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晓芸湿透的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从水池里走出来。
齐涵薇看着自己的母亲,陌生而疏离。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从小到大,母亲在她心中一直都是高贵,讲究,漂亮的女人。不管做什么,吃什么她都有着自己的品味,对饭菜的要求也是细致到了苛求。
可眼前的女人脏兮兮的,脏手随手往自己身上一擦,满身的淤泥,可脸上去满是知足和幸福。
她母亲一直都是个漂亮的女人,真的很漂亮,举手投足之间有着另其他女人羡慕的雍容和高贵。曾经,她知道自己母亲是黎家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高贵。
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真的觉得很陌生。
她待在父亲身边从未笑过,但是如今脸上却洋溢着幸福。
“对,你是我和别的男人生的。这么多年,我想你应该也看的出来,我并不爱你父亲,可以说是恨!所以我为了报复他,在外面找了一个男人,生下了你!”她一起淡漠的说着,眼中捕捉不到任何的情绪。
齐涵薇声音颤抖的问道:“我爸知道吗?”
黎晓芸嘲弄的笑道:“他应该是怀疑的吧,不然不会让人去查,至于后来知不知道结果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关心!”
齐涵薇攥紧了拳头,激动的看着黎晓芸,声音颤抖的说道:“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从未正眼看过我,既然你不爱我父亲,既然你也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
黎晓芸嘲弄的笑道:“是啊!我也在想为什么要把你生出来!但是后悔又怎么样呢!不过我对你父亲的报复也够了,这么多年他为别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这是他的报应!”
齐涵薇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女人,泪流满面。
她曾经庆幸,幸好有这样一个父亲,幸好她有爸爱她。如今告诉她,她并不是父亲的骨肉,多么可笑。
黎晓芸看着泪流满面的齐涵薇,嘲弄的笑了起来:“你父亲毁了我!曾经我把他当成了恩人,因为如果没有他,我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但是后来才知道,我原本有个傲人的家世,是他让人拐卖了我,然后假意收养了我,让我感恩戴德,他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最后他毁掉了黎家,逼死了我的家人。我十六岁的时候,他让我去接近乔童喜,勾引这个男人,可我爱上了这个男人,他说,不管我要什么,我做什么他都会答应我的。可是他在我和乔童喜结婚的前一天强暴了我,我的孩子因为他流产了,甚至拍下了我的视频,威胁我。这样一个无耻的男人,真让人恶心!”
齐涵薇瞪大了眼睛听着自己母亲说着她口中的父亲。
那样一个可怕的人,和她眼中温雅的男人根本不是同一人。
她眼中的父亲,是一个顾家而体贴的好男人,不管她母亲提什么样的要求,发什么脾气,他从来不会生气,他都会满足。
“不,我爸,不是这样的人!”齐涵薇激动的喊着,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黎晓芸。
她愤怒的朝黎晓芸说道:“不管你怎么说,他都是一个好父亲,他从来没有亏欠我。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黎晓芸冷声的笑着,眼中的目光冰冷:“不管做什么,他都掩盖不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我恨他,恨了一辈子!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满足了?”
齐涵薇盯着自己的母亲,那一刻,她的世界彻底的崩塌了。父亲的爱是她心中仅有的美好了。
她的爱情,她的友情都是一个笑话,父亲对她的宠爱是她心中最美好的东西了,但是连这个也被毁了。
她和父亲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既然你根本不爱我,那就不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不管你恨谁,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她一遍遍的重复着,绝望的盯着她。
黎晓芸眼中终于了有了一丝的动容:“这个世界上无辜的人很多!谁又会因为你是无辜的人而不伤害你!那么多苦难的人,谁不无辜呢!”
齐涵薇没有再和她说话,转身呆滞的离开。
身后再次传来她母亲的声音:“齐涵薇,和那些苦难的人相比,你已经很幸福了!齐珏这人无耻而不要脸,但是他唯一做的对的事就是对你。他对你是真的很好!你应该觉得知足了!齐涵薇,人要懂得知足!”
齐涵薇听到她的话,停住了脚步,愤怒的转身,折返回去,她愤怒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绝望的朝着她吼道:“我知足,对,我应该知足了!因为二十多年,我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你知道我要什么!你让我知足,你自己知足过吗?你说我爸毁掉了你的一生。你可以不嫁给他。既然你和乔童喜那么相爱,那怕什么视频!他不会在乎那些东西的。这么多年,你知足过吗?既然不愿意嫁给我父亲,为什么不离开呢!你永远只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你的爱情是最神圣、伟大的,你的痛苦是痛苦,而别人的痛苦就是应该承受的。你承受的一切是因为被我爸害的,别人承受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对,我是罪有应得,我投胎的时候没有长眼睛!”
她说完转身离开。
黎晓芸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说道:“你投胎投的很好,你只是命不好!”
她说完转身继续去抓鱼了,神情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对齐涵薇,她从来没有花过心思,有过感情,不管齐涵薇怎么样,对她来说都和她无关。
或许,正如齐涵薇说的,她是个自私的人,自私的只在乎自己的感情,在乎自己的感觉。但是人一辈子那么短,不自私一点就要死了!
……
齐涵薇脚下好像被灌了铅,每一步牵动全身的细胞,痛不欲生。
她的人生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笑话。从她的身世到她如今都是一场笑话。
她曾经以为自己拥有全世界,可现在才发现她原来早就被全世界抛弃了。
她仰天看着天际,一望无际,漂亮的云朵衬托着蓝天,真的很美。但是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不属于她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家别墅的。
别墅里现在没有住人,佣人都被遣走了,一打开门,冰冷的寒意渗透全身,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大厅里是全家福,照片上是她和父亲。
从小,母亲就没有照片,就连和父亲的结婚照都没有。家里所有的照片都是她和父亲的照片,有她骑在父亲脖子上的,有她亲父亲的,有父亲握着她手写字的,有父亲带着她开碰碰车的……
她和父亲的照片有很多,但是他们的生活里从来没有母亲。
她看着大厅的照片,突然发疯似的垫了凳子,把那照片拿了下来,转身从库房里拿了一个斧子,朝着照片砸过去,当斧头落在照片的瞬间,她的手顿住了,扔掉手里的斧头,抱着那照片嚎啕大哭。
“爸,连你都不是我的了!连你也不是我爸了。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了!”她声音破碎的呢喃着。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苦闷在那一瞬间发泄,她哭的全身抽搐,哭的撕心裂肺。
她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声音一遍遍的在房子里回荡着。
在她痛苦的抱着照片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一个幽长的身影站在门口,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门口的人是乔哲。
他神情平静的看着痛苦绝望的齐涵薇。
看着这样的齐涵薇,他不是应该开心吗?应该觉得痛快,应该觉得她罪又应得,但是他的心却莫名的随着她的哭声一起酸涩了起来。
这么久以来,她身上真的发生了很多的事,一般人已经垮了。她硬是支撑了下来。他以为已经没什么能打倒她的了。他真没想到能打倒她的居然只是她和齐珏的血缘关系。
“阿哲,算了吧!齐涵薇已经很痛苦了,小彤的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周诚看着齐涵薇的样子,心中也是不忍了。
当年知道小彤死的时候,他也是愤怒和激动的,但是如今看着齐涵薇的样子,他突然觉得齐涵薇其实也很可怜。她的命运被人掌控至今,她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她的身世,她的人生……
乔哲转身沉默的离开。齐涵薇的哭声还在耳边,一声声的敲击着他的心。
周诚目光复杂的看了齐涵薇一眼。
他是一个极自负的男人,是不会对女人做出这样的事,如果不是因为小彤……
可是这一刻,他有些犹豫了,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这样对一个女人真的要好吗?
他也转身离开,看着乔哲孤寂的背影,想要叫他,但是话到嘴边,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车上,乔哲沉声说道:“谁告诉她的!”
周诚叹了口气:“估计是楚恒!那厮我是看出来了,估计他对齐涵薇有意思!”
乔哲面无表情的说道:“带我去找楚恒!”
周诚朝着后视镜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在手机上倒弄了半天,然后启动了车子出发了。
到了一间简陋的仓库,他对乔哲说道:“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乔哲下车,直接砸开门进去。
仓库里,楚恒正在收拾东西,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向门口。
看到是乔哲,脸色阴沉的说道:“你干什么!”
乔哲没说话,冲过去就朝着他一拳。
楚恒被乔哲冷不防的打过来,完全没有防备,第二次,乔哲再出手的时候,他伸手挡开了,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乔哲,你干什么!”
乔哲根本不理他,直接朝着他动手。
楚恒身上原本就有伤,几次下来已经落了下风,脸上被乔哲打了一拳,身上也吃痛的挨了几下。最后直接被乔哲按在墙上,脸贴着墙壁。
“乔哲,你有病吧!”楚恒被打的招架不住,愤怒的朝着他喊道。
“谁让你把齐珏的事告诉她的!”乔哲扬手又朝着他一拳,然后把他摔在地上。
楚恒跌在地上,几次想要爬起来,但没起的来。
他冷笑的看着乔哲,嘲弄的说道:“乔哲,我告诉她怎么了!这些事她早晚会知道的,你以为瞒的了她吗?这个过程早晚要经历!你现在知道心疼不舍了,早干嘛去了。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最后你怪别人伤害了她。谁伤害她最深,最彻底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一切到底是谁主导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乔哲指着楚恒说道:“她的事你最好不要在插手了!否则下一次就不是被打了。”
楚恒冷声的笑着:“我和你说白了吧!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喜欢她!我从中学的时候就喜欢她!只要能帮她的,我都会做!至于你,你觉得我在乎吗?”
乔哲再次朝着他脸上打去,这一次楚恒躲开了,他踉跄的扶着墙站起来,冷笑的指着乔哲说道:“乔哲,不管小薇把我当什么,以后我会用生命守护她。”
乔哲没有再里他,转身离开。
楚恒冷冷的看着乔哲的背影,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哼了一声。
……
叶译萱自己在外面租了个小公寓。
她是聪明的。
她很清楚自己在乔家继续这样住下去,别说乔家人,就连乔哲都会看不起她的。与其让人厌烦,不如傲气一点搬出来。
她是不会再回叶家了。
刘大海后天就要走了,等他回北方之后,她这辈子都不想在遇到这个男人了。
她知道刘大海,现在是因为他老婆不在,只要他老婆在,他恨不得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这几天,她就忍了,就当被疯狗咬了。
她收拾好东西,就接到了电话。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然后直接关机了。
收拾好东西,她看了看时间,然后直接约了医生。
她直接到医院把孩子打掉了。
这个孩子,她永远都不想告诉别人怎么来的,她嫌恶心!
原本是想要利用这个孩子,让乔哲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拿掉孩子之后,她打开手机。
毕美晨的未接电话最多。
她回了个电话:“阿姨,您放心,我已经把孩子打掉了!我不想让阿哲为难,也不想让您为难!我知道您做了很多很多都是为了我。但是这个孩子,我不想生下来作为筹码。”
没等毕美晨说话,她已经开口了。
电话那头毕美晨听到她的话,激动的朝着她喊道:“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自己去把孩子打掉呢!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任性!”
叶译萱低声的说道:“阿姨,我不想你为了我和乔家人闹翻!也不想逼阿哲!如果留着这个孩子,就是逼阿哲!既然他不想和小薇离婚,我会祝福他们的!我不会打扰他们的!阿姨真的谢谢你,一直在帮我!我有些累了,先这样吧!”
她没等毕美晨再说话就挂了电话。
她目光冷静的平视着前方。
她做任何选择都会衡量利弊,现在也是一样。
不管乔哲到底知道多少,但她留着这个孩子必定会让乔哲对她厌恶,而且她自己也的确不是很想生下这个孩子!任何事都可以随便的决定,但是生孩子这个事她赌不起,也不愿意赌。如果不是确定自己能嫁给乔哲,她不会随便剩下这个孩子的。
刚刚挂了毕美晨的电话,她又看到另一个未接。
她冷漠的笑了笑,紧握着电话,冷笑着:叶家对她做过的事,她都会连本带利的要回来的。
她按了那电话,回过去。
电话那头急声的问道:“小萱,你在哪,那个孩子!”
她淡淡的说道:“我已经把孩子打掉了!这个孩子注定是不能出生的!你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给大伯母知道了不好!”
她说完挂了电话,脸上的表情更冰冷了。
……
齐涵薇发泄完了,然后开始收拾屋子。
她其实真的不想和乔哲有关系了。
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太容易了,有时候习惯着,就变成了依赖,最后便爱上了。
她感觉自己对乔哲有了期待,那是多么可怕的感觉。当女人对男人有了期待,那就意味着她已经开始沉沦了。
原本,今天毕美晨的责骂,只要她忍着不说话就过去了。
她不允许自己再沉沦,也不想和乔哲有牵扯了。
她累了!
是真的累了!
这么多的事,这么多的真相,如同狂风暴雨,就在这四个月中全都席卷而来。
她是人,她的心是肉做的,是会疼的。
收拾好东西,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抬头看向门口。
“这是你的东西!”乔哲的声音。
乔哲拖着行李站在门口。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齐涵薇皱眉冷眼看着他,对他说道:“真是谢谢你了!”说着直接走到门口,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行李箱。
等她走到门口才发现乔哲身后还有一个行李箱。
“爷爷说我没有照顾好你!让我滚出乔家!”他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
他的话音刚落,张副官又拿着另外两个行李箱过来了,对齐涵薇说道:“少奶奶,老爷子让他滚出乔家了。乔家的房子,乔家的钱,包括他现在的车都收回!”
齐涵薇看着门口的三个箱子,冷笑道:“乔哲,我这里不是收容所,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着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乔哲看了一眼紧闭的门,转身对张副官说道:“你看是不是和爷爷说说,让他给我通融一下!”
张副官看了一眼紧闭的门,转身走了。
齐涵薇自己弄了些吃的,就上床睡觉了。
空荡荡的屋子,她心中估计而悲凉。
没多久,她就迷迷糊糊的醒了。
等她在醒来的时候是被窗外的打雷和闪电给吵醒了。
曾经,她是害怕打雷和闪电的,嫁给彭文轩之后,她已经不再害怕了。
她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前,赤着脚,穿着丝质的睡衣,海藻般的头发垂落在肩上。
拉开落地窗前的窗帘,外面打雷闪电很吓人。
刚刚拉开窗帘,天空突然一个闪电似要划破天空。
倾泻而下的雨,在闪电的那瞬间,齐涵薇居然看到乔哲还在大门外。
她愣了愣,转身去开灯。
窗外倾盆大雨,乔哲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外看着她。
她没想到乔哲会站在门外等着她。
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发冷,转身拿了围巾披在肩伤,有一种道不出言不明的疼痛在她的身体里蔓延游走。
她在窗前站了很久,直到眼睛酸涩,她转身回到了床上。
胸口的痛楚更加的清晰了。
她用被子盖住了肩膀,但是寒意渗透全身,她缩了缩身体,身体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啃食着,痛楚泛滥。
最终,她猛的从床上坐起来,赤着脚朝着楼下走去,连伞都忘记拿了。
打开门。
乔哲的箱子就在门口,但是人却站在窗前。
齐涵薇知道,他是故意的。
乔哲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笑了。
“看来苦肉计还是有用的!”脸上的笑容无耻而温柔。
那一瞬间,齐涵薇的目光对上乔哲的,她心底最孤寂的那一处被他的温柔填满了。
“乔哲,你赢了!”齐涵薇朝他说道。
乔哲就像战胜的孩子傻傻的笑着,笑容从眼角溢开。
在很多年后,齐涵薇想起这一段,她说,或许就是在这一刻,乔哲真正走进了她的心底。对女人最有用的就是苦肉计。
乔哲满身是水的走进来,可怜兮兮的说道:“好冷!”
那一刻齐涵薇的泪水再次决堤。
她不知道哭什么!只是觉得心头最柔软的那一处被人一拳拳的敲击着。
乔哲进来之后,看到她赤着脚,皱眉说道:“鞋子呢!”
齐涵薇这才感觉到冷,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身体被人腾空抱起。
这么一抱,结果就是两人都湿身了。
然后齐涵薇又洗了一次澡。
许是一整天发生的事太多,洗澡的时候齐涵薇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自己怎么被抱到床上的,她都不记得了。
只是在睡着前,她听到乔哲说了句:“齐涵薇,以前的事真的能一笔勾销吗?”
她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