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小区不远的地方,近两年建成了繁华的商业区和小吃街,晚上小吃街里人声鼎沸,路边的帐篷下,卖麻辣烫的,豆浆油条的,卤味烧烤的,水果沙拉的,一字排开,摆满整条街。水清从小吃街的东边,一路往西边走去,每一样都想吃,但是念着肚子里的孩子,只挑买了一杯鲜榨果汁,在小店里坐下。
小吃街里人那么多,那么吵闹,水清只觉得自己被隔离起来,世界的吵闹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的世界是一片荒漠,因为那棵叫刘晓间的树,可能就要死掉了。
喝着果汁,水清的心情一点没有好转,那种压抑的感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眼泪涌上来,被压下去,又涌上来,又被压下去,所以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是为了让他们经历痛苦吗?如果人生那么痛苦,何必要活着……
黎水清想到这里,不由警惕起来,她怎么又陷入这个死循环中了!大学阶段她不就是因为想不透生命的意义而愈发抑郁吗?如今又有了抑郁的征兆。水清记得那段时间自己根本不清楚是怎么陷入抑郁的,只觉得每一天都没有意义,不想和人说话,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连课都很少去上,只想一个人呆着,最后竟然得出生命没有意义,生命的意义就是死亡的结论。
多么荒谬!
而直到死亡的念头不断地出现,并试图实施行动,水清才意识到自己心理出了一些问题,到医院诊断,是重度抑郁症。
她谁都没有告诉,默默地配合医生做一个好病人,看许多心理疾病方面的书籍,照本宣科找结症,找解决的途径,开始试着参加长跑,跑马拉松,用运动刺激多巴胺分泌,减少抑郁的时间。
花了三年多的时间,病情才慢慢好转,最后症状轻到几乎可以忽视的程度。往后的几年,她也出现焦虑失眠的情况,但都一一地克服了。人是有能力控制自己的精神和情绪的,抑郁症对于黎水清,是一种让她失去控制自己精神和情绪能力的病症。
在刘晓间的身边,水清一度睡得特别好,沾枕头就能入睡。这几个月她的失眠有些频繁,失去药物的配合,常常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看就是一个晚上。每当夜深人静,那些白日躲藏起来的情绪,那些多年未见的脆弱的瞬间,像有生命似的,自动溜进脑海里,胡搅蛮缠,撒泼打滚。
想起妇产科医生的建议,拿出手机预约心理医生。
黎水清从外面回到家的时候,刘晓间已经睡下。她重新洗了澡,换好睡衣。刘晓间大概很累,睡得特别沉,水清盯着他的脸庞,随着他的呼吸调整呼吸,却怎么都无法入睡。
后来的日子里,他们之间变得小心翼翼,说话尽量围绕安全的话题展开,例如天气,例如食物,仿佛那次吵架只是幻觉,可能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就要进入一个结束的临界点。
周五,黎水清盯着锅里的红烧肉,深褐色的酱汁围绕着肥瘦交错的五花肉翻滚,已经炖了半个小时左右,再收一收汁就可以上桌。
“我的辞职报告通过了。”刘晓间在她背后突然出声,吓得她差点把手中的锅铲丢出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护住腹部。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你要回正华工作吗?”水清尽量忽略他用通知而不是商量的语气与自己说话,辞职的事情不算小事,刘晓间自己一个人决定的时候,没有考虑过她的意思,也没有征询过她的意见,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还不确定,正华也有往南边发展的打算,过两天和大哥他们讨论看看再说吧。”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正华是因为太过于重用刘家的亲戚,才导致今天这样的局面,你如果可以把权力过大的亲戚调离管理层,正华可能会发展得更好一点。”水清看他神色郁郁,忍不住说道。
“哼,你看得倒是明白,老头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大哥不擅长管理,正华从行业领先的位置走入今天这个困境,和他们内部的管理有很大关系。”刘晓间捏着眉间的部位,轻轻地揉捏。
黎水清丢在手里的锅铲,冷冷地问他:“你哼什么?”
刘晓间看着她不说话,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是我态度不好,我只是有些怒其不争,好好的事业,落到这步田地。”
水清也叹了一口气,没有和他纠缠,只说:“我大概了解过,正华现在可以说是内忧外患了,海外重大项目的投资失误,后期又继续追加投入,损失不少。这段时间,正华董事会可能会有人想找替罪羊承担损失的后果,几个董事会成员的口风,还是尽早探一探吧。”
“难怪大伯父说你适合出来做事……还没去过那边,就能了解这么清楚,说出弊病所在,我倒应该对你刮目相看了。”
“我只是理论水平比较高,实际操作水平差得远了。”
“真谦虚,说起来我这个副厅,在商业问题上还真有点比不上你这个副总,不然你夫唱妇随,也辞职到正华帮忙算了。”
黎水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赶紧说道:“过两天我打算去看看你爸爸,你觉得准备什么礼物比较好?”
“他那边什么都不缺。”
“心意总是要有的,不准备点什么不合礼数。”
“他缺个能干的儿媳妇重镇旗鼓,你毛遂自荐吧。”刘晓间凉凉地回了一句。
黎水清被他噎了一下,气不打一处,来转过身去盛起锅里的五花肉,不再理他。
刘晓间离职后,去北方的次数多起来,常常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一次,即使回来了,也大多在午夜。黎水清睡眠质量不好,他到家她是知道的,却放任自己假装睡着,第二天在他还没醒的时候早早地去上班。
他们在微信里还能够心平气和地说话,有时候刘晓间会用简短的句子告诉她:“今天飞北京。”“今天开了一整天的会。”“还在正华,晚两天再回去。”时间长了,连微信都没有,更别提通电话或者见面了,细数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交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