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左翊看向顾千金的眸光极为幽亮，像是要透过她的表面看出什么似的，但见其转眸，已经看到了他，他当下便上前两步，神色坦然：“宗廖有时候行事会极为偏激，我怕他再惹事。”
可是，却压根没想到，连他都只能堤防着的徐宗廖，顾千金却这么轻易地就彻底摆平了。
一想到顾千金刚才浑身散发出的慑人气场，左翊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独孤律，可是，一想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当下又有些释然了。
他不提方才的事情，顾千金亦不会主动开口，只是道：“走吧。”
镇定淡然的神色，却是与方才的近乎疯狂判若两人。
左府虽不及顾府的气派，从细微处却能看出极为精致，可谓是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了。
顾千金看着用花藤缠绕着的亭柱，与旁侧带有屋顶的假山相映成趣，她看着，当下便笑道：“原来左姑娘的深明大义之下，却藏了一颗少女的梦幻心。”
左翊闻言，眸中更多了几分柔软：“这整个府邸的布置、格局，确实都是出自妹妹之手。”
引嫣阁。
顾千金看着院中引粉绽放的桃花，分明是盛秋之际，可是那桃花却依旧妩媚似春，因在楚蒹葭处看多了各种绒花，所以，虽然那桃花极为逼真，顾千金还是看出了，那凝露的桃花其实是细绒所制。
只是，这偌大的院子里，却只有这一处是仿制，顾千金总觉得有些怪异，她当下仔细看去，终究还是看出了端倪。
“难道左姑娘对奇门遁法还有研究吗？亦或是，这桃花阵是出自你之手？”顾千金看向左翊。
左翊闻言，看向顾千金的眸光微顿，显然是没想到，她竟是一眼看出了这阵法，当下便道：“我不能时常在府内陪伴妹妹，所以便设计这桃花阵。”
桃花根部的泥土还有些松软，看上去像是刚栽种不久的，想来，这桃花阵应该也只是为了阻挡、困住徐宗廖而设计的，看来，自上次他从大理寺逃出之后，应该也是试图闯入这引嫣阁的，只是，碍于左灵的闺名，左翊便设计了桃花阵，试图将其直接困住，省的将此事闹大。
如此看来，左翊还真的是很宠爱她这个妹妹的。
“灵儿，你仔细看看还缺什么，娘立刻着人准备。”
“娘，皇后娘娘已经赏赐了许多了，真的不缺了。”
“皇后娘娘思虑周全，赏赐的自然都是些好的，只是，娘还总觉得……”
姚氏的话在看到顾千金的时候，戛然而止，当下却也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眸底含了丝毫戒备。
而顾千金看着姚氏，肤色白皙光泽，看上去保养的很好，许是因为略为清瘦的缘故，所以衬的颧骨有些高。妆容极为精致，柳眉入鬓，眉眼如画，可是却也因此，眉宇间倒是少了几分妇人的和气。
尤其是，此时她看向顾千金的眸中没有丝毫笑意，因而，顾千金总觉得她的身上是有着徐佳兰的几分冷厉的。
姚氏看到顾千金，却又似没看到般，反倒是左灵见了她，立刻迎上前去：“二小姐，你来了，快请进。”
顾千金分明看到，左灵在迎向她的时候，姚氏的手指动了下，似是想阻止左灵上前，看来，姚氏还真是视顾千金为洪水猛兽啊！
顾千金也不以为意，上前打招呼：“左小姐，左夫人。”
姚氏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继而又看向左灵，眸中含了几分愠斥道：“前几日皇后不是刚教导了你规矩吗？要坐莫动膝，语莫掀唇。女非善淑，莫与相亲。”
这分明就是在责怪左灵，说她不该起身去迎接顾千金，更不该与其言语了，最后一句话，却是直接指出顾千金并非善类，不宜相交了。
莫说是左灵当下就变了神色，饶是左翊都剑眉微蹙了，他自然知道姚氏这般排斥顾千金的原因，可是，她当着左灵的面就这么下顾千金的面子，分明也是给了左灵难堪嘛，他当下正欲言语，左灵却是已经笑道：“娘这规矩记的倒是极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前去和亲呢。”
“你这死丫头！”姚氏作势就要去打她：“连娘都敢打趣，愈发没规矩了！”
虽是笑语，不过，刚才的尴尬气氛却是一扫而空。
左灵看着姚氏眸中有了笑意，当下便对着左翊眨了眨眼睛，左翊会意，当下有些无奈，却依旧硬着头皮道：“娘，你前几日不还说什么王家的姑娘知书知礼、通情达理吗？那你现在就给我看看她的画像吧。”
姚氏闻言，眸中闪过几分喜色，却依旧绷着脸斥道：“什么王家的姑娘！是李家的！你前几日不还死也不看的吗？这会见你妹妹要出嫁了？看着眼红了？知道着急了？哼！”
嘴上这么说，可是她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向外走去，生怕左翊会突然反悔似的，走着走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般，正欲回头，左翊却是已经上前，扶着她向外走去：“娘，那王，李家的姑娘比你还漂亮？”
“臭小子，连你也打趣娘了，娘和你说啊……”
左灵见他们走的远了，当下才走至顾千金的身边，眸中含了几分歉意道：“二小姐，我娘心直口快，我代她向你赔罪了。”
说着，就深深裣衽为礼，只是，她的膝盖还未屈下，顾千金就已经扶住了她：“夫人说的是实话啊，毕竟，外界都是这么传的啊。”
见左灵神色微怔，顾千金又继续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喜欢凶悍泼辣，就是喜欢奸诈狡猾，难不成要我为了世俗的眼光去复制成一般的名门闺秀的样子，我可不愿那般委屈了我自己。”
左灵看着顾千金淡然无谓的神色，她竟是不知，原来她亦是真性情之人，倒是比一般虚假做作的千金大小姐处着顺心多了，所以，她当下也释怀地坐在了她的身边：“你倒是还真敢这么说自己，不过，有人愿意给你仪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左灵说话随和，不遮不掩，更没有拐弯抹角的试探，这点倒是很衬顾千金的心，她当下也不掖着藏着，只是直言道：“你是说摄政王吗？他倒是待我极好，只是长路漫漫，谁又知道呢？”
说着，顾千金看着左灵，眸中也多了几分歉意：“左姑娘，有关和亲的事情，我……”
不等她说完，左灵却是已经拉了她向屋内走去：“我们也算是共患难过，所以，这生死之交的交情，难道还用得着一口一个小姐、姑娘的这么疏离吗？”
说着，她已经打开了屋子里的几个妆奁盒：“我还要谢谢你呢，若非是你的第一美人，皇后也不会加赏我这么多的东西。你看这些奇珍异宝，各种配饰，喏，你看着金镶九龙戏珠手镯，这原本可是皇上迎娶皇后时送与她的，可是，现在皇后却转赐给了我。还有这些各式珍珠、玛瑙、宝石、玉器，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掏空了国库，才赏赐了这些好东西呢。”
左灵面露满足，像是已经为这些珍宝所吸引。
可是，那些浮光却并未融入她的眼中，更与其格格不入，就像是一片姹紫嫣红中放入了一株菩提，饶是周身再千娇百媚，那菩提却依旧遗世独立。
顾千金知道，左灵自然不是向她炫耀，才带她来看这些的，她只是为了能让其心中释怀。
但见顾千金淡漠不语，左灵再次拉了她的手，笑语真诚：“皇上说过，会赏赐我十里红妆。凤披霞冠，十里红妆，这是多少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事情，所以，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顾千金看着左灵的言笑晏晏，莫名的，脑海中却闪过了方才徐宗廖离开时的身影，孤寂却又倔强，所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左灵，你难道真的不恨我吗？”
左灵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反倒是笑了：“你是不是有嗜虐症啊？你非得我恨你，你才会满足？”
不是满足，是心里会好过一些。
顾千金宁愿左灵光明正大地恨着她，也不愿她在她面前故作轻松。
“所以，你只当做我是真的有嗜虐症吧，还请你告诉我实话。你究竟，是否恨我。”
虽然不管左灵如何待她，顾千金亦不能去改变什么，但是，她就是想要听一句实话，似乎只有这样，她的下半生才能过的安心，亦如她一向的待人准则，恨的畅快，爱的坦然。
左灵看着她眸中的坚决，好似，今日她若是不说出心里话，她便会一直刨根问底似的，难得有个人，会这么在意她心里的真实想法，一时间，左灵竟是对其生出了几分亲切之感。
她当下拿着那对金镶九龙戏珠手镯，缓慢，却极为认真、坚决地戴在了手腕上，几不可闻地微叹了一声后，便娓娓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