“等等!”唐瑾突然插言道,“本公子拜托各位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当着我们兄妹俩的面儿说这些朝廷机密?”
众人一愣,段子恒调侃道:“这说明广陵郡王和楚王爷都相信你。”
“别!你们相信本公子,本公子还不相信我自己呢!”唐瑾狠瞪段子恒一眼,“本公子胆小怕死,口风不严,被谁一威逼就全招了,毁了自己的名声事小,误了各位的正事事大,因此为了诸位着想,本公子与舍妹先行告辞!”
秦渊痞笑道:“唐氏都是要当皇商的了,多知道些朝廷机密还是有好处的。”
一想起皇商这事儿唐瑾就郁闷:“郡王与廖五爷要好,可否劳烦郡王劝一劝廖五爷,让他更加锐意进取一些,这皇商便让给廖氏去做可好?”
“不好,”秦渊果断摇头道,“五爷说了,当皇商是个赔本的买卖,而他是个精明的商人,因此这笔买卖他是说什么都不会做的。”
唐瑾怒道:“我们唐氏做也是亏本啊!”
秦渊不以为意:“那亏的不是你们唐氏的钱嘛,五爷哪会介意。”
唐瑾给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傻站在那里瞪了半天的眼睛,终是转身拂袖离去,一边走还一边嚷道:“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
唐莹忙跟着起身,福了福身道:“家兄脑子不太好,这估摸着是又犯病了,你们别介意啊。”
甜甜一笑,唐莹就小跑着去追唐瑾:“哥,你又发什么疯呢!”
唐瑾立刻就换了说辞:“女大不中留啊!胳膊肘往外拐啊!”
“哥!”唐莹当即就踢了唐瑾一脚。
望着这一对兄妹打闹离去的背影,秦渊心情大好:“他们兄妹俩可真是有意思。”
段南歌哭笑不得地白了秦渊一眼:“你别太欺负唐瑾了。”
秦渊当即就瞪起了眼睛,委屈道:“你怎么总是帮着别的男人说话?”
“没有总是,”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偶尔罢了。”
“……偶尔也不行!”
“好,知道了。”段南歌极其敷衍地说道,惹得秦渊瞪着她的眼神更委屈了。
可才刚歪了身子想要靠在段南歌身上耍赖,秦渊突地就挺直了腰板,笔挺地坐了起来。
段南歌的眉梢一挑,转眼望向玲珑阁的大门,果然就瞧见了黑着脸站在那里的段弘。
在这京城之中,怕是只有国公爷才能让秦渊乖巧如此。
段南歌起身,向段弘微微颔首:“国公爷,您回来了。”
听到段南歌这话,秦昊和段子恒才转头向玲珑阁的门口望去,而后匆忙起身。
“伯父。”
“国公爷。”
秦渊也早就跟着段南歌站了起来,站在段南歌身侧,笑容乖巧。
黑着脸扫视一圈,段弘冷声道:“都在。”
简短的两个字,却叫玲珑阁里的三个男人齐齐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