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衔白一早起床便听到楼下大堂吵闹一片。
她替还在熟睡的小元掖好被角,下楼去看是怎么回事,还没走下楼梯,就听到小二的大嗓门在嚷嚷着说:“真没想到啊,原来衡无大人是中原的武林盟主假扮的,这下好了,肯定要被圣教处决了。”
初衔白听得云里雾里,衡无明明是天印,怎么成段飞卿假扮的了?
她走下楼,叫住小二:“小二哥,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说错名字了?”
小二正说到兴头上,立即回道:“不会错的!现在这件事都传开了,昨日总坛里四大长老处理了此事,衡无大人原来是段飞卿假扮的,那个被抓走的段飞卿其实叫天印。”
“……”初衔白莫名其妙,怎么回事?这二人的身份怎么换了?
她揣着疑问回到楼上,小元已经醒了,正在自己穿衣服。初衔白看她穿的乱七八糟的,赶紧上前帮忙。
小元揉着眼睛说:“娘,刚才爹爹来了。”
初衔白一愣:“哪个爹爹?”
小元一下反应过来,捂住嘴摇摇头:“我忘了,以后再也不叫他爹爹了!”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小元想了想:“爹爹说让我们快收拾东西,他马上就来接我们。”
初衔白又愣了一下,天印能说话了?
算了,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立即起身收拾东西。趁着天印没到,又赶紧下楼结账,顺便买了一些干粮。再回到楼上时,天印已经等在房内了,身上穿的却不是彰显衡无身份的那件玄黑袍子。
“快走,颜阙应该很快就会带人追来这里。”他朝窗外看了一眼,抱起小元。
初衔白并未多问,立即跟他出门。
天印在前带路,挑的都是僻静路线,但看起来并不熟悉,走走停停,时不时观察一下再继续。
初衔白有些意外,他在这里都待了三年了,怎么会不熟悉?回想他之前说的话,流利自然,恢复得未免也太神速了。
她留了个心眼,又仔细去看他的身形,果然发现了一点不同。其实差别很小,但初衔白对天印的身形太过了解,自然注意的到。
“天印,”眼看就要到驿站,初衔白叫了他一声:“你是怎么出来的?就这样一走了之,不会有问题吗?”
“等上了路再说。”
初衔白只好不再多言。
雇好马车就要上路,“天印”将小元先送上车,孩子仍旧在生他的气,之前趴在他身上半天也没说句话,这会儿立即钻到车里面去了。
初衔白跟着上了车,待马车驶动,揭开帘子问赶车的人:“段盟主,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
“天印”转头看过来,神情并不意外:“我就知道你猜到了。”
“到底怎么回事?”
段飞卿道:“天印的主意,他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脱离魔教,所以想出了跟我互换身份的招数。”
天印想的其实并不复杂,他只需要找个理由让自己“死”在众人眼前,从此自然就脱离衡无之位了。
颜阙无疑是这场计划最好的推动者。为了让他不起疑,天印故意让独木先发现段飞卿的藏身之处。独木果然告诉了颜阙,待他到了,却听到段飞卿正义愤填膺地指责天印。
“你根本就不是天印!哼,若是被这里的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只怕就再也做不了衡无了吧?”
天印自然一言不发,但神情微动,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心虚之态。
颜阙心中激动不已,朝身边的独木轻轻摆手:“快去通知另外三位长老。”
不等三位长老赶到,石屋中的二人已经缠斗起来。颜阙暗暗心急,生怕段飞卿被灭口,那岂非功亏一篑。好在他武功不弱,拆了天印数百招,也未曾落在下风。
二人眼看着就要斗到眼前,颜阙立即退出了暗道,这才发现三位长老已经到了衡无房内,正准备随独木下暗道。
颜阙立即将事情解释与几人听,话没说完,下方一阵塌陷巨响,两道人影冲出暗道,落在了眼前。
显然没有想到房内有这么多人在,天印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
几位长老恭敬地朝他行了礼,只是神情间已经有了戒备。
段飞卿哈哈大笑,指着天印道:“既然人都到了,那我今日就揭穿你的真面目!”
天印立即又要来袭,被他闪身避开。
“你们都听好了,这人的真实身份,不是什么唐门掌门天印!而是中原武林盟主段飞卿!我才是天印!”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颜阙也不例外。虽然兴奋,他还是要做做样子:“阁下切莫胡说,我圣教衡无岂容你肆意诋毁!你方才说你才是天印,而我们奉为衡无的人竟是毁我圣教的元凶段飞卿,有何证据?”
“天印”发出一声冷笑:“当年在行动之前,段飞卿与我商定,他借我之名入魔教做内应,而我则替他引领武林同道与之里应外合,只要成功除去魔教,他便将武林盟主之位让与我。我以为他是为大事着想,岂料他之所以要做内应,是为了要得到化生神诀!如今中原的人都认为是我害他无故失踪,却不知是他自己想让自己失踪。哼,他得了化生神诀便弃正道于不顾,如今成了衡无,更不想回去了,便干脆继续充作我的身份招摇撞骗下去。”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很惊讶会有这样的事,可这也并非说不通。
颜阙见长老们已被说动,心中暗喜,很想卖力鼓动他,却又不敢表露太明显,便拐弯抹角地套他话:“你这么说只是一面之词罢了,还是要拿出切实的证据才行,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说完这话,他偷偷看一眼他们的衡无大人,那位倒是仍旧四平八稳,好像周围正在讨论的中心不是他一样。
“天印”又道:“我自然有证据,我的脸便是证据!”
颜阙一惊,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莫非始终面无表情,便是因为面具之故?
果然,他伸手入怀,拿出只瓷瓶:“我的脸上有人皮面具,不过揭开后也没什么惊喜,因为下面这张脸你们日日瞧见,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自怀间取出帕子,将瓷瓶中的药水倒上去,在脸上轻轻揉搓片刻,果然揭下一张面具。
众人看见他的脸,顿时惊愕,居然跟旁边的衡无一模一样。
“都看见了吧?我才是天印!段飞卿!你敢不敢把你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来!”
众人俱是一愣,齐齐转头看向衡无。
“哼,我故意易容成你的模样出来,便是做足了准备要揭穿你。果然,你之前四处搜捕我也就算了,那日一见我便要抓我,还真是担心秘密泄露啊。若非我能治你的失语症,怕是早就死在你手上了吧!”
话说到这份上,颜阙和三位长老这下看向天印的眼神已经完全是怀疑了。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个长老没忍住:“衡无大人,为证明您的清白,还请您用药水拭脸,以示清白。”
天印微微抬眼看他,神情已明显不悦。
那长老微微后退一步,硬着头皮继续道:“虽然您练成了化生神诀,但是否能做衡无,还要看身份合适与否。段飞卿与我圣教有不共戴天之仇,将此等仇人奉为主子,吾等便是死后,也难以向历届衡无交代。”
颜阙见状,走到“天印”跟前要了他未用完的药剂,倒在帕子上,亲手拿了过去。
“衡无大人,请。”
天印抬眼看着他,眼神冰冷彻骨,手捏成了拳,似在挣扎。
这下其余三位长老,连同独木全都走了上前:“衡无大人,请!”
天印垂眼盯着帕子,终于接了过来,轻轻擦了擦脸。
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慢慢被捻了下来,他抬起脸来,是与对面站着的人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果然是段飞卿!”颜阙立即退后,眼中杀机顿现。
“哼哼哼……”面前的人忽然冷笑起来,声音带着一丝邪气。
这下在场的人全都震惊了。
“你……你居然能说话?!”
“段飞卿”眼神睥睨地看过来,如同看一群蝼蚁:“你们既然揭穿了我的真实身份,那就都得死。”
虽然有些含混不清,众人还是听清了内容,大惊失色地后退,纷纷摆出防卫姿态。颜阙已经高声召集门中弟子。
“段飞卿”缓缓起身,看着对面的“天印”,继续指鹿为马:“天印,我真后悔刚才没杀了你妻女。”
颜阙一瞬间将所有事情贯通起来,难怪他会丢给那女子那般嫌恶的眼神,见她遇险也不肯出手搭救,原来是因为那人根本与他无关!想必那晚他去客栈,本就是要除去那双母女的。
他一时间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得意,唰地抽出腰间佩剑:“段飞卿,你毁我圣教,盗我圣教神功,还欺骗我教中上下弟子这么久,每一样都该死!”
“段飞卿”冷冷一笑:“你们没人能除了我。”
颜阙闻言,忌惮地后退了一步,与其他三位护法交换着眼神,已是投鼠忌器。
这时“天印”又开了口:“段飞卿,你太高估自己了,若无把握,我岂会出现在你眼前?”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当日在客栈里的那杯茶,可好喝?”
“段飞卿”的脸色唰的变了。
“别忘了我天印可是出身唐门,要给你下个蛊,还不是轻而易举?”
一切是那么顺理成章,一切又是那么天衣无缝。颜阙和三位护法立即冲了上去,“段飞卿”刚要运功,动作却一下子凝滞起来,生生挨了一剑,跪倒在地。
他恶狠狠地抬头:“天印!我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天印”大步上前:“那我就亲手除了你,还可以占个头功!”
他一掌要拍上天印的天灵盖,却有人先他一步,将剑狠狠地刺入了“段飞卿”的身体。
颜阙似笑非笑:“这是我教内之事,天印大侠还是不要参与的好!”他猛地抽出长剑,鲜血溅了一地。
“段飞卿”捂着胸口,恨恨地看着他,倒地不起。
“天印”转头走出大厅,为防止露馅未曾回头看一眼,心里却很忐忑。颜阙这一剑是必杀之势,也不知道他能否熬过……
“你是说,你跟天印彼此交换身份演了一场戏,就是为了让他金蝉脱壳?”初衔白有些担心:“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段飞卿的表情永远一片平静,只有语气微带忧虑:“他被刺了很重的一剑,只怕已伤及心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