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却是无动于衷,甩了甩臂膀,对眼前的小人儿道:“别怪我不上心,来皇家谋个差事,本就是为了后代人。如今你父亲这等样子,我就算巴结你,也不过是多得三王妃一些赏赐罢了。”
小世子眨了眨眼,像是听懂了她的话,慢慢将两只手垂下来,口中却依然哼哼唧唧,像是在述说着不满。
她到底是不忍心的,正准备将他抱起来哄一哄,却听得有人迅速推开了房门。她下意识回过头,只见一名满头珠翠的女子走进来,面上没有半点笑颜,看起来冷得不由让人一凛。乳母身子一颤,忙跪倒在了地上,颤巍巍的一时说不出半句话来。
“若是觉得做世子的乳娘委屈了你,只管走便是了,朕大可以从新请了乳娘来。”女子说话的口气虽十分平常,乳娘却早已觉出了那竭力压制的怒意。
“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求陛下开恩。”乳娘吓得如同筛糠一般,身子匍匐在地上,只觉得就要一头栽倒了。
海弦慢条斯理道:“你方才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原本朕是可以杀了你的,但为着给小世子积德,便留你一条性命。朕便罚了你去府衙里做个烧火厨娘,至于你而自己的前程,你若有本事,大可以同县衙去讨要。”
乳娘只当自己这次必定会被处死,没想到陛下居然开了恩,哪里还顾得上儿子的前程,不停地磕着响头,口里迭声道:“谢陛下开恩!谢陛下开恩!”
崔屏呵斥道:“还不快走,免得让陛下见了心烦。”
乳娘忙点了点头,膝行着告退了。
崔屏对海弦道:“陛下恕罪,是奴婢的失职,竟寻了这样一个乳娘来。”
海弦摇了摇头,只是微微笑着:“也怪不得她,饿着自己的儿子也要来为皇家办事,不就是为了儿子的前程。”
“幸好奴婢事先寻好了四个乳娘,奴婢这就去将她们都带来,由陛下亲自过目。”
“罢了,每个人打赏些银两,就放她们各自回家吧。”海弦像是十分头疼的样子,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又说道,“暂且先留下一个,你快些去趟宫外,将含芷接进宫来。”
崔屏先是一愣,随后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什么,说道:“陛下,含芷已经生育两年了,怕是不够小世子吃的。”
海弦道:“小世子如今也吃不了多少,熬上一年半载总是可以的。”
崔屏忙敛裙告退。
海弦扶着桌子坐下来,微微蹙起了眉头,用力按着太阳穴。她看着躺在榻上,已是睡得香甜的小世子,眼中露出忧虑的神色来。她静坐了一会儿,这才站起来,走到小世子身边,轻轻握了握他柔软的小手,说道:“瑾儿,你要快些长大,皇姑姑的后半生都指望你了。”
他在睡梦里蹬了蹬腿,满足地舔了舔嘴角。海弦见了他的憨态,实在是笑不可遏。小世子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才醒来,她将他轻轻抱了起来,拿脸贴着小世子的小手,口里喋喋地叫着:“瑾儿,瑾儿。”
袁毅瑾,这是海弦刚为他起下的名字,一刻钟前昭告了天下。她看着臂弯里的孩子,这个一出生就注定不平凡的孩子,一出生就注定要成为宁国江山的继承人。小世子伸出一只粉嫩的小手抓住了海弦的衣袖,金丝绣线摸索着细嫩的皮肤,他丝毫不觉得疼。然而海弦却是百般呵护,怕他碰伤了皮肤,小心翼翼地将他手里的衣袖抽了出来。
他许是觉得自己心爱的东西被夺走了,小嘴一瘪便哭了起来。海弦哄着摇着,他却像是同她杠上了一般,越哭越大声。海弦可以驾驭江山,却是招架不住一个奶娃娃。面对这个柔柔弱弱的孩子,她实在是手足无措,想要喊乳娘,却又怕乳娘不上心。就在这时候,一名妇人打扮的女子朝她屈了屈膝,柔声道:“陛下,让含芷来试一试吧。”
海弦像是遇上了救星,忙将孩子放到她手里。含芷笑道:“抱孩子是有讲究的,手臂须得托住他的脖子和后脑勺,而不是将他的脖子间隙都枕在臂弯里。”
“为何招你进宫,崔屏已经同你说了吧。”
含芷点了点头,说道:“只怕我耽误了小世子。”
海弦道:“不妨的,朕如今要的是一个能够全心全意照料瑾儿的乳母,只有你才是最合适的。”
含芷微微动容道:“承蒙陛下厚爱,含芷自当尽心尽力。”说着便将瑾儿抱到了屏风后,将他喂饱之后,对海弦道,“三王妃如今在何处?”
“还在宫中,刚才因为身体太虚,一直睡着,眼下也该醒了。”说着便让含芷抱着瑾儿同她一道去了胡静芝那里。
胡静芝应是刚醒来,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看到瑾儿被抱了过来,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来,伸手接过含芷怀中的孩子,对海弦弯了弯身子,虚软无力道:“劳累陛下操心了这些日子。”
海弦微笑着道:“一切都是为了小世子,何来劳累一说呢。朕让含芷进宫来做了瑾儿的乳娘,往后由她照料着,你也能多歇息一阵子。”
胡静芝朝含芷感激般点了点头,客气道:“往后含芷姐姐便要辛苦了。”
含芷道:“小世子乖巧可爱,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如今勤蕴也长大了,用不着我操心了,正好留在宫里照料小世子,也好蹭陛下几顿御膳。”
海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那么能吃,朕真怕被你吃穷了。”
含芷嗔怪般看了海弦一眼,忽然转了话题:“前些日子裴将军来府里做客,似乎同朱启说起军中一名军师被大宇国抓走了。”
海弦微微蹙起眉头,问道:“是谁的军中?”
“便是李将军的营里,人是从边境被抓走的。”
海弦的眉头愈发紧拧了些,心中思量着军师被抓走,李将军为何秘而不报。这样的事自然涉及到了军情,向来忠心的李将军竟然敢对她隐瞒了军情。
陪着胡静芝用过晚膳,海弦回到自己宫里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两个小太监正在大殿里整理奏折。海弦命萍儿点了两支蜡烛,又对掌管折子的太监道:“将同军情有关的折子都找出来。”
小太监道:“禀陛下,边境已经有半个月不曾发来折子与信件了。”
海弦揉了揉额头,微微颔首道:“替朕研墨。”
小太监很快研了墨,海弦抓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了几个大字“军师一事,如实告知”。写完后将信纸装进了信封里,又写上了“阿库亲启”四个字,让小太监派人连夜送去边境。
信送到边境的时候是在三日之后,此刻阿库正同李将军商讨着如何抓获大宇的将领。董旭战战兢兢的将海弦的信捧道阿库面前,一张脸因为害怕而绯红:“将军快看看吧,陛下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
阿库听了神色一凛,飞快地取出信看了一眼,那几个字就像是一道催命符一般,令阿库的一张脸顿时失了血色。
董旭见他面色苍白,心中也是忽地一寒,悄悄瞄了一眼阿库手中的信,顿时也变得面如土色。“这……这件事终究还是传到了陛下那里。”董旭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阿库。
阿库求助般看向李将军:“陛下已经知道了,该当如何?”
李将军表现得还算镇定,背着手在营中踱来踱去,然而好半晌都没有想出法子来。阿库有些没有底气道:“看样子我们只能如实告知陛下了。”
董旭急道:“万万不可!”
阿库狠狠瞪了他一眼:“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不可的,你已经欺瞒了一次,难不成还想欺瞒第二次。”
李将军微微颔首道:“说得没错,我们已经欺瞒了一次,断不能再欺瞒第二次了。陛下虽仁慈,也不过只肯给我们一次机会,却断不会再给第二次了。”
阿库微微点了点头,在桌边坐下来,让董旭备了笔墨,思量了许久才将这件事写下来。写完后又交由李将军过目,这才派人连夜送去了京师。
之后的日子,几个人都是在惶恐不安中度过的,三张愁云惨雾的脸,弄得整个军营都恹恹的毫无生气。几个人不知道海弦看到信后会做如何打算,或许对他们重罚,亦或者令他们将功补过。他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等着宫里派出的旨意。
就这样过了几日,却是等来了近百车的粮草,军粮是朱启亲自押送来的。阿库一见到朱启就问:“这些日子陛下可有对你提起关于甫翟的事?”
朱启摇了摇头道:“近些日子陛下龙体欠安,已有八九日不曾上早朝了,这期间也没有见过任何官员。”
阿库有些担忧道:“陛下龙体欠安,可有问过御医是何原因?”
朱启道:“宫中穆御医称陛下染了风寒,又因忙于政务疏于调养,才会令风寒加重。也算不得十分要紧,想来休养几日便可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