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年宴,对天宋官吏来说,今年的年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无非就是拖家带口进宫去吃一顿饭,自打左相府倒了之后,与左相府有所牵连的官吏被革职的革职、降职的降职,剩下一些也不敢造次,连带着满朝文武全都夹起尾巴做人,恨不能一年做成个十件八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好用政绩来抵消自己过往的污点,以免被这股肃清朝堂之风波及。
文武百官老实了,皇帝也就轻松不少,几度觉得就该对朝臣保持这样的严苛,让他们都抢着去干活,他这个做皇帝的就轻松了。
让皇帝感到满意的事情还有晋王这个弟弟入宫的次数愈渐频繁,虽然最初都是为了唐家的事情,可最近晋王入宫就只是单纯地陪皇帝下下棋、聊聊天,这让皇帝十分开心,尽管晋王的初衷是搞好与皇帝之间的关系,方便以后再为唐家求情。
这一年顺心的事情多,不顺心的事情也有,其中最让皇帝惆怅的便是即将远行的两个儿子。
秦渊是皇帝的心头肉,明明是疼着宠着的,却渐渐庇护不住,只能让他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皇帝才能放心,另一个秦绍虽不是最受宠爱的,却是年纪最小的,且去的地方还远,在分给段南歌十一个暗影卫之后,皇帝也给秦绍安排了一百禁军和十个暗影卫,也是怕秦绍在南楚被人欺负了去。
想着两个儿子即将远行,这一场年宴皇帝就办得尤为盛大,可说是盛大,其实也就是菜肴更珍贵、更丰盛了一些,歌舞更别出心裁、欢快热闹一些,本质上与以往也没什么区别。
年宴刚开始没多久,秦渊和秦绍两兄弟就被皇帝叫到近前去了,段南歌一个人坐在吴王府的第一排,瞧着是有些孤单,但段南歌却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自斟自酌,瞧着倒是比公子还要多几分风流的韵味。
唐莹随着唐当家和唐瑾一同赴宴,可酒过三巡,唐当家和唐瑾就与朝臣凑到一起去说话,顾不上唐莹,就将唐莹打发到段南歌那边去了,唐莹自是高兴,于是就悄悄退席,而后溜着边儿绕到了大殿靠前的位置,找到了段南歌。
“南歌姐姐。”
段南歌温声扭头,一见到唐莹就笑了:“过来。”
唐莹笑嘻嘻地凑上前来,却只是躲在段南歌身后。
段南歌挑眉:“你躲我后面做什么?来我旁边。”
唐莹眨眨眼,道:“那是吴王爷的位置,我可不敢去。”
段南歌调侃道:“几日不见,莹儿懂事许多啊。那换个位置,我坐王爷这边,你坐我这儿。”
说着,段南歌就往旁边挪了个位置,唐莹嘻嘻一笑,坐在了吴王妃的位置上,揪下一粒葡萄就扔进嘴里去了,一边嚼一边跟段南歌说话。
“说起来自从南歌姐姐当上了吴王妃,我就再没见过南歌姐姐了,哥哥也不带我去吴王府。”唐莹不满地皱皱鼻子。
段南歌笑道:“见不着我你那日子过得不也是有滋有味的吗?除了晋王爷,我听说你还认识了天香楼里的一个外邦美人?”
唐莹的笑容一僵,顿时苦了脸:“我哥怎么连这个都跟南歌姐姐说啊!”
抱怨完,唐莹又看着段南歌,讨好地笑道:“不过他们都没有南歌姐姐美,南歌姐姐是最美的!”
段南歌摇头失笑:“美人看看就罢了,可别给你哥哥和你爹惹了麻烦。”
唐莹甜甜一笑,道:“我知道的,南歌姐姐放心。”
夹一块肉塞进嘴里,唐莹又道:“不过今年京城的花楼里多了好多外邦姑娘,听说是西北哪里的人没钱买粮,就用族里的姑娘跟商人换粮,那些商人又转手将姑娘卖进花楼,听哥哥说,除了京城,其他地方的花楼也收了好些这样的外邦姑娘。”
“是吗?”眉眼微动,段南歌又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以为段南歌是在担心,唐莹忙道:“不过南歌姐姐放心,她们都没有南歌姐姐好看,吴王爷一准瞧不上她们!”
“这么笃定?”段南歌看着唐莹,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容中带着一丝丝宠溺,叫瞧见的公子、小姐们莫名羡慕起唐莹来。
自家若是也有一个这样的姐姐,那不得幸福死了?
唐莹用力地点头:“自然笃定!听天香楼的姑娘说,吴王爷可是有年头没去过了,这不正是被南歌姐姐的美貌给迷得神魂颠倒、眼里再瞧不进旁人了吗?而且以前咱们跟廖五爷一起去岭南的时候,廖五爷还将我为南歌姐姐画的画给买走了,回京后又来找我,说是我画一幅他买一幅,前前后后大概有二十几幅了吧。”
闻言,段南歌眉梢轻挑,瞥了眼坐在皇帝身边的秦渊,刚巧秦渊也在看她,四目相对,秦渊展颜一笑,引得段南歌也跟着微微一笑。
“你画我做什么?”收回视线,段南歌问唐莹道。
“因为美啊!”唐莹理所当然的回答惹得段南歌轻笑不止,这由心而发的笑容与往日里的浅淡笑意不同,少了几分遮掩和防备,多了几分纯真和柔美。
转眼瞥见一直望着这边的晋王,段南歌眉眼一动,问唐莹道:“你画过晋王没有?”
唐莹摇头:“没有。”
“为什么?”段南歌挑眉,“你不是说晋王也美吗?”
“唔……”唐莹扁嘴,可怜巴巴地看着段南歌,“可是我画不出来。”
“画不出来?为什么?”在瞥一眼晋王,段南歌道,“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怎么画得出我却画不出晋王?”
支着脑袋,唐莹鼓着腮帮子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每次画完就觉得不对,晋王爷的眼神我画不出来。”
“眼神?”段南歌再看晋王一眼,看得晋王一脸狐疑,还有些忐忑似的回望着段南歌,似乎是不知道唐莹跟段南歌说了什么才让段南歌频频向他看过去,这细微的神情变化惹得段南歌暗自窃笑。
“就是眼神啊,”完全没有察觉到段南歌和晋王之间这短暂的互动,唐莹继续说道,“晋王的眼神淡漠,是一种万物皆不入眼的高傲,可我落笔画完却总觉得太过柔和。”
段南歌笑笑:“人的眼神是会变的,说不定是晋王在京城里遇见了什么人、什么事,让他的心变得柔软,眼神自然就柔和了下来。万物皆不入眼即是万物不曾入心,一旦有人入了心,自然就高傲不起来了。”
“有道理啊!”唐莹恍然大悟,“难不成是晋王有了心上人?”
脑子转得这么快?段南歌摇头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跟晋王不熟。”
“哎呀!”唐莹突然在自己的脑袋上猛敲一下,吓了段南歌一跳,“那我岂不是耽搁了晋王与心上人谈情说爱?”
眉心一跳,段南歌问道:“这话怎么说?”
唐莹撇撇嘴,道:“晋王府布局精妙,奇花异草甚多,我很喜欢,于是晋王出狱后,我就总往晋王府跑,南歌姐姐你说,晋王那晋王府里本来是空旷无人,最适合与心上人相约,谈情说爱,一准没人打扰,可我整日都往那跑,岂不是耽搁了晋王不少时间?哎呀!万一再让晋王的心上人给看见了,那岂不是要误会了?不好不好,我不能再往晋王府跑了!”
听完这一番话,段南歌哭笑不得,只能给晋王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莹儿的这个思路,一般人还真是跟不上。
晋王这下更慌张了,顾不得享年宴之乐,起身就准备离席,却被皇帝给瞄见了。
“十二,你要去哪儿?”
晋王的动作一顿,转身向皇帝作了个揖:“启禀皇兄,臣弟……出去透透气。”
“哦,”皇帝点头,“那让苏和陪你去吧。”
“不敢劳烦苏公公,”晋王连忙拒绝,“臣弟不打算走远,就在麟德殿外转转,一会儿就回。”
皇帝执拗道:“还是让苏和陪你去吧。”
晋王蹙眉。
秦渊突然痞笑着开口道:“父皇,晋王叔既然是想出去松口气,您让苏和跟着他还怎么放松啊?”
皇帝不解:“有苏和怎么就不能放松了?”
秦渊嘿嘿笑道:“儿臣不知晋王叔作何感想,反正儿臣一瞧见苏和就想起父皇,一瞧见苏和就想起父皇,这总想起父皇……对吧?”
“对什么对!”皇帝顿时就瞪起了眼睛,可眼中却有笑意,“朕就这么碍着你们放松了?”
“这倒也不是父皇的错,”秦渊一本正经道,“主要是想起父皇就会想到朝政,想到国家大事,心中甚忧啊!”
“就你还心中甚忧?”皇帝是真想抄起茶杯砸秦渊一下,可惜当着文武官员的面儿,那样做总归是不太好,于是皇帝就只能瞪着秦渊,“朕就没瞧见你为国为民担忧过!”
秦渊厚脸皮地说道:“儿臣是不担忧,可晋王叔担忧啊!父皇您瞧晋王叔都憋成什么样儿了,快让晋王叔出去吧。”
“什么话都敢说!”再瞪秦渊一眼,皇帝终究是允了晋王一个人离开麟德殿。
而晋王离开不就,就有宫女传了纸条给唐莹,唐莹看着手上的纸条,眉目纠结:“南歌姐姐,这……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