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再三,潘青儿终于硬着头皮将那句难以启齿的话说出了口:“家母就是想要钱!”
“钱?”段南歌一愣,茫然地眨眼。
要钱?跟官府要钱?凭什么?
潘青儿又羞又窘,整张脸红欲滴血:“家母不是一直在责备官府有错吗?她那意思就是想让官府认个错,然后给她点儿银钱做赔偿!”
“那……那令堂想要多少赔偿?”
问这话时段南歌是觉得能破财免灾也不错,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钱她自掏腰包就可以,可转念一想段南歌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钱若真给了,那它算是什么钱呢?赔偿的钱?可赔的是什么?是赔他潘家一个黄花大闺女?可这事儿是能用钱来衡量的吗?
不等段南歌理顺清楚,潘青儿就哀戚道:“王妃您还是别管了,这事儿怎么说也没有让官府赔钱的理,我娘她无理取闹,给王爷和王妃添麻烦了,但请两位贵人再忍她几日,我会想办法将她劝回去的。”
“你想办法?”段南歌将眼前柔柔弱弱的潘青儿打量一番,再回想一下潘大娘那凶悍的模样,怎么想都不觉得潘青儿能拿得住潘大娘,“你有什么办法?不如先说给我听听?”
“我……”潘青儿犹豫一下,似乎觉得好歹是个能商量事儿的人,这才把话说全了,“我娘原本已经给我说好了人家,人家答应了给一百两银子娶我做正妻,如今我……正妻怕是做不成了,我再去求求人家,看能不能纳我做个妾,不然便宜些也成。”
这话段南歌越听越不对味儿。
成婚讲求三媒六聘,这聘礼是有讲究的,且多是物件,就算能大概估算出个价格,也说不了这么精准,一百两……这听着怎么像是卖女儿呢?
段南歌有些担心,又怕这是潘青儿家乡里某种奇特的风俗,便委婉地问潘青儿道:“你娘给你说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可是一个村里知根知底的?”
潘青儿摇了摇头,说起这桩婚事的时候脸上却有点儿喜色都没有:“不是我们村里的,是镇上一家商户的当家老爷,原配夫人几年前去世了,如今老爷子染了病,想续弦冲冲喜。”
段南歌眨眨眼,目瞪口呆地看着潘青儿。
还真让她给猜着了。
瞄见段南歌的神情,潘青儿自嘲一笑,道:“这天底下,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王妃那样的好命,这桩婚事原本我也是不同意的,可我娘就想要那一百两回去给我弟弟盖房娶妻,我都不知道苦恼多少回了,如今可好,我连嫌弃人家的资格都没有了,现在就算我愿意嫁了,人家也未必愿意娶了。”
若不是因为她成了赔钱货,她娘又怎么会赖在广陵城里盼着官府给点儿钱?
段南歌怔了怔,而后抬手扶额,只觉得眼角猛跳。
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她知道,她只是没想到自己当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此时此刻人在就在面前,事儿就在她眼前,她是管还是不管?
段南歌正在揉额头,房间的门就突然被人推开,潘大娘那壮硕的身体一阵风似的就进了门。
“青儿啊,你看娘给你带谁来了!”一直跑到潘青儿身边,潘大娘才停下脚步,拉起潘青儿的手眉眼带笑。
“谁?”潘青儿一头雾水,下意识地转头往门口看去,就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只是那男人一身锦衣,瞧着倒是个富贵人。
门口这男人潘青儿是不认识,但段南歌却认识,看那男人一脸窘色,显然也是认出段南歌来了,这个男人正是黎氏的黎青逸。
整理好窘迫的心情,黎青逸想向段南歌行个礼,可手才刚要抬起来,就被潘大娘的大嗓门给吓了回去。
“青儿,娘跟你说啊,这位公子啊是黎氏的公子,富贵人,比那李老爷还富贵!他刚刚已经答应娘了,要将你纳进门去,你这就收拾收拾东西随他去吧。”
听到这话,潘青儿完全不觉得意外,甚至不觉得惊讶,再看看站在门口的黎青逸,虽看不出黎青逸是个什么脾性,但好歹样貌俊朗,一表人才,怎么说也比他们镇上那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好。
可潘青儿才刚开口要答应,黎青逸就慌乱地阻止道:“别别别!这位大娘您怕是误会了什么,我可没说要纳她进门!”
吴王妃可坐在这儿呢,不知道吴王妃跟这女人是什么关系,他哪敢乱说话?
听到这话,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潘青儿微微发愣,潘大娘却是瞪起了眼睛不依了:“诶?你这公子生得人模狗样的,可怎么说话不算话呢?你刚刚才答应老娘说愿意花二百两买下她的,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反悔了?”
黎青逸连忙解释道:“可我也说了得先看看人。”
“人?”潘大娘转头打量了一下潘青儿,“人怎么了?老娘的女儿是歪鼻子斜眼了还是满脸麻子了?她哪儿让公子瞧不上了?老娘可告诉你,这丫头在我们村那都是男人争着抢着要娶回去的!如今便宜了你这个公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瞥了眼段南歌,黎青逸急得额头冒汗。
他最不满意的就是这女人跟吴王妃有交情,那他是纳个妾回去,还是请了尊大佛回去?可当着吴王妃的面儿,他要怎么说这女人的不好?
见黎青逸语塞,潘大娘就只当黎青逸是想不出借口来,那一双眼睛顿时就瞪得有铜铃大小:“你别给老娘支支吾吾的,你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今儿这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我……”黎青逸有口难言,暗自腹诽段南歌不地道,这半天都不说一句话。
像是听到了黎青逸地腹诽,段南歌不急不缓地开口,柔声细语地问道:“黎公子纳妾都是要先跟人家谈好价钱的?”
“不是不是!”黎青逸忙不迭地摇头否认,“娶妻纳妾那讲究的是一个你情我愿,谈钱那多伤感情啊,王妃您说是不?”
段南歌低眉浅笑道:“我既不娶妻,也不纳妾,我怎么知道谈钱伤不伤感情?”
黎青逸顿时就被噎得无话可说。
段南歌站起身来,缓步走向黎青逸,一边走一边问道:“那黎公子觉得你跟这位潘姑娘可是情投意合?”
段南歌这一动黎青逸顿时就觉得有一股威压随着段南歌的靠近而逼近,不由地退后两步:“王妃您说笑了,草民与这位姑娘素昧平生,今日头一次见,怎么会知道是不是情投意合呢。”
“是这样吗?”段南歌微微偏头,“那黎公子要不要坐下来跟潘姑娘好好地相互了解一番?”
“不、不了吧?”黎青逸尴尬地笑道,“草民不知道王妃在这里与潘姑娘叙话,打扰了王妃雅兴已是十分愧疚,草民这就离开,日后若是有缘,再与潘姑娘相互了解。告辞。”
话音落,黎青逸转身就要开溜,可他溜的速度到底还是比不上段南歌上下嘴皮子碰得快。
“谁让你走了?”
黎青逸顿时就苦了脸,就算心中不愿也得停下脚步,转身还得笑容满面地看着段南歌:“王妃还有何吩咐?”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道:“你去找客栈掌柜的要纸笔来。”
“啊?”黎青逸不解地看着段南歌。
要纸笔做什么?
“怎么?”段南歌挑眉,故意逗黎青逸道,“不知道纸笔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知道!草民这就去!”黎青逸转身就跑。
拿纸笔就拿纸笔,总比再跟他聊纳妾的事情要好。
好笑地望着黎青逸跑走,段南歌这才转回身看向潘氏母女,却见潘大娘一脸疑惑,潘青儿神色莫测。
“怎么了?”段南歌不解地问道。
“你是王妃?”潘大娘指着段南歌,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王府里的那个王妃?”
这王爷和王妃她可听说过,据说可厉害了,比城主还厉害!
“正是。”段南歌坦然地点头。
一见段南歌点头,潘大娘立刻两眼放光,一个箭步上前就抓住了段南歌的手:“哎呦,原来您就是王妃啊,这果然长得跟天仙似的。”
“过奖。”段南歌笑着将手抽了出来。
潘大娘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却更加灿烂:“没想到我们家青儿还认识王妃,可真是有出息啊,来来来,王妃您坐。你说这孩子,王妃都来了半天了,怎么也不知道端杯茶出来招待人家?”
瞪了潘青儿一眼,潘大娘屁颠儿屁颠儿地去倒了杯茶,笑呵呵地送到段南歌面前:“王妃,请用茶。”
段南歌将茶杯接下,却只是捧在手里:“夫人客气了。”
见段南歌态度冷淡,潘大娘的心里有些不高兴,可转念一想这王妃是个大人物,而她只是个出身农户的小人物,人家不愿理她那也是情理之中的,再想到这个大人物还跟自家女儿认识,指不定还有些什么交情,潘大娘心里的这点儿不高兴就彻底烟消云散,反倒是比之前还高兴了两分。
“不知道王妃今天特地来找我们青儿,是有什么事啊?”别是那吴王爷想要纳青儿为妾吧?那他们潘家可真是祖上积德了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