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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往弄堂时光去(5)

流星荒诞

文/卢鹤来

1

“最近流星真是越来越多了。”梵卡转过头和我说。

窗外一道火线在天际划过,霸道地甩甩尾巴,冷云纷纷向一旁躲去,目送它亲吻大地。

“快许愿。”我说。

梵卡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悄悄抖一抖,又睁开。

“许完了,这是我这个月对流星许的第18个愿了。”

“这么多,”我说,“有实现的么?”

“有啊,”梵卡笑笑说,“我对第四颗许愿最好每天都能看到流星,结果真的每天都有流星了。我对第8颗许的是让我和你一起看一次流星,结果在第18颗的时候这就实现了,就在刚才。”

“我没怎么看,刚刚一直在看你的睫毛,真好看。像浓密的黑森林,像茂盛的草地,像……”

“假的。”梵卡说,说着,她伸手把眼上的睫毛摘了下来。“这个做得比较逼真而已,我没有睫毛,几乎没有,天生的。”

“我发现原来没有睫毛的你才更美,和刚出炉的瓷胚一样,美的纯粹。”我仔细端详着她洁白的脸庞,说。

“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虚伪的人。”梵卡翻翻眼睛。

“我只不过比真诚更真诚了一点,在你看来就是虚伪了。”我真诚地说。

梵卡埋下了头。

“我说,我的真诚让你这么感动么?”

她伸手指指我背后,“别回头,他们来了。”

我稍稍侧过身去,落地窗上映出班主任那张青蛙一样的脸,狭长的镜片上还凝着初冬的浓霜。他茫然地站着,这个时候的咖啡馆很不好找座位。

“哎?挽着他的那女人是……”我吃惊地说。

“嘿嘿,咱们美术老师啊,他俩每周六这个时候都来咖啡馆,早让我撞见过了。”

“没想到啊,真没想到。”我恨恨地说。

李青蛙把眼镜摘下来擦,露出一对滚圆的青蛙眼,简直要鼓出来,像嵌进去的两枚玻璃弹珠,掉在地上能砸出两个坑。

“老青蛙处处和我过不去,别的且不提,就咱俩这事,听说他早就想处理咱俩了,只是没让他抓到把柄而已,他若是抓到把柄了,非把我从班级里弄出去。”我说得咬牙切齿,灰色往事一帧一帧在脑海里放映。

梵卡笑了,咯咯咯的。

窗外又一道火线划过,让梵卡瞥见了,她吃惊地张了张嘴,“第19颗哎,最近是不是星星集体自杀啊,我的愿望都快许光了。”

“不是星星,那掉的都是石头,而且每颗流星其实只有沙粒大小呢,我在科普讲座上听的,否则那么大块砸下来,岂不要把地球砸个坑。”我纠正道。

李青蛙和晨老师已经入座了。青蛙的脸颊上还有点淡淡的红,就像抹了廉价的胭脂,不知是在外面冻的还是在屋里热的。他有说有笑,露出了中年男人能露出的最快乐的笑容,那张咧的超大的嘴飞速地抖动,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幸福。

我低头喝完了杯里的咖啡,让滚烫的液体一股脑滑过肠道,感到有热气在里面升腾。“我说,这不会是李青蛙的初恋吧?”我问。

“那可能是,他是有名的老光棍呢!”梵卡说。

我满意地搓了搓手,说:“我喝好了,走吧,小伙。你把头低着点,别让青蛙看见了。”

“别叫我小伙。”

“走吧,宝贝儿。”

“你要去哪儿啊,这可是你第一次和我出来噢。”

“去看电影。”

2

过了几天,我让班里开花店的大奎捎来了十朵玫瑰花,四朵红色的,六朵粉色的,我把两种玫瑰分开放,找来两张精致的卡片。

一张写:“一心一意爱你,献给我的梵卡。”我没有嘱名,我知道根本不需要,然后把它卡在粉玫瑰的花瓣上。

另一张写:“祝亲爱的骆老师身体健康,快乐幸福。”嘱名是李顾国。李顾国是李青蛙的真名,都是我按他批改作业本时的签名一笔一画模仿出来的。我要把它同红玫瑰一齐送给骆老师,偷偷送,趁中午老师们都去吃饭的时候。骆老师是我高一的音乐老师,和李青蛙也颇为熟络,去音美组帮她抬电子琴的时候看见她就坐在教美术的晨老师对面。

中午下课铃打响,同学们一窝蜂往屋外钻。闭上眼数三个数,楼下食堂打饭口就会排起长队,夹杂着各种颜色的羽绒服,一点点蠕动,像条五彩斑斓的虫。

我推托说回家取点东西,让梵卡一个人先去食堂。

班级里一下就空了,日光染指了北国严寒的倔强,透过窗帘的缝隙,攀在桌上挥之不去,一种毛茸茸的感觉漫上心头,像喉咙里卡着棉花。窗外老树上的麻雀吱吱叫,反而让教室显得更静,仿佛世界就剩下我一个。

我戴上一顶不起眼的帽子,先把粉玫瑰放在梵卡书桌里面,然后用衣襟遮住红玫瑰一口气跑上六楼。

六楼是我们教学楼的顶层,老师们的办公室都集中在这一层,这里向来暗淡无光,和我想象中的盘丝洞一样,狭长阴冷。头顶一盏刚坏掉的电灯一闪一闪,发出嘶嘶的声音,好像有条毒蛇盘在上面。

我的心抑制不住地怦怦跳,身上的血一下子都燃烧起来,音美组对面是生物组,李青蛙就是教生物的。透过窗户又望见李青蛙办公桌上那盆肥厚的君子兰,我曾在君子兰对面罚站过一下午……

李青蛙丑陋的不断训斥的大嘴浮现在我眼前,我咬咬牙,转身推开音美组的门。

这里真是静悄悄的,老师们都在楼下的教师餐厅用餐,几只麻雀落在窗台栏杆上,不安分地跳来跳去。

我定了定心,认出了骆老师的办公桌,上面摆着一盆彩色的仙人球,还卡着骆老师的小照片,骆老师很年轻,照片里的她神采奕奕。我吸了口气,看到远处有数不清的灰尘在一束光里挣扎,像锅沸腾的汤不住翻滚。我轻轻把玫瑰同卡片一齐放在骆老师办公桌上,想了想,又拿起躺在一旁的红笔在卡片上三两下画了个笑脸,眼睛眉毛都夸张地弯着,笑的和哭一样,怎么看怎么假。我摇摇头,心想就这样吧,随后压低了帽檐,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栏杆上的麻雀受惊似的扑腾着翅膀齐刷刷飞走了。

晚自习的时候李青蛙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进班级巡视,可我知道他就在教室外面,我坐在最后一排紧靠后门的位置,听见焦躁的踱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于是透过门缝去看李青蛙,他的脑门在汗渍浸润下油腻腻的格外光亮,走廊里半死不活的吊灯发着冷冷的光,与他阴云密布的脸色相得益彰。佝偻的身体拖出背后巨大的虚影,缠着他一同徘徊,微微蹙起的眉峰上挤满无奈。

我忍住笑,合上门,心想他一定遇到麻烦事了。扭头瞅瞅坐在斜对面的梵卡,她对我眨眨眼,掏出玫瑰花隐秘地挥一下,快速地吐了吐下调皮的小舌头,脸上的笑容漾着说不出的甜蜜。

放学后梵卡一如往日地走过来挽起我的胳膊,要在校园里转两圈,她手里的花晃来晃去,哼着欢快的小调。

这个年代很浮躁,纯情正一点点消减,因为几朵玫瑰就可以如此快乐的女孩会越来越少,即使在校园里也是如此。我捡到了一个宝贝,我想。

“冬天的玫瑰是不是卖的很贵啊?”梵卡跳来跳去的,快把我的手臂摇断了。

“如果能让你快乐的话,那这是不值一提的。”我柔柔地说。

学校有条甬路通向后院,后院出奇宽敞,快比操场大了,用来停放自行车与领导的私家车。尽管入了冬,可我挽着梵卡的手,觉得仿佛踏入春天,迎面吹来的风都是甜的。

我们走在甬路上,两旁的柏树借晚风抖下灰尘,恣意伸展光秃秃的手臂,交头接耳。我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慢的快要停住,甬路好像正无限延长,看不到头,多希望再也看不到头!我听得到身边梵卡飞蛾般的呼吸声,格外醉人,我感到有葡萄酒在脑袋里酝酿。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学生大部分走光了,这里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咱俩就不要分开了,这样过下去,你说成不?”梵卡轻轻说。

“成啊,怎么不成呢?”

“遇到危险你一定要保护我噢。”

“必须的嘛!”

梵卡看着我,甜甜一笑,一如手中怒放的玫瑰。

这时远方传来声音,在甬路那边,我心头一震,停住脚步,声音越来越响,我甚至隐约听得见那人在说什么,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身边零落的几盏路灯好像迅速萎靡,快要化了似的,它们的光无比暗淡,在粘稠的夜雾里垂死挣扎。

“那花真的和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听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我送她的。”

这是甬路那头急促的声音,已经变得格外清晰,不出几秒我们就会相遇,梵卡听出来是谁了,拉着我转身要走。

“快走,是李青蛙,别让他撞见了!”

我也听出来是李青蛙了,却立在原地,心头莫名舒畅,把梵卡拉住了。“别走,没事的,谈恋爱嘛,不犯法的。”

我也不知到我怎么说的这么胸有成竹,尽管李青蛙对学生声明的第一条原则就是严禁早恋……不过我知道这会儿他一定有麻烦事要处理。

“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相信我,我不会去给别人送,你相信我,我不是那样的男人,我……”

李青蛙焦急地争辩,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激动地摇摆。距离一点点拉近,他疾行的身影在我眼中渐渐放大,他看见我们了。

梵卡像只受惊的麻雀把头一缩,小手还不自觉挽在我的胳膊上,手上的玫瑰火一样艳。

李青蛙顿了下,躲在镜片后面的眼睛滑溜溜的在我俩身上扫过,目光停在梵卡的玫瑰上,他嘴角一咧,好像微笑似的,脸颊一鼓一鼓,迅速走开了。耳后又传来他急急的争辩,在空洞的夜幕下回响,仿佛旷野上落魄游魂的吟唱。

我嘿嘿笑了两声,颇为突兀,有一种快感悄悄在胸腔里弥漫。

“你还有心思笑,咱俩到底让青蛙抓到现形了!”

“没事的,你看他自己的事就够他烦的了。”

“他怎么了?你知道啊!”

“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嘛。”

“我在骆老师桌上放了几朵玫瑰,嘱的是李青蛙的名字。就是高一教咱们音乐的那个骆老师,她和晨老师在一个办公室。”

“天啊,你这简直就是陷害!”

头顶原本涂了浓墨似的夜空猛然一亮,就像有熊熊燃烧的火焰破冰,硬生生地打碎一面镜子,一道道火蛇狂舞着。

这哪是一般的流星,简直是一个个火球。我心想今年真是见鬼了,这是怎么了?

过一会儿,梵卡似乎想到了什么,静静地说:“你听说了么?我前两天在电视上看到的,北半球那些国家都已经发出了黑色预警。”

“黑色预警?我怎么没听过还有这个色儿的。”

“嗯,因为无法具体定义这个灾害,所以用黑色。”

梵卡指了指天空,“因为上面,掉那些石头,个头不正常。”

“你还有愿望可以许了么?”我笑着轻声问。

“还许什么呀,我现在就希望它们都落入大海,别砸在我脑袋上,我都记不清这是我这个月见的第几颗了。”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流星都泛滥了。

快晚上九点了,马上是天最黑,最黑的时候。

3

一周后,我又看见了李青蛙和晨老师有说有笑的身影。我并不意外,本来只是想给他找点小麻烦,小小满足一下我的报复心理,谁让他给我吃过不少苦头,想来晨老师已经不计较那些玫瑰花了,况且这件事存在那么多漏洞。

我和梵卡还过着我俩甜蜜的日子,李青蛙竟没来为难我,可我总感觉他盯着我的目光不寻常。最近梵卡经常会望着天空发呆,然后问我:“你会保护我么?你会保护我么?”弄的我不知所以。大概是每天成群下落的流星把她吓的,总天真的以为它们会砸到自己身上,可流星只有沙粒大小啊,这个想法真是荒唐。在那无比沮丧的一天还未到来之前,我一直以为她杞人忧天。

那天临近中午,最后一堂是李青蛙的课,李青蛙的嗓音像锅煮烂的泡面,毫无味道,一上他的课我就会做好睡觉的打算。我所坐的后门墙角是全班独一无二的隐蔽位置,前面的墙壁突出来一块,从讲台上看这里就是个视觉死角。我斜倚在墙上格外舒适,睡一觉正好去吃午饭。我看一眼窗外大片挥洒的阳光,心想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可是,美好的前景却伴随着灾难性的后续,万事是经常不如意的。我感到脚下猛然震颤的时候,意识还游离在梦的边缘。一声巨响宛若惊雷,然后是接连不断的好几响,把浑浑噩噩的我彻底惊醒,我习惯性的第一眼就看向前面的李青蛙,他正站在前门的位置,醉酒似的摇摆。讲台上的粉笔炒豆似的跳起了迪斯科,挂在墙上的“学海无涯”被暴躁的墙壁甩了下来,女生不同音色的尖叫声在我耳边疯狂炸响,有上万只蜜蜂在脑壳里嗡嗡乱撞。怎么我打个小盹,世界就疯了。大地快把我颠起来,有人大喊:“是地震!地震了!”

眨眼的功夫,李青蛙已经稳住了身形,箭一样从前门冲出教室,与此同时的我也费力打开后门狼狈的滚了出去,整个班级只有我们两个人来到走廊,因为离出口近。李青蛙已站在不远处的楼梯口,慌慌张张向楼上跑去,我瞥见他眼中毅然的神色,突然想起,这个时候的晨老师应该正在办公室休息。可是脚下的震动似乎减弱了,就像急速旋转的车轮被猛然卡住,一下子大地变得平稳,好像一如往日的安全可靠,只是半分钟工夫。整条走廊只有几个人跑了出来,剩下的还陷在慌乱中,不想还没来得及跑,地就不震了。

这时有同学陆续冲出教室,疯了似的向楼下跑,谁知道下一刻世界又会怎样,各个班的老师正站在班级门口,竭尽全力地疏散人群,跑出来的学生越来越多,海潮一样往楼下挤,我们班的学生最乱。

李青蛙正在楼梯上艰难地拨开人群逆流而上,使劲向楼顶跋涉,我看着李青蛙的背影,心里莫名感动,心想他冲出班级的唯一目的也许就是再冲向楼顶。

猛然的,他的行动惊醒我,当我意识到一切时,已经晚了,好像悲伤注定要在命运的安排下决堤。我看向涌过来的同学,一个一个看,没有梵卡!

没有她!

没有她!

没有她!

我不顾一切地挤回了班级,基本撤光的教室留下泪流满面的梵卡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后门——空空如也的,属于我的座位。我僵住,任凭大脑猛然炸开。

梵卡眼中满是寂灭,低下头默默走出去,我动不了,脚底像被冻住了。

我想起了我在甬路上和她说过的话——

“遇到危险你一定要保护我噢”

“必须的嘛!”

仿佛这半分钟的强震只为了让我绝望痛哭。

天旋地转的那一刻,我把她忘了?

哦,怯懦的人!

是李青蛙把立在原地的我拉走的,他大概刚从楼上下来,满头是汗,在我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拉着我往楼下跑。

楼道里已经空空如也,无意中,在飞奔时透过走廊的窗口,我瞥见了后院的景象,我惊愕地张张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4

那天以后,学校封锁了两周多的时间,是的,只封锁了我们学校。很多学生没看到那天将近半分钟的地震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有些学生看到了,和我一样。地震后的第二天,就有自称调查员的人到我家做笔录。

他问我昨天都看见了什么。

我说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他说你别管,你昨天地震的时候都看到了什么?

我说我看到墙壁在摇晃,课桌在震颤,站都站不稳。

他说你看没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

我竟鬼使神差地摇摇头,说没有。

我猜他一定是想问我看没看见砸在后院的石头,肯定不止一块,体积硕大。我若说看见那些大石头,不知道他会不会告诉我要低调,不要声张……但这怎么可能!

每天都有流星划过,不,是体积膨胀的“变异流星”,亮如明灯,好多,不分昼夜地坠落。实在荒诞。

尽管电视上并未指明它们已造成了多大伤害,可依旧有恐慌在群众中悄然散开。不断有消息传来,世界各地都在发生这种事,巨大的天外来石把土地砸出个坑,伤亡时有发生。

学校封锁的这两周时间里,梵卡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无影无踪,手机一直关着,人间蒸发一样,我打听不到她的消息。

流星的数量与出现频率越来越大,不仅如此,它们不再是沙粒大小,它们的个头令人胆寒。晚上的时候夜空会突然亮如白昼,我仰望那大批流星,心想那天的那些大石头若落在教学楼上后果会怎样……惦念起梵卡时会心痛地想,那些石头不如落在教学楼上!

有人想往外跑,好多人都要跑去南方。因为听说迄今为止那里还没落过一块石头,可是航班大都停飞,公路封锁。

学校没有通知复课,大概直接让我们休假了。其间我去过一次咖啡店,因为那是我和梵卡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咖啡店里光景惨淡,几乎没什么人,碰巧的,我竟看到了李青蛙,他正和晨老师坐在角落里,脸上还带着涂过胭脂似的红,依旧有说有笑的样子。

我埋下头,不希望他看见我,地震那天后我很怕见到他,他让我羞愧。我想起来,那天我俩跑到操场后同学们看他的目光,怪异得无以复加,很多人眼里闪着厌恶,像一支支涂着毒液的长矛狠狠掷向他。远处的晨老师正向他挥手,示意自己早已安全了。李青蛙的目光躲躲闪闪,头上的汗竟比刚才还多,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慌张,神色里是掩不住的巨大憔悴,他一定在为他抛弃了全班50多个同学而痛苦。

在学生与爱人之间,李青蛙选择了挺身保护后者。有些时候,肩负起一个责任,意味着不得不舍弃另一个责任。想到这里,我的脸却刷的白了,作为一个男人,在关键时刻李青蛙选择了保护爱人,我选择了保护自己……我想起我“帮”他送的那些玫瑰来,我简直卑鄙无耻下流幼稚。

我的目光悄悄移了移,尽量不去看李青蛙,心中不自觉涌起愧疚,还有同情,我多想和同学们说:“不要怪他,不要怪他了。”

5

入冬很久,终于下了姗姗来迟的第一场雪。

“流星”数量越来越多,这个城市已经被十几块石头攻击过,留下了好多处触目惊心的废墟,我想过给梵卡发短信,拿着手机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无从下手,我该对她说什么?能说什么呢?

内心的纠结无时不刻地折磨我,哦,多想让这凌乱的思绪化作骨灰抛洒在风中!

一切的一切,是因为我的怯懦,还是爱情的脆弱?

母亲正苦口婆心地劝我往地下转移——地下仓库,我的家人同很多邻居已经在下面住了好几天,整栋楼几乎都搬空了,我强行要求留在地上,他们坚持说地下更安全,可我认为这完全是自欺欺人,只不过在地下看不见危险了而已,这让他们心安。那么大个儿的石头若一定要落在我头上,躲到地下也没有用,它会把薄薄的地面砸个窟窿,直捣地底。

留在楼上的这两天,我的内心趋于平静,心想该来的总会来,我要比躲在地下的那些人安全的多,因为我没有恐惧。就好比战士们总说,在战场上无所畏惧,子弹都会绕着你飞。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在地下手机没有信号。我一直在企盼着什么,尽管我也说不出具体来。这是不是末日我不愿知道,可我希望梵卡平安!

母亲正劝我无论如何也要跟她躲到地下去,说着说着就停住了,直勾勾盯着窗外。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十几颗流星组成的小队正在天际奔袭,感觉就像一群洲际导弹。这一队的数量并不是迄今为止最多的,关键是这些猛兽一样的石头似乎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奔来!母亲的额头上立刻渗出了汗,她紧紧拉住我,时刻做好逃离的准备。时间被抻长,直到看着流星低空划过我们头顶,母亲长舒口气,说:“还好,看样子大概会落到北城区那边吧,咱家在那边没什么亲戚,不落这儿就算万幸了,真是越来越不安全了!”

手机突然响起,我慌忙接起,手止不住颤抖,是梵卡!

梵卡的声音断断续续,呜咽得令人心碎,通过虚空的电波,我听见那头遥远的巨响,一声一声仿佛是轰炸,炸得我心慌。我猛然想到,梵卡和我说起过,她家正住在北城区。

“原谅我这些天一直没有找你,这个世界不知着了什么魔,一刻也不安生……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很怕再见你,我怕流泪,我讨厌哭泣……其实我不怪你,我的心告诉我,你爱我,你送的玫瑰花枯了,可它依然美丽……你看,现在一抬头就会看见流星划过,多好,我可以不停许愿,其实我是有好多愿要许的,我要为你许一千个,愿你平安!你说,我们的爱情很坚固,像钻石一样,它不脆弱,对么?”

“对,对,它不脆弱,不脆弱,我一定要护在你身边,管它什么流星,流星又能怎样?你等我,你等我去……”我对着手机疯了似的吼。

那头又传来一声巨响,振聋发聩,无比真切。它响在我的灵魂里,震碎了我每一根骨头,震得我坐在了地上。

手机里传来“嘟嘟”声,挂线了。

我看见窗外几只麻雀仓惶飞过,逃避着荒诞的流星,带走我荒诞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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