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今天是为了禁军的事情来向段弘请教的,好巧不巧正碰上回门的秦渊和段南歌,于是与段弘去书房议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带上了秦渊,虽然秦渊看起来有些不愿意,但段弘开口相邀,秦渊就算不愿意也得乐呵呵地跟上去,剩下段南歌和段子恒并肩往玲珑阁去。
“前些日子多谢堂哥,那九弦琴我带来了,已经让云飞送去了堂哥的院子,哪日有空,堂哥帮我还给风奚公子吧。”
“好,”段子恒毫无异议地应下,又问段南歌道,“那谱子你可整理好了?若太费心就不必理会。”
“已经整理好了,”段南歌偏头看着段子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这是我答应风奚公子的事情,就算他并不需要,我也该依诺完成,只是不知道堂哥是用什么帮我换来这九弦琴的?”
眼神一闪,段子恒装傻道:“我用什么帮你换?我没帮你什么啊,那****可是跟我一起去的。”
段南歌不说话,只看着段子恒浅淡微笑。
段子恒失笑,问段南歌道:“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段南歌从袖口抽出那一张曲谱,递给了段子恒:“堂哥自己看看这张曲谱吧。”
段子恒挑眉,狐疑地接过那张曲谱,装模作样地看了看。
其实不必再看,这曲谱是他在看过风奚那一箱子曲谱之后特地挑选出的,长什么样子他还是记得的。
“这张曲谱怎么了吗?”
见段子恒还在装傻,段南歌柔声细语道:“风奚公子是什么人,堂哥以为我不打听清楚就敢登门拜访吗?”
段子恒道:“风奚在音律上的造诣的确是高,但这可是从外邦带回来的曲谱,天宋乐师无一见过。”
段南歌停下脚步,看着段子恒道:“那****在风奚公子面前奏出两行曲谱,音与谱基本已经对上,可解出曲谱的九成,只是要花费些时间罢了,余下的一成该是曲谱里其他符号,那些并非用来表明音高、意义不明的符号,堂哥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段子恒愣了愣,再看一眼手上的曲谱,恍然大悟:“我本是不想让你多费神思,这才选了张没什么奇怪符号的曲谱给你,没想到这却成了我的破绽。”
顿了顿,段子恒看着段南歌又道:“你对乐理也并非是完全不懂啊。”
“略懂,”段南歌撇嘴,“在书上读到过的我都记得,说起来能头头是道,可运用起来就完全不行了。”
重新向玲珑阁迈开脚步,段子恒温声道:“你又不是要专精学问,样样略懂对你来说已是足够,别总那么贪心。”
若是全心全意地做学问,贪心求知自然是一件好事,可南歌并不是要做学问,更不能全心全意地专精一门。
以前在国公府,府里的事情都不需要南歌操心,伯父虽会将内院的事情交给南歌去做,可怕南歌辛苦,伯父也只会将内院事务的其中一二交给南歌去做,南歌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有大把的闲置精力,可以看书,可以习字,可以去了解所有她想了解的事情。
但如今南歌嫁去了吴王府,是吴王府的半个主人,别说是内院事务,跟那个吴王在一起,南歌怕是连外院事务和朝政都要参与其中,再去贪心探寻学问就太辛苦了。
“我知道,”段南歌撇嘴,“现在就算想要贪心也没那个时间了,所幸之前看过的书够多、够杂,如今样样略懂,倒也足够,如堂哥所言,我又不是要专精学问。”
“你知道就好,”段子恒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段南歌的头,“你啊,别总想着一个人就能把事情解决得完美,你不懂、不会的地方不还有我吗?除了风奚,我可还认识好多其他公子,你大可以直接来问我,别再等别人告诉你我与谁有交情,你才来请我。”
段南歌偏头,狐疑地问道:“堂哥怎么知道是别人告诉我的?”
段子恒笑笑,道:“云飞来时直接与我说你想见风奚,要我带你去。”
闻言,段南歌咋舌:“我身边怎么净是些耿直的人。”
听了段南歌这话,段子恒沉吟片刻,神色间便显出几分担忧:“云飞和白茗暂且算是你的左膀右臂,他们这样耿直的确是不太好,你让王爷身边的人带带他们,就算改不了性子,也让他们多长点儿心眼儿,除了你,他们不能跟旁人直言不讳,便是我也不行。”
“我知道的,”段南歌粲然一笑,“这事儿我会去跟王爷说的。”
刚好行至玲珑阁前,段子恒往玲珑阁里看了一眼,道:“今天还有个人想见你。”
“嗯?”眉梢一挑,段南歌也望向玲珑阁,“可别是少越。”
段子恒笑:“你可真是冰雪聪明。伯父说,少越他们的事情,你若觉得瞒着王爷不好,大可跟王爷直说,不必理会陛下,伯父是这样说的。”
可不是他说的,“不必理会陛下”这种话他可不敢说。
听到这话,段南歌就笑弯了眼:“还是国公爷疼我啊。”
段子恒挑眉:“说得好像我这个做堂哥的不疼你似的。”
段南歌娇俏一笑就迈进了玲珑阁。
少越的耳力过人,早就听见段南歌和段子恒的谈话声,也听得出两人的谈话声越来越近,可等了半天就是等不到人进门,少越顿时就有些坐立不安,在玲珑阁里踱来踱去,段南歌推门而入时,少越正好踱向门口,差点儿跟脚步轻快的段南歌撞到一起去。
惊得后退两步,少越连忙单膝跪地,沉声说道:“属下见过王妃,属下无状,请王妃降罪。”
眉梢一挑,段南歌将垂头跪着的少越审视一番,柔声细语道:“这么快就自称属下了?”
“属下等在暗影卫中的职位已经全部解除,正式归于王妃手下。”
举步绕过少越进入玲珑阁,段南歌的声音跟脚步一样不紧不慢:“其他人是我亲自选的,离开暗影卫之后自然是要归在我的手下,可你少越……我可没说要收。”
少越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段南歌:“王妃,陛下有命……”
不等少越把话说完,段南歌就扬声问道:“用陛下压我?”
少越的声音戛然而止,又垂下头去:“属下不敢,但求王妃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已经离开暗影卫了。”
“是我让你离开暗影卫的吗?”绕到少越身后,段南歌停下脚步。
“不是,”少越忐忑道,“属下只是想表明自己的决心和忠心,只求王妃给属下一个机会,若属下达不到王妃的要求,属下决不强求。”
段南歌眉眼微动:“你对自己的能力倒是很有信心。”
少越抿嘴不语。
他的确是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因为他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因为他守在陛下身边七年从未失手,他觉得这点自信的底气他还是有的。
段子恒站在玲珑阁门外,长身而立,看着玲珑阁里那个退去一身慵懒、眸光晶亮且凌厉的女人,眼神微闪。
闲暇时慵懒,撒娇时娇俏,提起兵刃便有所向披靡之勇,论及国政又有颖悟绝伦之智,他明明已经见识过了南歌许多不同的样子,可此时此刻,南歌所展现出的却又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那傲然之姿、逼人之势叫人眼前一亮,更叫人悸动不已,这样的女人当真是举世无双、独一无二。
秦渊来到玲珑阁前时,正好就瞧见了站在玲珑阁外的段子恒,正好就瞧见段子恒长身而立痴望着玲珑阁里的样子,而在那玲珑阁里让段子恒如此望着的人是谁自不用说。
眼神一沉,秦渊加快脚步:“堂哥,南歌呢?”
段子恒回神,连忙转头看向秦渊,见秦渊一个人快步跑来,身后并没有跟着一个多余的秦昊,段子恒顿时就松了口气。
“南歌在里面。事情都谈完了?”段子恒看着秦渊,笑容温润。
眉眼微动,秦渊撇撇嘴,语气轻挑道:“岳丈特地把爷叫去,爷还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爷说,结果爷听了半天,他们说的却全是朝堂公务,爷干坐着无聊,便寻了个借口逃了出来。”
看段子恒此时跟他说话的神情泰然自若,半分尴尬和心虚都没有,难不成是他刚刚看错了?
“就算那些事暂时跟王爷无关,听一听总也有些好处吧?不管权利落入谁手,王爷当真就毫不在意?”段子恒不解地看着秦渊。
不知打哪儿掏出了他那宝贝折扇,秦渊把折扇一打,痞笑着说道:“京中局势瞬息万变,爷这一离京不知何时能回,待到该爷出马的时候,京城里的事情又岂止万变?而且爷这一离京,什么南衙北衙吏部户部都跟爷没有关系,哪个也不会落在远在广陵的爷的头上,爷便是在意也没有用,又何必在意?”
段子恒蹙眉:“照你这样说,再回京时,你该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秦渊哂笑,“爷可不像他们,只能死抓着朝廷里的一切不放,爷是皇子、是王爷,可除去这些,爷还是廖氏的大当家,就算这天宋皇庭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爷的,爷也不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待爷从广陵回来,指不定还要再多个什么身份,你说爷该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打从接管廖氏以来,这就不再是能够困扰他的问题,他有倚仗,有同伴,有财有势,也有归处,而他的归处,早在七岁那年就不再是京城皇宫。
秦渊又贼兮兮地在段子恒耳边说道:“而且你信爷,不管爷再回京城时是什么身份,有权无权、有势无势,这朝堂上总有些人会自动到爷身边来为爷所用,所谓朝堂、所谓权谋,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嘛。爷姑且问一句,少越这是还没得到南歌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