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弦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对李将军道:“速速派人去准备几身军服,为朕随意安排一顶营长,军中的饭菜一切从简。若是走漏半点风声,朕必定严惩不贷。”
董旭深知自己回京后必定会遭受重罚,如今只想着趁此机会将功补过,听了海弦的吩咐,忙自告奋勇去准备。海弦却是秀眉一瞪,说道:“记住,在军中朕是兵你是将。”
“陛下的话臣有些不明白。”董旭挠了挠头道。
海弦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将他看住,阿库朝他啧啧的两声,像是在嘲笑,说道:“陛下方才都说了要低调行事,你这驴脑子怎么还是这么拎不清呢?如今你是将,陛下是兵,收起宫里那一套就是了。”
董旭轻点了点头,马上吩咐人去安排了。
海弦被安排了与阿库相邻的一顶营长内,两名侍卫被安排到了其他的军营,李将军和董旭的营长同样紧挨着海弦,几乎可以说是将她护在了其中。海弦是以李将军军师的身份到来的,因此日间操练,海弦无需出营。她每日便站在营中,隔着帐子看大家操练。就这样日复一日等了十余日,这十余日来,每一****都是寝食难安的,却也都是满怀期待的。
到了九月中,宁军已经休整完毕,而此时正逢大宇国的大典,一名副将被调回了都城用于安排大典的守卫。大宇的主将在一个月前受了重伤,长枪直刺肩胛骨,没有三个月怕是连兵器都提不起。他们虽对外放出消息称主将已经痊愈,但探子前去查看了几日,见他练兵时到底有些力不从心。趁着大宇国将力空虚之时,李将军带着四十万宁军来了一场突袭,给了三个小国一记重创。而就在发兵的那一天,董旭带着另一支军队埋伏在小路上,将洺阳的一名虎将生擒。
洺阳也由此亏损了将力,只余辜焉尚有几名撑得了场面的将士,却也难以撑起三支军队,况且有两支还是别国的,岂会有人会心甘情愿听令。辜焉因此李将军的这一次突袭,不仅擒获了猛将,还动摇了三国的关系,可谓是一举三得。
然而提出这个主意的不是别人,正是海弦,不对,应该说是李将军的军师。
依照惯例,大军得胜,因是通宵庆祝才是,然而李将军顾及着海弦在军中,加上凌将军被大宇国擒获,便取消了夜宴,只是并火头兵每人多派了些饭菜,算是为将士们庆贺了。
洺阳的主将被关在了军营里,然而李将军并没有亏待他,特地用了营中最好的酒肉饭菜招待他,只是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他的营帐外头派了五六名精兵把守着,一步一人,将整个营帐围了起来。
李将军带着海弦进到营帐里的时候,见洺阳的主将顾新正坐在圆桌边,一手执白字,一手执黑子,同自己下棋。海弦打了帘子先行走进去,说道:“亏待了顾将军,还望海涵。”
顾新向来是心高气傲的,除了宁国的凌将军,他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因此两人进去的时候,他几乎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海弦并不介意,而是在他的对首处坐下来,安静地看着他同自己下棋。这位顾将军十分擅长排兵布阵,也善于设局。这一次顾新就是料到了宁军必定会攻其不备,所以早早地分出了一支军队绕行,打算趁着营中虚空之时,一把火烧了宁国的军粮。
偏偏海弦也预料到了对方的想法,先一步派了董旭埋伏在了小路上,打算等着洺阳的军队经过时一举歼灭。没想到顾新竟是临时改变了主意,打算将宁国的军粮据为己有,便亲自带着兵前来。董旭由此生擒了顾新,将他带回了营中。
海弦托着腮认真地看着顾新下棋,口中对李将军道:“董旭功不可没,该赏。”
李将军点了点头,问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上次董将军?”
“董旭胜负战场,不过是为了子嗣的仕途,朕便将其子奉为世子伴读,从此后可与世子共进学。”
这顾新听了不由眉心一动,飞快地抬了抬眼,之后又在棋盘上落了一子。他心中暗叹,这样的殊荣是他这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他出生入死,为的就是能够让自己的两个儿子衣食无忧。董旭一介新人,并无战功,不过是将他生擒,宁国的女皇竟然让他的子嗣做了世子伴读。
海弦悄悄打量着顾新的神色,他虽面色沉静,然而眼底的不甘早已经出卖了自己。海弦见他握着黑子的手顿在那里,便从棋盘里去处一枚黑子,落在了棋案上。顾新微微一愣,放下黑子道:“你竟然将这棋局破了?”
“我瞧着倒是十分普通的一局棋,莫非顾将军的棋局有何妙处吗?”海弦佯装不解道。
顾新道:“这副棋是古籍中的一副残棋,我破了好些年,都不解。”
海弦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残棋,只要走出来观清局势,没有什么棋局是不可破的。”说着朝他眨了眨眼,又道,“就如同攻打天下一样,当局者迷,唯有走出来,才能看清孰强孰弱,做出正确的抉择。”
顾新道:“即便看清了局势,知道必输无疑又如何,你已经选择了棋子,便只能拼命走下去。”
海弦摇头道:“懂得审时度势方是最大的赢家,明知必输无疑还要走下去,那便是愚人。”
顾新听了不由面红耳赤。
的确,无论国力、财力和兵力,他们三个小国如何同宁国相比。虽然如今三个国家为了各自利益联合,但保不准哪一日,便会为了这点利益反目成仇,互相掠夺,到后来宁国只需坐收渔翁之利。而他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将领,一旦国破家亡,又还有谁记得。
海弦见他显然是有些动容了,又趁机道:“大宇国其实早些时候就已经对洺阳虎视眈眈,只因如今国力相当,不得不与你们合作,哪一日要是大宇国背弃你们,敢问洺阳的国主如何同宁国相抗。莫说攻克宁国,怕是防备大宇国也已力不从心。”
顾新抬起头,微微笑道:“都说宁国女皇聪慧,果真不假。懂得攻心为上,不强逼,不软施,只拿捏了对方的七寸便足够了。”
海弦笑道:“那么顾将军的意思是,朕赌赢了?”
“如果末将愿意归降,陛下会如何许诺?”
“朕会封你的两个儿子为六品文官,你的夫人为一品诰命,而你将会是宁国的安平将军。”海弦从怀中掏出一道圣旨,“但你若哪一日背叛朕,失去的将远不止这些。”说这句话的时候,海弦的语气十分平静,然而听在顾新耳中,却如同雷霆万钧一般,令他为之一震。他从位置上站起来,稳稳拜倒在海弦面前,恭敬地将圣旨接过,“若有次日,定任由陛下处置。”
海弦忙将他虚扶起来,轻声道:“朕在营中的消息,目前并没有太多人知晓。”顾新点了点头,又听她道,“明日你便装作出逃回营,朕要你去办一件事。”
顾新抱拳道:“但凭陛下吩咐。”
顾新回到洺阳军营的时候,被宁国的将士砍伤了手臂,所幸伤势并不深,只是丢了一匹跟随他多年的战马,令他心有不甘。他在营中休养了几日,因怕宁国再次突袭,到底不敢懈怠,日日领着三国的兵马操练,一日也不敢停歇。
半个月过去,大宇国的主将依旧没有康复,从前十几斤的长剑被换做了一把短剑,依旧并不十分趁手。因此大宇的军队虽名义上由副将率领,其实几乎等同于一切都听由顾新指挥。
顾新一面设法稳住大宇国的军心,一面悄悄写了一封密信送回了洺阳的都城,告诉洺阳的皇帝,大宇国其实早已经筹谋着等重创宁国后,便会反击洺阳。洺阳的君主自然是十分听信这位将军的话,连夜派人送来回信,让顾新趁着大宇国尚未反击时,也来一场攻其不备。而与此同时,洺阳也发出了一封密信去宁国,请求与宁国言和。
海弦虽在军中,但依旧预料到洺阳如今的靠山唯有宁国,势必会请求言和,便算准了日子将密信发回,同意了两国的言和。如此一场秘密的行动,大宇国全然不知,因此就连宁国与洺阳联合发兵,他们也是毫无预料的。
宁国派出了二十万兵力,由李将军为主将,董旭为副将,配合着顾新攻入大宇国军营,将十万军队打得支离破碎,死的死,逃的逃,整个营地俨然成了废地,就连主将也弃营而去。两军趁机攻进了皇城,一路北上,杀进了大宇国皇宫。李将军生擒了太子做要挟,要求皇帝即刻就将军师交还。皇帝为了儿子的性命,哪里还敢有所为难,当下就将甫翟完好无损地送到了李将军面前。
李将军朝甫翟抱了抱拳:“劳累凌将军受苦了。”
顾新见到眼前的男子,微微诧异道:“哪个凌将军?那个失踪了十余年的凌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