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即便点了安神香,却依旧一股沉郁之气。
叶氏面色枯黄地躺在床上,眼皮微阖,许是之前疯脱了力,现在整个人都呈现一种瘫软之色,素白锦被的映衬下,更显的她似是神游在外、难以回身的朽者。
左眼眼角有指甲大小、似青色胎记的五娘煎好了药,并端了进来,浓眉阔脸、干练之色尽显的四娘接了过去,随后就坐在了叶氏床边的矮凳上,就要给其喂药。
而床榻旁边的一张高凳上,还放着一盆水,盆沿上搭了条素色手巾,手巾是干的,想来,并非是之前给叶氏擦洗时放在那的。
顾千金又恢复了之前的男子装扮,她当下看着四娘,似随口问道:“你们每天都给夫人擦拭身子吗?”
看的出来,相对于沉默的五娘,四娘似乎更管事一些。
果然,四娘当下也不先喂药了,只点头如捣蒜道:“可不是吗?夫人每晚睡觉前,我们都要给夫人细细地擦洗身子的。”
虽不知眼前的人是什么来路,但是被独孤律带走之后又带了回来,自然就不是四娘一个下人所能看低的,因而,见她问话,独孤律又在旁边站着,她自然是得可劲儿地表现一番她的尽职和衷心了。
顾千金闻言,当下又道:“夫人若是睡着的时候,还好擦洗,但是,若是像今天这种情况……”
她的话没问完,但是言语已足够直白,四娘自然听得懂,不过,闻之却色变,当下偷偷地看了独孤律几眼,见其面无表情,也并未发怒,才大着胆子道:“夫人不常发病的,平日里不是睡着,就是呆滞地,不是,夫人平时很安静的,擦洗身子时也不会闹。”
闻言,顾千金心内冷哼,当下看着四娘手中端着的黑漆漆的药,却越看越刺眼,直言道:“这是什么药?”
四娘却只是看向独孤律,没说话。
她们下人只负责煎药、照顾叶氏,至于药,都是独孤律每日派人送来的。
见顾千金把目光转向他,独孤律便道:“这味药是黄芝泽香饮,黄精、灵芝各三钱,陈皮、香附各二钱、泽泻一钱,每日一剂,分两次服用。”
黄芝泽香饮,的确是解疯毒的药方之一,顾千金当下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从四娘手中端过药,仔细地闻了闻,的确没问题,正欲把汤药递给四娘时,余光却骤然瞥到了叶氏的脸,许是因为面上近乎只剩下了一层皮,所以,面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所以,她刚才分明看到,叶氏耳朵下面有根腮腺管轻微地动了下,快的好似她的错觉。
顾千金眸中闪过几分晦暗,低头,看着那碗汤药,在四娘即将接过时,手一松,咣当,药碗直接摔在了地上,碎裂成几块,药汁迸溅了四娘一身。
四娘见状,身子已经僵了半边,当下也顾不上身上的药汁了,麻溜地起身,直接跪到了独孤律面前,一阵猛磕头道:“王爷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王爷饶了奴婢这次吧。”
而“罪魁祸首”顾千金却只是从红椒身上抽出帕子,仔细地揩着手指,那份事不关己的淡漠,好似,药碗真的是因为四娘没接住才打碎的般。
五娘也跪在四娘的身边,为她告罪,讨饶声声。
顾千金见状,心想,看来这独孤律还真是个不好相处的主啊,否则何至于一个两个的都吓成这个样子,像是就要被人给带下去砍头似的!
而独孤律看着只认真擦手的顾千金,好似擦干净了,手上就能现出花来似的,当下强忍着要捏死她的冲动,只是淡道:“收拾了,出去吧。”
四娘怔了一瞬,才明白这话是对她说的,当下连连道谢,可是手却抖的不成样子,捏了几下都没将那碎瓷捏起来,越急越乱,当下慌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顾千金暗道一声“造孽啊”,正欲让红椒帮忙,五娘却是已膝行上前,动作平稳地将碎瓷捏起,放在托盘里,还摸出帕子将地上的药汁抹干净了,才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搀起五娘,将其扶了出去。
那镇定自若的样子,使得顾千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随后,用眼神示意红椒也出去,红椒面露担忧之色,但是,在抬眸看了眼独孤律那阴沉似滴墨的脸色之后,立刻忙不迭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