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正当庄稼吱吱拔节的时候，王兰英终于闭上了她那忧郁了一辈子的眼睛。眼不见心不烦，给你们留下这副没有灵魂的骨架，你们谁爱抢就抢吧，反正跟谁都一样儿。
王兰英活着的时候，人们经常看见她独自一人到村里的一座旧庙里去烧香拜佛。其实，这里的庙堂早已被改做大队的粮仓。只是庙堂的飞檐古瓦和雕梁画栋，还保留了庙宇的气息和氛围。墙壁上略呈淡蓝色的各种神像，每天静静地望着那一堆堆隆起的粮食，觉得这里的人还是挺孝顺的，常年供奉着这么多的吃食，心里一高兴，嘴上就笑眯眯的，很亲切。
过去，陆苗旺就是这里的仓库保管员。那时候，王兰英更是这里的常客。她每次来，都要跪在庙门前，磕几头。后来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里的粮仓就渐渐冷了、空了，陆苗旺就不再担任保管员了。王兰英自然来的就少了，但逢年过节，她隔三岔五的还常来，也许没有人能明白王兰英来这里烧香的目的，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烧香时，双眼紧闭，心里祈祷的大多数都是赎罪：一为狗栓的死，二为燕春雷的死，三为自己死后到阎罗殿千万别被两个男人用锯子锯成两半。因为她打小就听老辈们说一个女人要是在阳间有两个男人，那么去了阴世就会被小鬼锯成两半分给两个男人。
这辈子，王兰英饱受了艰苦和辛酸。除了没享受过幸福的生活，反而背负了过多的赎罪包袱。要说原委，还得从过去讲起。
燕春雷偷粮食打人被判刑后，王兰英因偷山药被抓反与陆苗旺在窖里发生关系，陆苗旺正式成为王兰英家的边套。本来，王兰英一直想为陆苗旺生个孩子，但碍于男人燕春雷服刑不在家里，她与陆苗旺公开生孩子怕被村人笑话儿，就一直寻找机会。终于，在燕春雷服刑期满回来的前两个月，王兰英悄悄地怀上了陆苗旺的纯种，为的是赶在燕春雷回前怀孕，回来后光明正大地生养。就在燕春雷回来后的八个月左右，王兰英生下了个儿子，取名叫狗栓，大名叫燕飞。走南闯北的燕春雷见多识广，他看着三儿子燕飞，皱着眉头在心里掐指一算，就知道这孩子肯定不是他的种，也就是说，这孩子一定就是陆苗旺的种了。于是，他对这个三儿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动不动就破口大骂。有时喝多了，还用皮带抽他，直抽得燕飞鬼哭狼嚎，陆苗旺心疼得心肝发颤，但只能闭着眼泪往心里咽。他一句话都不能说，因为人家打儿子，与你何干？你要出面阻拦那不就成了不打自招了吗？只有王兰英实在忍不住，就哭着抱住狗栓，替他挨几下抽打。
那时候家里太穷，人多粮少，燕忠、燕孝也常欺负燕飞，常常把他那份可怜的吃食抢走，饿得燕飞老是啼哭，惹得一家不高兴。
就这样，燕飞在燕家磕磕绊绊长到了六岁也就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那天陆苗旺随车马队往县城粮库送粮，连来带去总共三天，就在这期间，燕飞忽然病了，老是高烧不退。王兰英很焦急，跟燕春雷商量想赶快给孩子看看病。燕春雷不耐烦地说，村里的孩子谁不感冒发烧？有哪个孩子一发烧就去医院花钱？扛扛也就过去了。后来实在抗不住了，才叫来村里的赤脚医生，一检查说可能是急性脑膜炎，得赶快进城去县医院治疗。可家里一时凑不到钱，王兰英就让燕春雷出去借点，可燕春雷一出去就是一整天，晚上回来时喝得酒气冲天。王兰英问他借回多少钱，他含含糊糊地说一分也没借来，明天再去借。王兰英急了，责骂了他几句，他也火了，把王兰英压在身下，脱下鞋底在她身上狠抽了十几下，直打得王兰英抱住头蒙住脸哭喊不已。
第二天，王兰英借了些钱，在匆匆赶往县城的路上，燕飞就慢慢闭上了小眼，原来一直握着拳头的小手也渐渐松开，从王兰英怀里柔柔地垂下来，随着王兰英哭喊摇晃左右摆动。
恰巧，陆苗旺在回村的半路上，碰上了瘫在路旁披头散发、一把泪水一把鼻涕号啕大哭的王兰英。他眼望着死去的儿子，没有流泪，也没有嚎叫，他只是用手紧紧捂住了胸口，觉得里面有一把刀在绞动，绞得他心疼得哆嗦。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他咬着牙把心里绞他的那把刀蘸着血狠狠地磨了磨，又用心尖试试锋刃，就慢慢地把它压到了心底。
从此以后，燕春雷与陆苗旺这个家里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就埋下了祸根。燕春雷因心里内疚，老是觉得愧对王兰英和陆苗旺，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毕竟陆苗旺在自己服刑期间替他支撑起了这个家，养活了他的爹娘、老婆和两个儿子，就算给他生个儿子也是应该的。陆苗旺对燕春雷倒也不说太多的怨言和闲话，只是他心里的那把刀始终在滴溜溜乱转，绞得他心痛不已。他必须寻找机会，把那把带血的刀抛出去，才能解除他心头之痛。
机会终于来了。那是燕飞死了一年后的一个中午，燕春雷一家人到外村的一个亲戚家吃请。那个亲戚的儿子娶媳妇，是个大喜的日子，因此也把陆苗旺叫去了。中午，燕春雷作为一家之主理所当然地坐在了正席上。按当地习俗，各个酒桌的人都要去正席敬酒。因为正席就座的人都是长辈和贵客。几个轮回下来，燕春雷就喝得晕晕乎乎了。下午，其他酒席的人都散了，王兰英与陆苗旺叫燕春雷一起回家，燕春雷正与人喝到了高兴处，怎么说也不回。王兰英家里有事，就让陆苗旺留下等他一起回家，王兰英就提前回家了。
王兰英回家后，陆苗旺就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抽烟，也不去劝燕春雷，心想，你不是能喝吗？你就好好地喝；你不是爱喝吗？那你就敞开了喝。一直等到晚饭过去，有几个人已经喝得滑溜到桌子底下打起了呼噜，陆苗旺才用一只胳膊搀着燕春雷回村。
亲戚村离桃花峪只有五里地，两个人却足足走了四个小时。
一路上，燕春雷又是唱山歌又是骂人，跌跌撞撞，走一阵，躺一会儿，折腾得陆苗旺满头大汗。有几次燕春雷摔倒在地上，陆苗旺一只手怎么拽也拽不起来，陆苗旺就骂：“死猪，你爱起不起，就睡在这野地里冻死算球了。”
陆苗旺嘴上骂的，实际上也是他心里想的。他心里埋藏的那把刀早已转得不耐烦了，他恨不得一刀把燕春雷捅死。可他转念一想，不行，就这样让燕春雷死在这路上，死在他手里，那就太愚蠢了，那不是他害死的也成了他害死的。他要让春雷死，但不能死在路上，更不能死在他的手里。于是，他故意磨时间，让燕春雷躺在冷地上睡，过了两个小时，他一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又使劲扶起燕春雷，向家里走去。
快到村口时候，燕春雷走不动了，陆苗旺背了他一段路。进院门时，他又搀扶着燕春雷进门，他要家人看见，燕春雷是很健康地走进家门的。
王兰英一见两个男人都回来了，就忙着同陆苗旺一起把燕春雷扶上炕，给他盖上棉被，想让他睡一觉醒醒酒。过了一会，王兰英见燕春雷睡得很沉，不像往日那样酒后又骂又闹的，有些担心，就问陆苗旺：“春雷路上吐酒了吗？”
“吐，好像吐了。”陆苗旺含含糊糊。
“到底吐了吗？”王兰英不放心。
“吐了，不信你闻闻他那张嘴，臭死人了！”这回陆苗旺很肯定地说。王兰英又给他往紧掖了掖被子，至于吐没吐，她也不会去闻他那张臭嘴，反正吐不吐都是臭的，哪能闻得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王兰英还在摸燕春雷的头，陆苗旺就一把把她拽上了炕头，搂住王兰英又亲又啃。王兰英明白陆苗旺是想趁燕春雷沉睡这个好机会亲热亲热。可她又不愿与春雷在同一条炕上睡，就用下巴指指另一间窑洞，意思是俩人去另一间窑洞去亲热。可陆苗旺不愿意，他已把自己脱光，就要动手来脱王兰英的衣服。王兰英一看陆苗旺铁了心要在这条炕上做，也就半推半就了。反正一时半会儿男人也醒不了，也就放心大胆地同陆苗旺滚成一团儿。
这天晚上，陆苗旺出奇地勇猛，把个王兰英又揉又撞得嗷嗷直叫，王兰英怕自己声音太大吵醒了燕春雷，有时就咬着牙在嗓子里哼哼，陆苗旺却用舌头把她嘴撬开，故意让她哼哼出声，好像怕燕春雷听不见似的，又好像故意要吵醒燕春雷。但陆苗旺心里清楚，他燕春雷这一觉下去，是否还能再爬起来，那就很难说了，也许只有老天爷清楚了。
王兰英和陆苗旺在被窝里达到高潮后，俩人又乏又累，王兰英还想爬过去摸燕春雷的头，被陆春旺一把给拽住了，他说：“你瞎摸啥呀？他好不容易睡踏实了，你一弄把他弄醒，你说有多难受啊。”说着，他穿上衣服，对王兰英说：“你想睡这就睡这儿吧，你别打扰他睡，让他踏踏实实睡一夜，明天就啥事也没了，记住了啊！”说着陆苗旺披上衣服回自己的窑洞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晨，村里人忽听王兰英冲出屋门，连哭带喊：“快来人哪，春雷怎么冰凉了，快救命啊！”
隔壁邻居们最先听到喊叫，纷纷跑过来帮着王兰英把燕春雷扶起来，谁料想，燕春雷的身子没能坐起来，而是被直直地扶着站了起来，因为他身体早已发硬了。
等陆苗旺闻声赶来时，燕春雷早已被家人抬到堂屋的门板上了，陆苗旺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后来，燕春雷村里的燕姓本家怀疑是陆苗旺，甚至还有王兰英共同谋杀了燕春雷，就专门请来了县乡医院的医生来检查，诊断结果是，酒精中毒死亡，属正常死亡。并且通过调查，证实燕春雷那天确实喝了大半天的酒，据一块喝酒的人讲，那天他差不多喝了二斤的酒。他家里人还证实，那天燕春雷回家时，还是亲自走回来的。也许是他自己没有吐酒的缘故，让酒精把他洇死了。既然公家有了结论，燕家人也就没啥再说的了。其实族人都明白，燕春雷这个酒鬼成为真正的酒鬼，那是很自然不过的事儿，就如经常游泳的人被淹死，或者是经常打架的人被打死一样。于是就择了个日子，吹吹打打把他打发埋掉了，让他有机会到阴间阎王爷那里接着喝去吧。
燕春雷死后，陆苗旺就跟王兰英正式领了张结婚证，用陆苗旺的话讲就是总算“转正”了。“转正”后的陆苗旺与王兰英先后生了百合和她的弟弟。但按当地“拉边套”的规矩，女人与边套生的孩子，就算是纯种，也必须跟燕家姓。尽管陆苗旺已转正，但仍算燕家的边套，于是，百合和弟弟不姓陆，只能姓燕，叫燕百合，燕权。
日子越到后来，王兰英到庙院烧香磕头就越多，每次跪在佛祖的面前，王兰英总是念叨着无数遍的念叨：
“那天要是春雷尽早借到钱就好了，要是我亲自去借钱就好了，要是早把狗栓送医院就好了，要是苗旺在家不出外就好了，要是……可是春雷没早借到钱，他喝醉了，也不知是不是专门拖沓了；可是我没有亲自去借钱，耽搁了哇，我送狗栓去医院也迟了；偏巧苗旺也出门不在家，怎会是那样呢？”
她磕了一头，眼一闭，却又看到了燕春雷的影子，她的心里又在念叨：“那天晚上要是把他弄醒就好了，给他喝点醋就好了，最好是让他吐掉就没事了，要是……”
王兰英忽然觉得燕春雷用手指着她大声喝问：“可是你没管住我喝酒，你也没叫醒我，没给我灌醋，也没鼓捣着让我吐，你没有，你没有，你没有！你就听信苗旺的鬼话，是他害死了我！”王兰英恍惚中一听，犹如一个惊雷，她赶紧用手捂住耳朵，可耳朵里面还是嗡嗡作响。
过了一会儿，王兰英觉得春雷好像走了，猛睁开眼却又仿佛听到春雷的怒吼：你真不要脸，我在炕尾难受得像猫抓心，火烧得我心肝肺都炸裂了，可你跟苗旺却在炕头干得鬼叫狼嚎，我想喊，可我叫不出声，讲不出话，动不了身，我恨不得一刀劈死你们，劈死你们，劈死你们……
王兰英耳朵轰响着，头疼得像裂开了，她撕扯着自己花白的头发，热汗满头满脸，又觉得脖子被人掐得发紧，嗓子眼也跟被堵塞了一样，难受得喘不过气，嘴里“咔咔咔”直往外咳嗽。
折腾了老半天，王兰英不停地甩头，总算把燕春雷的影子甩掉了。可燕忠、燕孝与燕权对她扯胳膊拽腿的情景出现了，嘴里喃喃地说：只有百合心疼我，只有百合她不扯拽我，只有她流泪看着我。想想阳世间她生的儿子们都要抢她、拽她、活扯她，那到了阴曹地府牛头马面的小鬼，手提利锯要把她活生生的锯成血淋淋的两半，一半扔给燕春雷，一半扔给陆苗旺……想着想着，她真的仿佛听到了铁锯撕裂骨头的咔嚓声，她一下子就扑倒在地，昏过去了。
凉风掠过，王兰英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头朝地倒在土地上，面皮也被擦破了，流淌着红红的血，她用手摸了摸，又颤抖着举到眼前看了看。
忽然，她痴痴地笑了，边笑边喃喃地说：“狗栓，燕飞，你是个燕子，就该飞，你飞走了，飞得老高老高……燕春雷，你心眼安歪了，你那是报应，报应哇！”她双手朝天举着，抖抖索索的，“老天爷呀，你就饶了他们吧，苗旺的心也狠了点，他是以牙还牙啊！将来也不知他是不是不得好死，我可不是咒他，我是替他担心呀，老天爷呀。这所有的人，所有的罪，都是由我一人引起的啊，要惩罚就惩罚我吧，反正我已是有罪的人，反正也会被刀劈斧砍的，求求你，把罪过都归到我一个人的头上吧，老天爷呀！”
王兰英早已觉得自己是个受罪的人，早就想一死了之。可偏偏遇上了百合这个孝顺的女儿。不管自己有多忙，每天也总要到她妈的窑洞里端汤送药，按按腿，捶捶背，洗洗身，变着花样儿地给她做点可口的吃食，使她多活了几年。如今，她已双眼一闭，躺在棺木里，一动不动，心想你们爱打哩爱抢哩，随便吧，反正我就这一堆臭肉，你们爱怎处理就怎处理吧。怪不得她咽气时，竟然面带笑容，也许她终于悟到：人活着不如死了好。
燕忠、燕孝，还有宋小蝶及燕家本家族的人，早已准备好车马要把王兰英拉走，并且请风水先生看好了日子，准备与他爹燕春雷一同并坟。
可陆苗旺与燕权不同意了。过去他们在百合的说服下，也曾答应王兰英死后与燕春雷合坟。可后来听邵瑞无意中说起这事，邵瑞讲其实按照国家婚姻法有关规定，配偶一方死亡，那婚姻就应自然解除。按现在的情况，王兰英与陆苗旺既然领了结婚证，那就是合法夫妻。双方各执一词，争吵起来。两方人都提起了扁担，抓起了菜刀，怒目相视，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这时，人们的目光又落在了百合的身上。百合站在两方人中间，劝他们不要动怒，有话好商量，骨肉之间万不能伤了和气。可双方都听不进去，进而相互开始了推搡。这时只见村长梁满仓领着乡政府民政助理员急匆匆赶到，原来他们接到一个电话，说燕家快闹出人命，请民政助理员帮助调解一下，百合家里人都愣了，都说自己没有打电话，谁这么多事打的电话？这个念头在人们脑子闪了一下就过去了。他们现在哪有心情去猜这个谜。
乡干部的到来，使双方人马暂时松懈了下来，你一言我一语各述自己的理由。偏偏这个民政助理员是个刚上任的新手，这种怪事他是第一次遇到，并且他所学的书本也根本没有这种案例，他一听就晕了，根本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棘手的事。要说合法吧，都合法，因为他们都领过结婚证。要说偶配一方死亡自动解除婚约吧，燕春雷死了，就算解除了吧。那现在王兰英也死了，与陆苗旺的婚约也算解除了，燕陆两家又重新站在了同一起点上，究竟如何办呢？
村长梁满仓与助理商量了一下说两个解决方案：一是按谁先死就跟谁配，另一个方案是全家人自己解决。
燕忠、燕孝、宋小蝶一伙一听高兴了，既然谁先死跟谁配，那就应和燕春雷配，而且正好还是原配，合情合理合法。
可陆苗旺、燕权一伙不同意，说那谁先死还死得有理啦？那我们活的时间长为家里做的贡献大了，吃的苦还多哩，凭啥？
这时，百合把陆苗旺、燕权劝到另一间窑洞单独说服他俩。百合说要按感情上讲，她肯定愿意妈跟苗旺亲爹配，可现在公家既然这样判定，就有这样判定的道理。再说自己先前为平息打架纠纷，也跟人家签过字据，咱不能失信。更主要的是妈现在已死了，苗旺爹还活着，要是硬等苗旺爹死后再配，那不知得等几年哪，那妈还得单独埋葬，在地下没个伴，就成了孤魂野鬼了，还不如就让他俩做个伴，这样对妈也好。将来等苗旺爹下世了，百合保证再给爹配一个，这样就各得其所，亲人之间也免除了骨肉争斗，不给全村人留下笑柄。
百合一番话，情真意切，打动了陆苗旺和燕权，也深深打动了身边规劝的人。尤其是想到苦了一辈子的王兰英，作为丈夫的苗旺和作为儿子的燕权，实在不忍心在她死后还不得安宁，如再成个孤魂野鬼，那更对不起她了。于是，父子俩含着泪点了点头。
就这样，一场抢夺大战以燕忠一方胜利告终。巧的是在发落王兰英下葬的那天，来了几个讨吃的，他们的唱词竟然也跟这件事联系起来了，不知是他们现编的，还是讨吃的祖辈留下的，反正唱词不错：
前房檐上椽子后房檐上瓦，
咱二人相交两天谁能咋？
你顶上生死我顶上命，
我看他鬼头男人做不了甚。
你顶上生死我顶上命，
凭那些灰小子们也做不了甚。
你拿你的狠心我拿我的纲，
世上好汉咱二人占。
玉稻高来黑豆低，
世上不光我和你。
土打城墙三丈六，
清官也断不了串门子的路。
……
据说，燕孝听出这唱词对他们不友好，就上前揪住了讨吃的领子论理。于是，众人又拥上前劝解，你推我搡，你叫我喊，你哭我唱，就这样，一场丧事就在一种你打我推，哭哭闹闹，哭笑不得的氛围里草草收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