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刘丽的住处，看到她果真只是一个人租住在一间简陋的一居室里，房子里并没有任何男人来过的痕迹，我更加肯定了那天的猜测。
“你自己找地方坐，我先去把饭煮上。”刘丽脱下外套，随手从沙发上拿了一件旧睡衣套在身上，也不跟我客套，转身走进厨房里去了。
因为她的随意，我也就没有拘谨，找了个地方放下俞老师送给我的手稿，然后也脱掉羽绒服，和刘丽一起走进厨房里。
刘丽看到我走进厨房，冷着脸对我说：“我这里用不着你来帮忙，你还是穿上衣服坐到房间里去等秦老师吧。”
“刘丽，虽然我们只能算是初次见面，但是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谈得来，今天我们能不能像朋友一样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我不想和她转弯抹角，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今天我既然让你来我这里，就没有打算再瞒着你。”刘丽麻利地把饭煮上，又用快烧壶烧了一壶热茶。
我直视着刘丽的眼睛，给她来了个单刀直入，“你早就知道我和三哥的关系，是不是？”
“没错，我知道江枫一直很喜欢你。”刘丽也很磊落，“我看过他藏在笔记本里信和照片，也知道你已经回到澐水，所以那天在医院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刘丽的话让我一下子想起了那张站在水花里笑得花枝乱颤的照片，忍不住浅浅一笑，“那都是少年时候的事了，算不得数的。在我心里，三哥和田野师兄，四哥夏阳一样，他们都只是我的亲哥哥，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刘丽垂下眼眸，沉沉地叹了口气，“你对江枫是什么感觉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江枫对你不只是哥哥对妹妹的感情。我在他身边他尚且对你念念不忘，这一年你们朝夕相处，我还能不知道他想什么？ ”
我目光灼灼地盯着刘丽，“你不也有你的青梅竹马吗？既然你从来没有爱过江枫，你又何必在乎他想些什么，愿意和谁在一起？”
刘丽眼神一黯，“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我轻笑一声，“我和三哥素来都是无话不谈的，他的心事从来不会瞒我。”
“是，我知道你们素来亲密，是我不该自作多情还想着你们这些破事，既然他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又何必在乎他的死活？”刘丽突然抬起头来，一脸悲愤地对我说，“桐若雨，你知不知道，我其实真的很讨厌你。你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吗？你不就是比我早认识他几年吗？可是这么多年守在他身边的是我，陪着他吃苦受累的是我。当你春风得意的时候，是我一直陪在他身边，我明知他心里想的是你，还是心甘情愿为他端茶送水，为他洗衣煮饭，和他同甘共苦。可是他把我当什么了？他凭什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对他的照顾，心里却想着别的女人？”
“还有你，当年你春风得意的时候，你什么时候把江枫放在过眼里？你明明知道他曾经千里迢迢去海阳找你，你却任由别人拿枪把他赶出海阳，连一个解释也没有给过。”
刘丽愤怒地指责着我，眼里却泪花闪闪，“当然，你可以说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江枫，可是你既然不喜欢江枫，你为什么又要回到他身边？你既然回到他身边，为什么又要当着他的面跟秦天卿卿我我？你是不是觉得当年伤他伤得不够惨，所以七年以后你还要再来把他凌迟一遍？”
刘丽这一连串犀利如刀的诘问，让我痛彻心扉，我却不得不狠下心来继续刺激她，只有这样我才能让她看清自己的真心，“怎么，看到他过得不好，你心疼他了？”
我端起刘丽给我倒的那杯热茶捂在手里，因为她这房间里没有空调，也没有生火，短短几分钟，房间里已经有些蚀骨的寒冷。
这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第一次去江枫家看他时他房子里的一室冷清，一室狼藉。
“我心疼他？我为什么要心疼他？”刘丽怆然一笑，也许是长久以来压抑的痛苦得到了纾解，刘丽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只是我和他毕竟是那么多年的夫妻，虽然我不喜欢你，我还是希望你能留在他身边照顾他。”
“不错，刘丽，这一年来，我确实不得不经常替你去照顾他，帮他洗衣做饭，帮他整理房间。因为尽管我对三哥没有男女之情，可是我把他视为至亲。”
我抬起头来，动容地望着刘丽，我为自己无意中给她造成的困扰深感歉疚，她的愤怒与悲怆，也让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对江枫的牵挂与深情。
“你和三哥这么多年夫妻，你应该最清楚三哥，他自小生活困苦，是一个最不会照顾自己的人。记得我第一次和师兄去他家里，他家里乱得一塌糊涂。用师兄的话来形容，他那个家不像个家，那就是个兔子狸猫黄鼠狼的洞窟巢穴，只要是到过他家里的人，都不忍心看着他活得如此孤单，如此冷清。”
听到我这番话，刘丽眼中流露出更加深切的痛楚，“我就知道他不会照顾自己。”
我如实地告诉刘丽，“我第一次去三哥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雪天，可是他的床上铺的还是一床凉席。米缸里什么东西也没有，翻遍整个房间也就翻出几根面条，我和师兄只好陪着他一起吃了一碗光头面。所以如果我不替你照顾一下他，他基本上就是随便煮点面条应付。”
刘丽眼眶一红，避开了我的视线，“若雨，你和田野为什么不好好劝劝他，让他赶紧找个人好好过日子？”
我一脸疼惜地望着刘丽，“你心里明明还爱着他，为什么要欺骗他？也欺骗你自己？”
刘丽眼中有了明显的挣扎，嘴里却强撑着，“我不懂你的意思。”
“刘丽，你不是不懂我的意思，你只是不肯好好面对你们的感情，你明明知道他心里真正放不下的，是你，而不是我。而你真正在乎的，也不是我和三哥的过去，而是孩子。”我握住刘丽的手，不允许她再回避，“可是刘丽，就是因为不能生孩子，你就这样躲着三哥，把他和你自己都弄得这样痛苦，真的值得吗？”
刘丽眼里沁出了泪光，嘴里却依旧试图否认，“我和江枫离婚和我能不能生孩子没有任何关系。”
“三嫂，你以为你这话骗得了三哥，也能骗得了我吗？你敢望着我的眼睛说你真的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吗？”我目光灼灼地盯住刘丽。
“若雨，我没有骗他，也不是骗你，是我对不起你三哥。”刘丽避开我的眼神，转身走进房间里，“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请你转告江枫，让他踏踏实实找个好女人，好好过日子。”
“可是你并没有对不起三哥，你在外面根本就没有别的男人，是不是？”我跟着刘丽走进房间，不给她任何躲闪的机会，“你就是因为自己不能生孩子，所以编了那些瞎话来让他死心，是不是？”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若雨。”刘丽还在挣扎着，泪水却夺眶而出。
“别再欺骗自己了，刘丽。你忘不了他，你还爱着江枫，你欺骗不了自己的心。”我再次握紧了刘丽的手，心中充满了欣慰和疼惜。
这个傻女人，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宁愿自毁清誉，也要成全他的幸福，有几个女人，能够和她一样爱得如此卑微？
“若雨，我求你，这些话，你不要去跟他说，我不想再拖累江枫。”刘丽终于泣不成声。
“你太傻了，刘丽。生不了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你和三哥多年夫妻，你应该知道三哥不是那么浅薄的人，他绝不会因为你不能生孩子而嫌弃你。”
“若若说得没错，刘丽，既然你还爱着江枫，孩子的事，应该是你们两个人共同努力。”
正说着，秦天提着一大袋子蔬菜食品，笑盈盈地从门外走进来，“不过，今天我们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先做上一桌好吃的，然后我们也点上一挂鞭炮，边吃边聊！”
刘丽连忙擦干泪水，笑着对秦天说：“真是不好意思，秦老师，你和若雨第一次来我这里，还要你们自己买菜。”
“如果你真觉得过意不去，那就这样。你负责炒菜做饭，若若可以打打下手。你这个房子冷得像冰窖，我得去找个炉子，把火生起来。”秦天把菜交给刘丽，笑着对我说，“今天是我和若若在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我可不能让若若冻成冰棍。”
我笑着去推秦天，“你快去吧，就你会臭贫。”
秦天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若若，脏活累活你都别亲自动手，全都交给刘丽。”
刘丽笑着叫屈，“秦老师，你这护短也太明显了吧？啊，合着就你的若若矜贵，我就该干脏活累活？”
秦天边走边笑，“那可不？谁让你过去老是惯着江枫？”
刘丽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我过去老是惯着江枫？ ”
“如果不是你惯着江枫，江枫怎么可能是那么个生活白痴？”秦天望着我嘿嘿一笑，“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从今往后，若若只能照顾我，我可不许她再去照顾她那个什么劳什子三哥了。”
“秦天！”我望着这个不着调的家伙，一脸嗔怒。
刘丽笑得泪花闪闪，“原来秦老师是吃醋了。”
等我和秦天从刘丽家里出来，已经接近转钟十二点了。旧的一年即将过去，新的一年就要来临，转眼又是一年的新春佳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