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乐谱似乎是仙居殿中唯一珍贵的东西,被皇帝用琉璃盒子装着,摆在了大殿正中的柱台上,仙居殿中的机关更换频繁,殿中的暗影卫更换频繁,却唯独这本琴谱的位置从没变过,秦渊当年来时这琴谱就在这里,今日它还在这里。
段南歌选的绳子够长,两个人花了很长时间才降到柱台上方,可就算琴谱近在眼前,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两个人却还是谁都没有去碰。
“这不会没有机关吧?”段南歌拽了拽绳子,就觉得身体又下沉一些,段南歌偏头,打量着整个柱台的侧面。
“这爷就不知道了,”秦渊也拽了拽绳子,在柱台的另一边降下一些,“爷当年才刚进门就碰响了铃网,虽有想过趁禁军进来之前把琴谱抢走,可却被暗影卫给拦住了,万分无奈,爷只能先逃出去,不然真被抓到父皇面前,便是父皇有心要护着爷,爷也免不了要受一顿罚,而且爷当初可是避开了外面的所有禁卫进来的,那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情。”
段南歌调笑道:“是啊,你好不容易避开他们进来了,却又自己送上门去,叫人给撵出了皇宫。”
咧咧嘴,秦渊斜段南歌一眼:“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不能多想象一下爷当年的英勇睿智吗?”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这天下间英勇睿智的人多了去了,可被禁卫和暗影卫追着到处跑最后却还成功逃脱的人却独你一个,你这狼狈可比旁人的英勇厉害多了。”
偏头想了想,秦渊点头,十分赞同道:“此言有理,爷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所以厉害的五爷,你看这柱台上有机关没有?”
“爷就说爷不知道了,”两个人在柱台周围瞎转悠,转着转着就碰上头了,“不过以爷对父皇的了解,这柱台上不可能没有机关。”
“同感。”
段南歌也觉得皇帝不可能不在这柱台上动手脚,可这手脚究竟动在哪里,却是用肉眼看不出来的,尤其此时段南歌和秦渊既不敢落地,也不敢乱碰什么东西,就这样吊在空中观察,估计就算观察一辈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左思右想,段南歌抬脚勾过绳子踩住,而后蹲立在绳子上,一脸严肃地看着秦渊。
“我要把这琉璃盒子拿起来了。”
“好。”一手抓住绳子,秦渊尽量稳住身体,让自己不再晃动,一双眼睛紧盯着柱台上的琉璃盒子,却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
深吸一口气,段南歌伸出双手轻轻捧住那琉璃盒子,然后缓缓拿起。
咔哒一声微响传入两人耳中,叫两人瞳孔猛震,第一反应就是要退,可身体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利箭破空的声音就接二连三地传入耳中,迫得两人连忙躲闪。
“小心绳子,别被割断了!”提醒段南歌一声,秦渊就一边躲闪着从四壁射出的利箭一边观察着那柱台的表面。
“知道!”
应秦渊一句,段南歌也是一心二用,一边躲闪着利箭一边迅速打开琉璃盒子,幸而盒子里没有藏毒,段南歌将里面的琴谱取出塞进怀里,而后迅速从怀里掏出誊抄本放进琉璃盒里,然后腰身用力一转荡回那柱台旁边,毫不犹豫地将那琉璃盒子放了回去。
从始至终段南歌都没有时间细想,这一连串的举动完全是出于本能,下意识的。
琉璃盒落回柱台时,利箭破空的声音戛然而止,已经射出来的箭落地之后就再也没有新的箭出现。
眨眼看看柱台上的琉璃盒,秦渊十分诧异地问段南歌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可秦渊这话才刚问完,段南歌都没来得及张开嘴,利箭破空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怎么回事?”秦渊大惊,飞扑过去就将段南歌抱进怀里护住。
“重量,”段南歌飞快地回答道,“那琴谱的誊抄本比原本要轻一些,琉璃盒里的重量不够。”
刚刚那一连串的行动虽然都是不经思考下意识做出来的,但这会儿仔细一想段南歌就能轻易想到柱台上那机关运用的是什么原理。
刚刚她将盒子放回去的时候用力稍猛,给那盒子加了重量,这会儿她附加的力道散去,柱台所承受的就只有琉璃盒和里面那本誊抄本的重量。
“重量?”秦渊拧眉,抱着段南歌在箭雨中如游龙一般穿梭自如,“把原本给爷。”
闻言,段南歌立刻从怀里掏出原本递给秦渊,秦渊伸手接过,只掂量了一下就还给了段南歌。
“你自己当心。”话音落,秦渊就将段南歌推开,而后荡到柱台旁边,打开琉璃盒就往里扔了一枚铜板。
咔哒一声,这一声又是从琉璃盒底传来,利箭破空的声音再次戛然而止。
段南歌和秦渊绷紧神经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再也没有箭从墙上射出,两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吓得爷一身冷汗。”他真是许久都未曾受过这样的惊吓了。
环顾四周,遍地箭矢,好在那箭矢打在铃铛发出的声音不大,看来只要不扯动铃网,这铃网的威胁倒也不大。
终于拿到了琴谱的原本,两人晃了晃绳子就被拉了上去,如释重负一般说笑起来,正嬉闹着,就又给吓了一跳。
“什么人擅闯仙居殿?!”
两人齐齐抬头循声望去,就见房梁上的一名暗影卫醒了。
撇撇嘴,段南歌让自己懒散地吊在绳上,娇气道:“我累了。”
从始至终她和秦渊就只有腰间系着的这个绳子做支撑,每一次翻转跳跃用的都是全身的力气,还得用得有技巧,一番折腾下来她是真的累了,虽然并不是累得连几个暗影卫都收拾不了,可她就是累了。
“好,你累了,”秦渊笑着捏了捏段南歌的脸颊,“既然你累了,那就看爷的。”
说着,秦渊伸手猛拉一下绳子,借力施展轻功一跃而起,直蹿到那暗影卫面前,稳稳地落在房梁上。
“认得爷吗?”凑到那暗影卫眼前,秦渊痞笑着问道。
那暗影卫傻眼:“吴、吴王爷……”
“不错不错,”秦渊连连点头,也不知道这一句不错说的是什么不错,“爷本是想趁着你们睡着悄悄地来,再悄悄地走,可你醒得有些不太是时候,爷不想再惊动其他人,就只能委屈你了。”
说着,秦渊就抬起了手,这一个手刀打下去之前,秦渊还不忘嘱咐这暗影卫道:“别忘了替爷跟父皇打个招呼。”
话音落,手刀落,那暗影卫应声而倒。
看着重新瘫躺回去的暗影卫,秦渊颇为同情似的说道:“真是可怜,明明只要好好睡着就行了,他偏要醒来再挨一下,平白受了疼痛,还浪费了爷的力气。”
“别贫了,”段南歌正好也升到秦渊身边,十分无奈地看着假慈悲的秦渊,“快走吧,不然待会儿他们都该醒了。”
“谨遵王妃之命。”装模作样地向段南歌拱了拱手,秦渊也不再等廖九和荆风慢吞吞地拉他上去,一把搂住段南歌就飞身从那洞口蹿出,跃上屋顶,“赶紧收拾好,把瓦片都铺回去。”
“是!”
屋顶上的四个人总算都松了口气,彻底地放下心来就开始觉得手臂酸疼,可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个,只动作迅速地善后,该收绳子的收绳子,该铺瓦片的铺瓦片,连秦渊和段南歌都在解下绳子之后帮起忙来。
六个人一起,不出一刻钟就把仙居殿的屋顶恢复如初,至于内里变成了什么模样他们就顾不得了,秦渊和段南歌留下的痕迹太多,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一踏进仙居殿就能看出仙居殿里招了贼,不然秦渊也不会在最后向那名暗影卫暴露身份。
秦渊是觉得他们留下了那么多痕迹,且来不及收拾也无法收拾,皇帝很快就会知道仙居殿招贼、琴谱原本丢失,秦渊可以想象皇帝将有多生气、多伤心,而他却不忍心让皇帝那样生气、那样伤心,不如就让皇帝知道事情都是他做的,这样皇帝就算心里埋怨、就算心里生气,却也不会太伤心。
六个人一路向南,却在出城之后碰上了堵在半路的段弘。
“爹。”落在段弘面前,段南歌的笑容里满是歉意。
迅速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段弘沉声问道:“没伤着?”
“没有,”段南歌摇头,“有秦渊在呢。”
段弘冷哼一声,道:“就是因为有他在,为父才更不放心。”
南歌又不是没为秦渊那臭小子受过伤!
段南歌垂眼浅笑,再抬眼时便柔声细语地对段弘说道:“我不在京城,也没人陪爹喝酒了,爹干脆就少喝一些,别一得空就窝在书房里偷偷喝酒。”
一听这话段弘就皱起眉来:“这话你说过许多遍。”
皱皱鼻子,段南歌不满道:“我多说几遍,好让爹忘不了,连堂哥都要离开国公府,府里可没人能管得了您了。”
段弘咋舌,侧身:“快走吧,他在等你。”
他其实就是来看看南歌受伤了没有,仙居殿里的那些机关他都见识过,可不是好破的,此时见南歌安然无恙,他也就放心了。
“爹……”
“别说了,”段弘打断段南歌,“说得再多也是要走,去吧,等为父去广陵看你。”
“……好。”
段南歌到底也不是习惯煽情的人,于是将那些已经重复了许多遍的话咽回去,段南歌给段弘作了个长揖,停顿数息。
“爹保重。”
直起身,段南歌浅浅一笑,迈步向前,握住秦渊伸过来的手就被拉上了马背,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