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悟猜这妖孩以人血为生，庐州城有上万百姓，都要遇害，恐怕霝雨之鼓，也与此有关，霝雨出世，妖邪横行。
入夜，庐州城内一片昏寂，除了雨声，没有一丝活人的声响，城中央的五层高楼独独亮了一盏灯灯，好像在等人，好像是一个信号，引领暗夜里的旅人前往。
小悟腿受伤，又浸了水，此时疼痛难忍，在小楼外敲门，铜制的门环声音哑哑，无人应门。
这楼的正上方，悬着一口大窟窿，滔滔不绝的雨水，倾泻而下。
她爬上五楼，一盏灯亮着，灯前锦衣少年，静静地翻书，右手边半盏茶，尚飘着热气，与外面冰凉的世界，截然不同。
小悟站在楼梯口，脚上还在流血，血水顺着木制的楼下，一路往下流去。
“淮安君。”
“悟姑娘。”
“陛下让我对你说......”
“悟姑娘，不必告诉我他要说什么，我都知道。”
“淮安君，那就投降吧。”
锦衣人年岁比戎王小，自小没有长在深宫，只因是个私生子。
“他几万人的军队无法攻打下庐州城，就派你一个小姑娘，来当说客？”
“不，陛下希望你能归顺，两不伤害。”
“你是大名鼎鼎的悟姑娘，能参透人间事，你真的以为他只是不想伤害我？”
小悟垂头，她知道陛下并非真意要淮安君归顺，不过是个借口，避免兴师动众，如果真的归顺了，回帝都，也是一死，王侯的想法，比普通人更狠。
锦衣少年的眼睛熠熠生辉，看的小悟一惊，这双眼睛和陛下是不一样的，陛下温柔体贴，淮安君却勇敢率真。
“你带着鬼面灯，一路而来，可看见了什么？”
“雨水和妖孩。”
“我无法得天下，他也不可以。”
淮安君说的决绝。
窗外一声婴儿啼哭，小悟往楼梯口退了退，一个小小的人影匍匐在窗台，额头沾满雨水，身上粉嫩细滑，与之前所见又不一样了。
婴孩瞧见小悟，狰狞地露出獠牙，全身警备。
淮安君一把抱过婴孩，如同抱着一只野猫，抚摸他的皮肤，让他在自己怀里安静下来。说：“你杀了他，我给你最想要的东西。”
小悟害怕地四下观望，她怕一百影士听见自己和淮安君的对话。
“他们在外面，听不见我们的对话。”淮安君说。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自由。”
小悟苦笑，说：“自由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你的这双眼睛，本来就是妖邪之物，留久了也是灾祸，我可不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你真能给我自由？”
淮安君笑起来好像白梨花开，带着春天的爽朗和温暖，应了。
那婴儿从淮安君手中跃起，落在地板上，四足并进爬向小悟，小悟往楼梯口退，脚下一空，往后坠下楼梯，婴儿邪魅地笑獠牙已经露出，四足竟也长满锐爪，活脱脱是个小怪物，小悟心想自己这次是死定，谁知在小怪物再次跃起扑向小悟时，那盏鬼面灯骤然明亮，如同一轮太阳，四下冷却，如坠冰窖。
一只手在背后拖住小悟的身体，避免她坠楼，面前小怪物的进攻生生被阻挡，竟是上百只鬼影堵住小怪物的去路。
那些鬼影各个面目狰狞，生前必定死得凄惨，怨气不泄，这才支撑着鬼面灯的魔力。
“悟姑娘，不要伤害他！”
淮安王出面阻止，小悟一身冷汗未落下，她和小怪物就隔了几尺远，彼此间的呼吸都能闻到，小怪物呼出的气息是湿润的，搞得地板都湿哒哒。
淮安君从鬼影们手中夺过小怪物，说：“这是我的宝物，略带攻击性，请高抬贵手。”
“他是个什么东西？”
“你这么聪慧，不知他是什么？”
“我.....”小悟一时还真没猜出。
淮安君仔细为小怪物拂去身上的雨珠，小悟才想起，刚才淮安君已经为他擦拭过一遍身子。
“这就是霝雨。”
只是说了霝雨两个字，小怪物仿佛听见了咒语，在淮安君怀里变成一只圆圆的鼓，鼓面旧黄，雕花刻纹，小却精致。
小悟看得目瞪口呆。
淮安君愿小悟信守诺言，这才同意携带霝雨北上面圣。
戎王是这天下的圣君，也是邪君，天下无人不怕他，也无人不服。
大概只有一人面圣无需下跪，那是小悟。
淮安君规矩地在堂下跪着，小悟陪在戎王近侧，这次她眼尖，发现了人群中一位长相貌美的女子，在这建立了几百年的灰旧的朝堂上，显得格外突兀，她神色温柔，眉眼光波流转，与这朝堂不配。
只是短短数月，戎王又物色到一位优秀的近身护卫，还是个女子。
那女子报以会心一笑，小悟心头凉凉，拿起鬼面灯下堂去，与淮安君跪在一起，道：“淮安君自愿投降，求陛下免其一死。”
戎王自始不问一句，最后以“退朝”结束这次早朝，淮安君被押至冷宫软禁。
小悟深觉伴君如伴虎，此次南巡回来，戎王对她不管不问，显是知晓了自己和淮安君的谈话，有心疏远。
再者，那个外号叫妖剑姬的女子，每日以人练刀，宫内弥漫血气，戎王对她的关注更甚，日日相伴不离。
有一日淮安君请小悟对饮，自是有人在旁看管，他问了一句：“你可是被冷落了？”
这话他敢问，小悟不敢答，最近有一件奇怪的事，她的眼睛已然看不清关于戎王的一切，包括戎王对自己的感情，和妖剑姬有什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从戎王杀了自己的父亲，承诺带她走的时候，一切好像不一样了。
淮安君仿佛看出来了小悟的烦恼，为她斟满酒，说：“那个人很厉害呢。”
“那个人？”
指的是戎王还是妖剑姬？
小悟所思不得，正值初冬，她的眼睛看见头顶的枯树枝丫，上站着一只黑色的鸟儿，对她回以冷目。
“妖剑姬一旦杀人就停不下来，非要等到人死才罢手。”
小悟说。
“是人的问题还是刀的问题？”
“不知。”
他们谈话很短，回宫时戎王和妖剑姬正在奏乐起舞，小悟拎着个纸灯笼，站着门边。
“妹妹快来，和我们一起跳舞。”
妖剑姬真的美，这宫里没人比得上她，戎王对她寸步不离，无心看小悟一眼。
角落里的鎏金箱子里，装着霝雨之鼓，此刻有些不安地晃动起来，小悟发现其他人看不到霝雨之鼓的躁动。
戎王看见小悟抱起箱子往外走，问：“你要何处去？”
小悟答：“陛下曾说霝雨之鼓属于我，我想把他带走。”
戎王说：“你要好生照看，别丢了。”
“已上了封印，不会丢的。”
是戎王亲自上的封印，为了万无一失。
然而，真的出事了。
那日夜里，妖剑姬丢了她的剑，那把举世闻名的妖剑，戎王赤红双眸，所有宫人都在举灯找剑，帝都城门紧闭，守卫军挨家挨户搜查，已处死十个被怀疑偷剑的人，到处都腥风血雨。
小悟很久都没待在戎王身边，她躲在自己的宫殿内，那处凄凉冷清，因为那盏鬼面灯、或者外间盛传她狠绝的心，反正无人来看她，从南方回来，她就失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