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蔚以为自己及时删除了微信。
可实际上,对于一个盯着手机发呆的人来说,他明显删的不够快。
他删的时候,田思思早已看到,然后仿佛被人在心口上重重地打了一拳一样,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不是没有回过神来,而是有些事实,即便是做了无数的心里准备,还是一样接受不了。
比方说,邢蔚对她的不耐烦。
既然不耐烦,那就算了,何必勉强,何必想那么多?
还给她两个星期的时间考虑。
想不想和他在一起?
不想,不想,她不想和他扯这种废话了。
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说得好像他们现在还算在一起一样!
他们早就不在一起了!
就从他二话不说决定回北京,完全无视她的意愿开始!
她拿起那几本考研的书,就从阳台上扔了下去。黄毛跟着她走到阳台上,用碧绿的猫眼担忧地望着她,她和黄毛对视了一眼,很快就接到了邢蔚第二条微信。
“你想清楚了吗?”
她就犹豫了,她想没想清楚她不知道,因为她根本受不了想这个问题。
新的手机,她舍不得扔了。直接塞到了枕头的下头。
事实证明,睡觉和无视之类的行为,压根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强者恒运,倒霉的孩子,就会更加倒霉。
而田思思大约就是那种天生的倒霉孩子。每每在她美滋滋的觉得生活很美好的时候,就会被泼一盆的冷水,告诉她,一切得到的其实都是假的,最真的就是她一无所有,真是透心的凉。
如今正是纪律建设的关键时刻。违纪行为一旦被发现,都是严查严办。
田思思私自调去证据资料打击报复江海平属于违纪,那些在案卷档案上造假,隐匿证据的人更是要被严肃处理。
虽然江海平的照片和名字对定案和定罪并不是关键证据。
但是从行为上来看,这也是严重的违纪,甚至违法。
小案子弄手脚要是放过,那么大案要案呢?这样的口子开了,国家司法机关哪里还有公信力可言?
所有跟调换证据相关的人大约都要面临极其严肃的处理。
整个刑警队,乃至市局的气氛都十分的严肃。
相关的,不相关的人都因此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当然也少不了关注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这些天都没什么人跟田思思说话,弄得田思思跟举报了谁似的。
果不其然,今天一上班,刚坐在办公桌跟前,水都没喝一口,档案室的张大姐就冲了过来,“田思思,就因为你那些破事,你坑死我了!”
田思思愣了一下就恍然了,莫克交上去的案卷资料是原始文件,可后来在档案室的纸质文件和电子文件都被修改过了,莫克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剩下的也就是档案室的人要负责人了。张姐是档案室的负责人,少不了要承担责任。
据说是局办公室的林主任交代她办的。
昨天两个人都被约谈了。
她无言以对,因为她的本意真的不是要揭什么篡改证据的黑幕什么的,江海平本人作为案件的受害人出不出现在案卷中本来也不是一定的事情。她就是为了恶心江海平才找那些照片的,谁能想到蝴蝶扇动翅膀会造成那么大的风波呢?
市局办公室的林主任也脸色苍白地从旁边经过。他们当初都没觉得是什么大事,所以答应了帮忙遮掩,毕竟一不影响立案二不影响定罪,反而给了个失足的干部一个机会,这属于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的小事。
可谁能想到在加强纪律规范建设的特殊时期被抓了典型呢?
吴政委气得不轻,小案子,无关紧要的案子,你们打个招呼就能改案卷,那遇到大案子呢?这规定迟早就是废物,公检法没了规矩,那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迟早要完。
更不要说,上头的压力一层层的压下来,最近尤其严重。
所以这事就成了大事,通报了不说,还要严厉处分。
张大姐到这里骂田思思,马上就有人来劝了,莫克也过来帮腔,“张姐,这事不能怪思思......”
徐浩然则酷的多,“又不是她让你修改案卷的......”
张姐也就是发泄,她都四十多岁的人了,一辈子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却在这个事情上栽了跟头.......哭着被人劝走了。
不过田思思的心情还是变坏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最近有些魂不守舍,邢蔚已经整整一个星期连一个字都没跟她联系过了。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如今脑子在想什么了?
那就是一团的浆糊。
还有心里,为什么那么难过。
连呼吸都难过。
每一分每一秒都难过。
邢蔚不理她。
她明明很生气,可是就是难过。
这天上午是一年一度的射击考核训练,她打枪的时候,靶子全幻化成了江海平,她真不应该搞什么照片,就应该一枪毙了他,或者是直接一拳拳打死他好了。
然后,那靶子也会变成邢蔚。
邢蔚高高在上的问她,你还想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要是想,就弯下你的腰,收了你的脾气,好好讨好一下我家里的人,不然就没戏......
没戏,就没戏呗.......
她发狠地想,可发狠是发狠,她为什么觉得痛彻心扉,就想躲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
大约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爱一个人,爱的掏心掏肺的,可他偏偏把你看得很低,觉得可以轻易的把你操纵在手心来的难过的吧。
她难道就是这个命?洛毅是这样,邢蔚也是这样。
她是一个人,她又不是一只猫。就算是黄毛,也不至于这么没有节操的吧.......
更可笑的,一个人,两次淹死在同一条河里.......她自愿跳下去的......
射击成绩出来了,她不及格。
徐浩然看她跟看怪物一样,田思思虽然时常逗逼,但是那是在用脑子的时候,但是一般的测试,好像跑步啊,搏击啊,射击啊之类的,这些并不烧脑的考核她都是能达标的。
将射击成绩打成这样,她是打算明年被取消配枪的资格?那还出什么外勤?
田思思自己也很郁闷,走出射击场的时候,还看到了江瀚超,不知为什么,江瀚超一直盯着她看,竟然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不过后来还是什么都没说,就那么淡淡地转开了脸,继续和人说起话来。
燕可可的射击也一样不及格,不过她是一贯性的补考才能及格,对于一个痕迹鉴定中心的小姑娘来说,大家的要求也没那么高,她自己也不甚在乎,她只在乎能不能把田思思自从去了一趟北京后就一直抑郁的情绪给调整过来一点。
要说那个江海平,可真是个人渣,亏得还是邢队的朋友。他们知道思思的遭遇之后,都替她觉得不值,所以为了帮思思把那些照片和视频弄回来,也都前前后后地跑了不少腿,可谁能想到,最后还惹上了埋怨了。
她拉着田思思的手,“说点高兴地事情给你听,听说了吗?要分经济适用房了,有你的一套啊。”
田思思没什么反应,燕可可就拼命摇她,“你怎么没有反应啊。”
田思思反应了,“哦,为什么会有我的,不是按警龄和级别排队吗?”
燕可可说,“因为你父亲啊,本来他要不去世的话,就应该分一套房的,所以局里开会决定,这个指标就给你了。”
哦,原来是烈士子女的优待政策。
可是还不觉得怎么样。
燕可可就受不了了,“思思,这么样的大好事,你为什么不激动?”
田思思就想,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郁闷,邢蔚发了那个短信,就再无音讯,难道就真的这样了?他愤怒了,厌烦了,然后不要她了?
燕可可又拼命摇她,“思思,你不要能不能转给我和莫克,你知道,我们两个家都是外地的,S市的房价那么贵.......”
噗嗤......
噗嗤......
正在喝水的徐浩然和莫克都喷了。
徐浩然是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妹子。
而莫克,则差点呛死了。
田思思讶异,恹恹地转向莫克,“莫克,你从了她吗?”
莫克,“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田思思就拍了拍他的后背,有些怜悯地看天,因为不知道是应该怜悯莫克好,还是应该怜悯燕可可的好。
她说,”你们要结婚,我当然可以把房子转给你们啊,我反正可以住公安宿舍。”
皮厚地燕可可当然先“YEAH”了一下,然后马上反应过来不对。
“思思,你不是住在邢队那里吗?公安宿舍你马上就不能住了。”
田思思讶然,“为什么?”那是她重生之后第一个庇护所,到了如今,依旧是她最有安全感的地方。那里有田思思的一切,她现在不能住了?
燕可可怜悯地看着她,“思思,你的脑子背政治背坏了吧,你都没看OA吗?”
所有购买经济适用房的人都必须退出宿舍。田思思住在宿舍本来就是因为她的父亲,又被特别批了经适房的指标,所以,她很快就不能住宿舍了。
她揉额头,这都叫什么事?
为什么她就想一个人安静呆着,偏偏生活就要有这么多地变动?她发此感概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下午还有更大的变动在等着她。
下午,突然安排大家开会,所有人没外勤的全部参加,有重大消息要宣布。
田思思恹恹地跟着就去了。
结果去了就发现有些人的眼光有些怪异。她不明就里,只觉得很奇怪,思维飘忽就想到今天早上张大姐对她发难的事情。
难道是要宣布处理的意见?
她找了个不那么显眼的位置坐下了,想自己的心事,她把那些考研的书都扔了,她没回邢蔚的电话,她在等什么?等生活自动的给她一个好的变化?
可似乎一切一切都在变化。
邢蔚,他真的就这样不要她了吗?
明明就觉得自己没有错,可还是心里好难受,好难受......
“......张国华同志将担任刑警队队长,邢蔚同志不再担任刑警队队长......”什么?邢蔚?
她猛然抬起头来。
然后就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听见了什么,邢蔚不再担任刑警队长了,邢蔚是真的走了,虽然他早已不在队里工作,可是一直都没有办手续,这就仿佛一线希望,让田思思觉得,也许......也许有那么一种可能性,说不定他们还能回到原先的样子。
她以为她和邢蔚在S市的生活是何其可贵,可显然邢蔚不那么认为。
她以为她在北京受了委屈,大约邢蔚应该理解她的不情愿。
她以为,哪怕邢蔚就是要走,总归还会和她说一声的......
她猛然想到邢蔚给她发的那条短信,“你可想好了啊。给你俩个星期的时间......”
现在连一个星期都还没有到......
她如同被人在脸上扇了一下一样,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是啊,她这几天都在迷糊着,那样明显的威胁都没看出来。
那是在警告她,要么妥协,要么就滚蛋啊......
呵呵......呵呵.......
她和他撒娇耍赖惯了,连他发怒都没放在心上吗?
是不是很可笑?
众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脸上,大约也都是看出了她的愕然,于是目光就复杂了起来,有的怜悯,有的赶紧错开当没看见,有的则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田思思只觉得自己咽喉哽咽,呼吸都在颤抖。站起身,就离开了会议室。
大家也都那么看着,谁都一句话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