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迎人,薄云都似被金秋所渲染,多了几分水晕的轻黄,朦胧清旷的好似一场梦幻,风吹而逝,显得那般不真实。
“二姑娘,你,真的要走了吗?”李阿婆看着顾千金,眸中几多不舍,生怕她这一走也如韩琓般,再不回头。
话落,又觉得自己太不知足,毕竟,连韩琓都与韩家决裂了,顾千金能前来探望苏氏,也算是恩情之至了,她实在不该要求的太多。
然而,顾千金拍了拍李阿婆的手:“我在外祖母的房内点了安神香,她应该能安睡到明日了,明日,我再过来。”
“二姑娘,你,你说的是真的?明日真的过来?”
“来,我外祖母家,我为何不来?只要李阿婆你不嫌我日日叨扰。”
闻言,李阿婆如同孩童般瞬间红了眼,紧紧握着顾千金的手:“二姑娘,谢谢,真的谢谢你。”
说着,她又似想到了什么,立刻蹒跚着向厨房跑去:“二姑娘,你等等啊,千万等等。”
再回来时,她的手上已多了个油纸包:“小姐以前吃不惯蟹黄酥,嫌太鲜了,可是和王爷在一起之后,许是王爷爱吃,她也慢慢地喜欢吃了。所以夫人刚才让我去做些,说是给你,老奴知道,夫人是把你当成了小姐,也不知二姑娘你是否喜欢,若是不爱吃,也还望你能拿着,做做样子,只当是夫人的一片心意。”
顾千金闻言,却伸手接过那蟹黄酥,并凑近鼻端闻了闻,随后面露喜色道:“是挺鲜的,李阿婆你不知道,我可是无鲜不欢。”
马车上,顾千金打开了油纸包,蟹黄的特殊鲜味顿时四溢,洒了芝麻的外壳看上去金黄薄脆,让人看着便似已能感觉到,那盈鲜于唇齿的香酥了。
顾千金看着那蟹黄酥,却并不急着满足味蕾,只是扭动了下中指上、镂金指环上的七彩玛瑙,随后,那玛瑙竟是直接被她拔了下来,下面连着一根银针粗细、寸指长的深烟色短物,那正是失传已久的文犀辟毒针。
顾千金用文犀辟毒针一一试过蟹黄酥,虽然她早猜测,李阿婆给她的东西不会出问题,但是亲眼见证后,她还是安心了许多。
她这般警惕,倒不是出于对李阿婆的不信任,只是因为,韩琓太过诡迷了,所以与她有关的人和事,她不得不防,毕竟,她之前设计的“三戒”,可是近乎招招让她致残。
而她的脑海中,有关韩琓的记忆都是灰蒙蒙的,并不真切,所以,她几乎是现在才开始去了解韩琓。
而在得知了韩琓对于苏氏的不闻不顾之后,虽然知道她也许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但是她总觉得,对于韩琓,似乎又陌生了几分。
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骤然停下,瞬间拉回了顾千金的思绪。
玉梅见顾千金眉头轻蹙,当下对外提高了声音:“什么事?”
车夫还未开口,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已传来:“小的叫做古司,之前与二小姐见过的,不知二小姐可有印象?”
说起来这还是玉梅第一次随同顾千金出府,所以,闻言,她当下便请示地看向顾千金。
这么温煦轻快的声音,顾千金又怎么可能没印象,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转念一想,当下瞬间就想明白了,青芜街和七弯巷之间也只隔着两条街道,而独孤律又经常前去青芜街,所以看到她的马车也是意料之中了。
只是,她显然还在对他之前的“暴力”耿耿于怀,所以当下只看了玉梅一眼,玉梅便面无表情,更冷了声音道:“何事?”
这清冷的声音却是与刚才的询问判若两人,马车外静了半瞬之后,古司才继续道:“王爷有东西让小的交给您。”
声音依旧悦耳,却是比之前低了几分,愈发显的周围有些聒噪了。
顾千金见状,对着玉梅使了个眼色,玉梅当下便推开车门,向外欠了欠身子,既不居高临下,又显得不卑不亢,回身时,手中已多了个鎏金锦盒。
锦盒四方,上面雕饰了精致的玉瓶和鹌鹑,顾千金只看着那雕饰,当下便笑了,玉瓶和鹌鹑,寓意着平平安安,更意为一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独孤律,这是向她求和来了吗?
打开,里面却是一条紫水晶的手指链,手链是白银托底,镶嵌的细碎紫水晶串成,银河般流光溢彩,链子的顶端则穿了个同色玉戒,最清奇的则是手背的部分,看似是用镶有碎钻的细链随意编扣的,顾千金却一眼就看出了,那分明就是各种繁复的水晶智力扣。
也就是说,如果能解开那多样智力扣的话,那么手指链就可以变成各种样子,从而去搭配各式衣服了。
顾千金当下把手指链戴到手上去,手背部分正好能够遮住牙印伤口,而她单手随意拨了几下,原本璀璨生辉、娇艳多姿的蔷薇就变成了一抹深色火焰,正好与她今日的劲装相得益彰,更为其增添了几分清魅的飒爽!
她倒是没想到,独孤律还有这等绝妙的心思!
虽然心内残余的怒气早已荡然无存,但是,顾千金却也不想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所以她当下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物尽其值,则可置于闲阁,你家王爷倒是慧眼识珠。”
——知道美物就该配美人儿!
却是丝毫不提独孤律的用心,更不提他们之间的合作。
古司也只是笑:“承蒙小姐入眼。”
顾千金眉梢微挑,她就喜欢他的这股谦卑劲儿,心内舒畅,当下说话也和颜悦色了几分:“你去回禀你家王爷,我必定会紧跟其后。”
至于“紧跟其后”的意思,独孤律一定会明白的。
马车前行,玉梅还在向外张望,似是要看清楚什么般,满面狐疑之色。
云王府。
还未走至寒院,远远的,就看到顾仙慧与顾安蓉迎面走来。
顾仙慧一袭紫粉色镶金边盛装,而顾安蓉则一件简素浅青长裙,相形见绌之下,更似有主仆之分。
而顾安蓉可不是那甘愿绿叶衬红花的主儿,想来,一定是刚从祖祠出来。
顾安蓉看到顾千金之后,神色微怔,随后才似想到了什么般,大步上前,面露讥讽:“这是被打秋风回来了?”
顾千金心底微疑,看来,顾安蓉是知道了李阿婆前来之事,只是,她刚禁闭出来,又如何知道的?
想着,她意味深长地看向顾仙慧,她倒是个惯会使刀子的!
看着顾仙慧的一脸坦然,顾千金当下抬起手,似是要活动手腕般,微动之下,手指链上的紫水晶相互碰撞,发出细碎而悦耳的清越声,她看着她们微变的神色,眸中笑意更盛:“我这哪里是被打秋风?分明就是去打秋风了。”
顾千金的手被熠熠紫光所笼,更衬得白皙似细瓷,看的顾仙慧都心生妒意!
顾安蓉却骤然嗤笑:“从哪里来的,就还到哪里去,你可真是会物归原主!只是,你也未免太过不把云王府放在眼里了!但凡吃进来的,就没有吐出去的道理!除非,你压根就不是云王府的人!”
说着,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顾千金,似是要透过她的皮囊看清她的来处!
那深邃冷峭的眸子,却是比徐佳兰更厉害几分,俨然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般。
顾仙慧见状,心底微惊,只觉得顾安蓉太过越俎代庖了,转瞬之间却又已明白了她的话中意思,当下看向她的神色便多了几分复杂,猜忌有之,妒恨亦有之,她的反应这么快,偏生平日里还一副莽撞冒失的样子,可见,着实是隐藏的太深了!
而顾仙慧都明白了顾安蓉的用意,顾千金又如何猜测不得?
顾安蓉以为顾千金的手指链是韩琓留给她的,所以才套她的话,逼问她那十箱珠宝究竟在哪里,是不是已经偷偷运回韩家了。
如果是顾仙慧在意那些珠宝,顾千金还能理解,毕竟,她亦如徐佳兰那般,是个唯利是图的,只是,顾安蓉只是个庶女,小到日常用度,大到婚姻大事,日后都是但凭徐佳兰做主的,她却是比顾仙慧更为在意,又是为何?
不过,与其这般藏着掖着让人生疑,不如索性说开了,所以,顾千金当下也不否认,只是摸着那手指链,提高了声音道:“我还从未听过,堂堂正妃却是连侧妃的遗物都要占为己有的道理,难不成,徐正妃每日里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小眼睛觑着每个院子,盯着每个人,只等着人去楼空之后,好把那些旧物遗物的收入囊中才能过瘾?竟是不知,徐正妃竟是还有那拾人牙慧的怪癖!不知道的,还只当她是眼皮子浅薄的还不如个市井妇人,什么垃圾渣滓的都往自己院子里倒腾呢!”
这话侮辱至极,却是比直接说徐佳兰见钱眼开、口蜜腹剑更为打脸!
路过的下人闻言,纷纷向这边探头探脑的,眸中尽是恍然与揶揄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