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德宗爱新觉罗·载湉
楔子
金井一叶坠,凄凉瑶殿旁。
残枝未零落,映日有辉光。
沟水空流恨,霓裳与断肠。
何如泽畔草,犹得宿鸳鸯。
在秋后清煦的阳光下,宽衣广袖,信步入宁寿门,穿皇极殿,路经养性殿、乐寿堂、颐和轩,就到了故宫东北角的景祺阁。这座二层小阁建于乾隆三十六年,前后回廊、穿廊、敞亭与四周殿宇庭园相连,朱红墙、柱,宝蓝檐襟,严阵如矗,玲珑独立。传统的九脊顶以金黄琉璃瓦砌就,里间阁檐绘饰夔龙纹、金龙和玺等。尽管已是三秋岁月,日影清淡,寒蝉凄切,游人寥落,但这皇家阁楼小巧而恢弘的气度依然凛然在目。
阁楼后面有两间小院,背靠北宫墙,分居东西。径直向西小院而去,鸟语啁啾,幽林恬静,朱漆院门紧锁,在光影婆娑的现实中似乎依旧沉思于历史的音容,从未随时光前行过。一百多年前,一个灵动激烈的女子曾被幽禁在此,尝尽了咫尺难见的相思。而门外不远处,绿竹掩映下的古井成了她在人世间最后的驻留地。
如今,这深深庭院,这碧苔古井,依然静静地在原地安然不动。紫禁城的秋风落晖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来去如约,但背后掩藏着怎样的哀怨故事?院门锁住了几番痴心情愁?一百多年前,又是谁夜夜对这座冷宫院落撕心牵挂?
人都说史家最无情,但当恽薇孙写下“何如泽畔草,犹得宿鸳鸯”的时候,他还是被载湉与珍妃的情事打动了……一、驻足却把青梅嗅
光绪十四年(1888年)十月初五,京城已经开始落叶飘摇,清晨的严霜打在灰白的枯草上,如残留的昨夜月色。
紫禁城深处的体和殿中,一个满头珠饰、一脸容光的老妇人端坐在堂上,案前摆放着一支玉如意和两对绣花荷包。她就是这个老迈帝国背后的主宰、二十世纪中华大地影响最大的女人——慈禧太后。太后左手旁坐着一个容貌严俊标致、气格沉弱冷淡的少年,他就是年方十八的大清光绪皇帝爱新觉罗·载湉。除了皇帝和老佛爷,他们身后还拥着一群亲王命妇、公主内侍。这样皇帝、太后、公主、亲王一同上阵的大架势,即使是在皇家紫禁城中也是很少见的。而今天,他们都是为了一件事——为弱冠的皇帝遴选妃嫔。
爱新觉罗·载湉本是咸丰皇帝之弟醇亲王与慈禧太后之妹所生。据说,同治十年(1871年),刚刚喜得贵子的醇亲王遇到了一位古怪的算命先生。这个神秘的江湖术士对他说:“麟子甫降,国器必归焉。”醇亲王听了这番话,脸色陡然变了。“国器必归”,难道是说这个孩子将来要当皇帝?这不可思议的预言将醇亲王吓得不浅,但也没将江湖术士之言放在心上。可是没想到,四年后,刚过十九岁的同治皇帝因寻访烟柳染上梅毒而死,将这个无稽的预言变成了现实。
同治皇帝是慈禧之子,他死后,慈禧从后宫走向朝堂攫取帝国大权的欲望一下被勾起来。按照祖宗家法,新的皇位继承人应该从同治皇帝下一辈中选出。但这一辈中最有可能即位的是十七岁的溥伦。慈禧一想到这个年逾十七、锋芒外露的溥伦,心中就开始瑟瑟不止:他如果即位,我将如何操控朝政?就这样,慈禧将目光放在了年仅四岁、幼不更事的载湉身上。同治十三年年末的一个夜晚,这个擅弄权术、奸猾成性的女人在养心殿召见宗室亲王贝勒和军机处、内务府大臣,以两宫皇太后的名义颁下懿旨,宣布载湉为新任大清皇帝,择日即位。
四岁的小皇帝独自入住宫中,开始了他百无聊赖的皇帝生活。而慈禧则开始享用她无耻手腕带来的丰厚回报,她贵为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独掌朝政大权,不断地训诫、威慑小皇帝,将大清的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小皇帝载湉也在慈禧这个饿虎般的“皇爸爸”的笼罩下,慢慢长成了一个阴郁乏断的软弱皇帝。在那空荡寂寥的深宫之中,他原想,自己将永远郁郁寡欢地将这个名不副实的皇帝当下去。但他不知道,让他的生活溅起了无穷的波澜、让他无聊郁结的生活委实发出了短暂却炫目光辉的,就是这次体和殿的选秀。
他望着慈禧,见她朝内监挥了挥手,内监就领着五名华服女子站在了堂下。这五人是在此次数百名秀女中挑选出来的。清朝规定,皇家每三年进行一次选秀,从八旗满、蒙贵族中遴选出十三队以上的女子充实后宫。凡八旗贵族的女子,如果没有参与选秀,就不得出嫁,否则依法论处。初选时,秀女乘坐骡车入宫,车上挂着写有编号的灯笼,然后一一被领到宫中。每一个秀女都有一个写好籍贯家世、姓名年龄的牌子,供皇帝查看。如果没有被看中,皇帝就将牌子翻过去,称为“撂牌子”,看中的就将牌子留下来,称为“留牌子”,参加下一轮遴选。眼前站在体和殿的五名少女正是在这次选秀中最终胜出的佼佼者。
站在最前面的是叶赫那拉氏,是慈禧的弟弟、副都统桂祥的女儿,长光绪皇帝三岁。她相貌平平,资质庸常,既无过人之容貌,也乏出众之才德。这次能在数百位秀女中突出重围,还在面圣的队伍中站在前列,实在是慈禧一个自始至终授意、干预的结果。而站在她身后的第二、第三位秀女是江西巡抚德馨的两个女儿。看过了姿容平平的叶赫那拉氏之后,这一对姐妹花动人清丽的容貌着实让在场所有人眼前一亮。容冶精细,肤白如雪,无语默默之中情韵流转,连慈禧这个阅人无数的老佛爷也心中平添了几分赏心悦目。与前三位秀女相比,最后两位反倒显得有些寻常。她们也是一对姐妹花,原户部侍郎长叙之女,为他他拉氏。这对姐妹虽然容貌不及前一对姐妹花,但她们年仅十三四,是五人中年龄最小的秀女,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天真烂漫的女孩的纯净,在这阴森森的冷清宫殿中显得如同黑夜中的朗月一般,格外出众夺人。
五人低头站立着,皇帝将他们仔细打量了一番。慈禧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笑容,说:“皇上好生挑选,看中合意的,就将这玉如意给她。”小皇帝一听吓了一跳,赶紧红着脸回应:“婚姻之事乃听父母之言,还是皇爸爸为儿做主吧!”慈禧听了心中一喜,说:“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今日就由你自己来决定吧!”小皇帝见太后生平第一次有了这样祥和的音容,不禁放大胆子,拿起玉如意,朝德馨那对如花似玉的女儿走去。
慈禧花了这么多心思,本想让自己的侄女当皇后,让这两位姿容靓丽的女子为妃作为补偿,一看形势不对,连忙大喝一声。小皇帝如临大敌,瞬间呆住了。半晌,他回过头,看着太后朝第一位秀女示意,他无望地将玉如意放在了叶赫那拉氏手中,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慈禧担心容貌出众的德馨女儿会危及自己侄女的皇后之位,于是不由分说地将桌上两对荷包赐给了长叙的两个女儿。
就这样,一场精心策划的选秀终结了。小皇帝再一次被慈禧牢牢掌控。没多久,叶赫那拉氏被封为皇后,长叙的两个女儿分别被封为瑾嫔和珍嫔。
从此,珍嫔他他拉氏来到了载湉身旁,即将盛放自己,并等待那清冷深宫中最痴心最动人的爱情的到来。
二、慧质偏作弦外吟
阴郁成病的光绪皇帝载湉从四岁入宫,到十八岁选妃成婚,在慈禧的淫威之下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十八岁那场选秀,本以为可以选择容貌出众的德馨之女来稍稍宽慰自己这十多年的落寞孤寂,只可惜,这终身大事也由不得他做主。往日的阴霾随着叶赫那拉氏成为皇后,变得更加没有穷尽,仿佛将整个紫禁城盖得严严实实。直到珍妃如一只美丽快乐的小鸟,冲破层层阴霾,载湉才幸运地望见了人生中少得可怜的明媚日光,让他可悲的人生因此而不枉此行。
光绪二年(1876年)珍妃诞生于满族他他拉氏家族,隶属清朝镶黄旗。她的祖父曾因军功被封为太子太傅,声名十分显赫。伯父长敬、长善也都是威震一方的封疆大吏。父亲早年曾经担任过礼部和户部的侍郎,后来因事被免去了官职。任广州将军的二伯父长善因为膝下无子,特意将珍妃从京城接到广州,养在将军府中。
当时的广州远离京城,却成了中国连接世界文明和西方先进社会的前沿阵地。相比于内陆城市,那里不但经济发达,而且思想风气开放。珍妃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从小就形成了自由活泼的爽朗性情。与京城那些讲究繁文缛节的大家闺秀不同,珍妃不但眼界开阔,崇尚自由,而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鲜活而充满灵气的赤子之光。不仅如此,沿海城市的开放气息还使得她有机会和哥哥以及他们的一帮青年俊杰朋友们一起吟诗作文,共同探讨着新世界的新气象和国家的前途困境。
这样的生活在光绪十年随着伯父的卸任走到了尽头。不久,珍妃就回到了北京家中,开始如很多大家闺秀一样学习琴棋书画,研习女工针线,直到三年后,十三岁的她进入了陌生的紫禁城,成了一名妃子,与皇后、姐姐共同服侍那个暗愁隐隐的皇帝。
只是,这偌大的紫禁城,檐牙高啄,卧波长虹,里面的人却一个个不是阴云密布,就是面如死灰,人人看起来都如土偶一般毫无生气。只有豆蔻年华的珍妃,带着她那特有的爽朗与明媚,如雀跃的小鸟般,在殿堂间穿梭。渐渐的,光绪皇帝被她的乐观、爽朗深深打动了。他望着眼前少不更事的小妃子,恍然间看到了人生的希望。那一刻,人生初来的情愫在他心里如海潮涌动,在他脸上如飞霞映照。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爱情的滋味,也是唯一一次,他将自己一生的情感、寄托和命运都和这个可人的小东西死死地拴在了一起。
随后的日子里,珍妃日日出没于养心殿,陪伴着年轻的光绪皇帝度过一个又一个令他感动得落泪的夜晚。那是怎样的日子?四岁离开自己的母亲,只身来到这个伪善、阴诈、倾轧交织着的冷宫中,日日对着奸猾成性、心狠手辣的慈禧,过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日子。孤寂是永恒的,担心和恐惧也似乎没有尽头。而珍妃的到来,让他暗无天日的生活陡然间变得明媚如春。
他终于可以逃避平庸无聊的皇后和瑾妃,与自己深爱的女子恣意缱绻了。他日日召幸珍妃,甚至破例天亮后也不让她离去。他们天天厮守,谈诗论画,作曲高歌。爱屋及乌,皇帝开始喜欢珍妃爱喝的菊花蜂蜜茶,甚至在爱人轻歌曼舞的时候,亲自踏风琴为她伴奏。据说,有一次珍妃笑着说:“皇上赐嫔妾一个‘珍’字,奈何嫔妾身上无珍珠可寻!”光绪听了,挽着她的纤葱玉指笑着说:“朕明日就为你做一件珍珠衫。”果然,没过多久,光绪皇帝就亲自从内库中取出了上千颗珍珠,找人做了一件珍珠披肩送给了珍妃。
很多时候,俏丽无惧的珍妃喜欢穿着男装,默默陪在皇帝身边。这个时候的珍妃,穿着青黑色的箭袖马褂袍子,戴着官员常用的顶戴和三眼花翎,脑后甩着长长的青丝辫子,招摇在皇帝身边,俊美之间,一股英气流溢而出。
这使得光绪皇帝,似乎恢复了一个正常年轻人所应有的明朗。爱情,为他找回了最热烈的年轻时光。
这是他们一生最美好的日子。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烽火连天的紫禁城危在旦夕之时,他们仍然记得彼此在那殿宇轻纱间发自眉宇的坚毅和深拥轻携透出的绵绵情意。
而这一切,如同落入暗室的熠熠明珠,与这深宫冷殿和生在其中的残酷黑冷如此格格不入。慈禧、皇后,甚至连那些奸猾世故的太监宫女们也开始为他们的行为而惊叹,处处毁谤和刁难这对深情笼罩的男女。
那一年除夕刚过,京城还是一片寒霜飒雪。年初一慈禧参加了晚宴,迈入储秀宫等着众人前来请安。等皇帝、皇后和珍妃两姐妹请安后,慈禧不动声色地问:“皇上从养心殿来储秀宫,可曾经过螽斯门?”光绪不明就里,连忙回答:“儿子确实经过螽斯门。”慈禧又问:“皇帝可知道这螽斯门的来历?”
光绪故作疑惑,说道:“仿佛是听老师讲过,但是忘记了。还请皇爸爸教诲!”慈禧得意地说:“这门原是前朝旧迹,祖宗们入宫觉得意思甚好,也就留下了。螽斯善于生养,民间有‘螽斯生百子’的说法。”
光绪和皇后、珍妃、瑾妃一听,立刻明白了其中深意。慈禧此意乃是不满皇帝专宠珍妃。一瞬间,光绪和众人跪倒在地,说:“儿子知罪了,一定听从皇爸爸教诲。”
这次警告不久,可怜的珍妃就迎来了她的厄运。
善良耿直的珍妃因为得罪了太监头子李莲英,李莲英在慈禧面前毁谤她说:“珍主子女扮男装有伤风化,且奢靡无度,迷惑皇上,恃宠而骄,连太后您都不放在眼里!”慈禧尽管很清楚李莲英是毁谤之言,但早已对珍妃不满的她已然怒不可遏。她命人将珍妃带到面前,一脸怒气下令执行家法,处以杖刑。
可怜的珍妃百般无奈,无辜受辱,跪在地上好言哀求。好在众人劝说,才免遭此厄。只是,那深宫中仅有的爱情之花,将迎来更肆意的摧残。
三、香魂顿化珍妃井
慈禧和众人对珍妃和光绪之间的热烈情爱充满了不满和敌意。尽管皇帝为此受到斥责,珍妃差点为此受到杖刑,但他们丝毫没有退缩。因隐忍而变得胆小、优柔的皇帝甚至为了这份难得的爱意,也开始变得硬朗、果敢起来。
而有一个人对这一切的忍受到了极限,那就是慈禧的侄女隆裕皇后。她本以为自己既有姑姑慈禧做后盾,又是皇后,自然在紫禁城中地位显赫,深得皇宠,没想到却被一个小小的珍妃抢占先机。她心中的恨意一天天积累,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候。
为了报复珍妃,她借故珍妃对她不尊,恃宠忤逆,向慈禧告状,甚至还诬陷珍妃行为不检。慈禧一听十分生气,她心中暗想:这个珍妃几次三番无视我,现在又胆敢欺侮皇后,简直是无法无天。于是她立刻派人将珍妃押来,下令执行祖宗家法,杖责一百。
珍妃和众人一听,都倒吸一口凉气。一百杖,就是身强体壮的彪形武夫也要丧命,别说这么个娇弱怜人的珍妃。只听到“啪啪”的声音,珍妃忍不住惨叫不止,血流如注。幸好有公主等人劝住,才不致丧命。随后,慈禧又下令,将珍妃降为贵人,并且不准她如从前一样侍候皇帝。
遭此厄运,珍妃的屈辱和委屈无处可诉。皇帝看着自己的爱人如此受苦,自己作为这宫中的唯一男人,却无可奈何,也陷入了深深的苦楚之中。他日夜思念着自己的爱人,用尽全力想去解救她。经过无数次的哀求,终于在一年后得到了慈禧的允可,恢复了珍妃的妃位。她和皇帝经过这次大难,又重新聚首了。
只是,这一切在他们心中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痛。这种伤痛不仅让皇帝心中那种反抗情绪开始疯长,而且让以往耽心于小儿女情愫的珍妃变得成熟。他们暗暗决定,要竭尽努力去寻求自己的幸福,更要摆脱这恶魔的控制,为这泱泱帝国寻求新的气象。
中日甲午战争战败,北洋水军全军覆灭,世界列强交相入侵。慈禧却只顾贪图享受,一味卖国求和。古老的帝国眼看就要沉沦,康有为等有志之士开始图谋变法。这让光绪皇帝和珍妃似乎都看到了希望。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在珍妃及其哥哥的联络下,光绪皇帝开始与这一批提倡革新的士人进行密切的联系。维新运动的洪流开始蔓延。但慈禧的阻挠,也日益紧逼。
珍妃作为一个柔弱女子,深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她无时无刻不希望皇帝能摆脱恶魔的笼罩,却又日日夜夜担心光绪的安危。她曾深情流泪地说:“皇帝之心思,妾很是了然。他一心为国,只图变法强兵,内救苍生,外御列强。若有一日大事不成,皇帝遭受厄运,妾也必定随身而去。”
果然,珍妃不幸言中时局。轰轰烈烈的变法不足百日就失败了,支持变法的珍妃和光绪皇帝也遭到了最严厉的惩处。没多久,光绪的皇帝生涯走到了尽头,被囚禁于瀛台。随后,慈禧又以支持变法,图谋不轨为由,准备杀死珍妃。但在固伦公主的哀求下,终于决定将她打入冷宫,终身囚禁在景祺阁后面的西小院中。从此,这一对痴情儿女开始了漫长而苦楚的相思生涯。
瀛台在中南海之中,为皇家禁地,是四面环水的孤岛。此地本是风光秀丽的人间仙境,而今却成了皇帝的囹圄。光绪皇帝被困岛中,不仅生活困窘,行动受限,更受苦苦的相思摧残着。他不顾自己随时都可能被慈禧杀死的惶恐遭际,日日思念着被打入冷宫的爱人。他饱受摧折的生活变成苟且偷生,唯一支持他活下去的就是往日和珍妃度过的美好甜蜜时光,以及祈求来日再见的愿望。他一遍遍地回忆着当日的情景,对着粼粼波光和飒飒清风思念着珍妃。
据说,后来他的深情打动了看守他的太监。在他们的帮助下,他终于有机会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爱人。这相见来得如此艰难,随时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这个老大的帝国遭遇了他最艰难和屈辱的岁月。八国联军的炮火轰开了京城的大门,紫禁城中的老少人物忽然成了仓皇无措的惊弓之鸟。
那天中午,慈禧午睡醒来。还未等到宫女为她掀开帘子,她就径自走了出来。午后的阳光有些稀淡,溽热却依然无处不在。她带着亲信太监崔玉贵匆匆出宫,直奔景祺阁西小院。被监禁的珍妃跪在慈禧面前,慈禧故作轻松地说:“洋人要打进来了,我等要离京去了,不便带你。京城混乱得紧。万一受到污辱,岂不坏了祖宗名声?”珍妃哀求道:“请让皇上坐镇京城,以图后便!我必不玷污祖宗清誉!”慈禧听后瞪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死到临头,你竟然还胡作主张!”说着,招呼太监将珍妃扔到门外井中。临死前,珍妃大喊:“皇上,来世再报恩啦!”只是这哀苦决绝的叫声,很快隐没在了鼓噪的高林蝉响中。
很多天后,光绪皇帝终于听说了这个噩耗。后人已经无法得知,这个一生懦弱的可怜皇帝是如何面对着惨淡凉绝的无奈变故的。他只是默默将珍妃生前所有的一顶旧帐子收拾起来,挂入自己的房中,然后写下了这首血泪和成的《祭珍妃》:
莫问宫庭景寂廖,丹枫亭畔众芳娇。
花含醉态迎残照,柳带啼痕耸碧宵。
昔日题诗随水去,只今枯井黯魂销。
可怜唱到哀蝉曲,环翠空归未可招。
从此,直到被慈禧害死,他再也没有接近过其他女人。他的心,早已随着珍妃离开了这个世界!
才子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