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窗户在四楼,开的很低,潘九就跨坐在那窗户上,纸片一样的身体还抱着个胖乎乎的孩子,怎么看都是个摇摇欲坠。
后头的侦察员不敢逼近,只能站在屋里的门口,连冲进房间都不敢。
潘九因为精神的紧张,目光都有些涣散,精神状况极为不稳定,竟然就一个人大哭了起来。关键是,对侦察员的喝止和劝说全部充耳不闻,只在那里哭嚎,“要被枪毙了.....我不要活了......”
田思思看得连心都揪了起来,尤其是她突然看到,那窗户下头的平台上窜上了一个人。
邢蔚!
他什么时候来的?
她推开了电单车,这就跟着爬了上去。
邢蔚是个高个子,二楼露台连着的平台,他一攀一跳就翻了上去。
田思思比他矮的多,就只能从一楼的阳台的防盗网攀上去,再翻到二楼阳台上。
邢蔚回头看见她,莫名就是心里一软,手一伸,就将她一把拉了上来。
不管他们之前在吵什么,但是面对案子的时候,他们似乎从来不曾有过分歧,从来都是那么的默契。
潘九没有武器,他只是抱着孩子的位置太危险,四楼掉下来,必定要掉在这个平台上,平台上全是各种杂物,不乏破家具和建材,孩子要是摔下来,十分的危险。
邢蔚和田思思,默契无声地将窗户正下方的一个破立柜给推开,清出一块空地出来,免得孩子掉落下来,受到伤害。
刚搬完,就听见头上潘九的哭声已经变得声嘶力竭了起来。
他拼命地摇晃另外半扇摇摇欲坠的窗户,“你们特么的不要骗我,我被你们抓到了,就是死,就是死!!”
田思思抬头看他,天啊,这要怎么搞?这人疯了吧?
你想死赶紧放下小孩啊。不要拿孩子陪你一起死吧。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这么个废物,也能干出绑架勒索黄金这样的事来?
她正惊诧着,便是听见上头的警察大叫,“你别乱来,把孩子放下,把孩子放下!”
然后就看见那人身体一摇晃,孩子脱手而出,就这么头朝下给撞了下来。
邢蔚猛地扑了过去,孩子就这么落在了他的怀里,冲击力巨大,一下子将他整个人带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而田思思的惊叫还没发出来,就听见头顶同样一片的惊呼。
一抬头就看见潘九也跟疯了一样,从上头跳了下来,就朝着邢蔚和孩子摔倒的地方砸了下来,她想也没想猛然扑了过去......
邢蔚看到的,就是红色的影子在身边一闪,头顶上压下来,他避无可避的潘九被撞到了一边,而那道红的影子也被带着,一起滚下了平台......
他放下孩子扑到平台边上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田思思倒在一堆破碎的的木箱子上,半长的头发盖住了脸,一动都不动,而潘九,头摔在了台阶上,已经碎了一地的脑浆子。
邢蔚的胳膊刚刚摔在地上,如今是彻底抬不起来,可他还是拼命想将田思思从地上扶起来,可田思思轻盈的身体此刻却沉重得仿佛一座山一样。他竟然怎么都扶不起来。
倒是田思思缓缓地蠕动了身体,慢慢地抬起一只手臂,揽住了邢蔚的脖子,想要坐起来,可就抬了一下胳膊,就又落了下去。
邢蔚拨开她脸上的乱发,只看见满脸的眼泪。
她喃喃道,“邢蔚,疼,我的腿,我的腿不能动了......”
邢蔚觉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只是紧紧地抱住她,亲吻着,“没事,没事,没事的......”
张国华,徐浩然等人也爬上那个平台,就是看到她伏在邢蔚的怀里,两个人相拥地躺在那里......
因为是解救被绑儿童事件,早早救护车就被要求到位。急诊医生很尽责,踩着旁边民众提供的家用铝制扶梯站上去,两个刑警推着他,硬生生爬上了平台,直接就去看了田思思的伤势,“别动她,我下去拿个脊柱固定器,都先别动她......”
田思思拽住他的衣角,“大夫,我的腿是不是不能动了......”
急诊大夫很机智,掰开她握着他衣摆的手,“没事啊,等送你去医院做个手术就好了......”
田思思改抱住邢蔚的胳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如滂沱大雨一般停也停不下来,上一个小时,他们还在生气,还在纠结,还在焦虑。
可此刻,就只剩下了不可抗拒,不能忍受的恐惧和悲伤......
他们都没有想到。
田思思的手术,竟然要一次又一次地做下去.......
田思思腰部扎进去了一根木箱子的碎片,挤压了她的脊柱。脊柱爆裂的很厉害,在S市军区总医院一连做了两次的紧急手术,主治大夫虽然尽了全力,但是田思思正处于受伤的急性期,脊柱肿胀的很厉害,总医院不敢进一步做外科修复,对她的伤势很不乐观。
不知道什么时候,洛毅居然出现在了手术室的外头。
他挨了那一枪之后,一直低调地隐居。
洛氏的股票起起伏伏,都不曾见他出现过。
可他这个时候就出现在了田思思的手术室外头。
居然也没人问他,你来干什么的,就由着他坐在那里。
邢蔚要联系田思思回北京治疗。要联系飞机,他就突然开口,“坐我的飞机。”
邢蔚看了一眼他,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天,北京医院的护士就发现,在病房的外头,坐了俩个同样出色的男人在那里默默的等待大夫会诊的结果。
会诊的结果依旧不那么乐观,和S市的医生说的一样,外科重建只能恢复脊柱,但是已经收到冲击而产生损伤的神经却不确定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田思思现如今双腿的运动神经几乎没有反射。
大多数大夫对她能恢复健康都不报多少希望。
医者父母心,但是大多数时候,医生并不是属于哪一个患者的。纵然这个姑娘年轻漂亮,是个为了救人而受伤的警察,还得到了诸多方面的各种关照。
可这都无法让医生违心去说她明天就能站起来,继续生龙活虎,风姿翩然。
田思思几乎一下子就垮了。
她重生之后,第一件让她鼓舞的事情,就是原身留给她的健康和美丽,多么强健的身体啊,受了那么重的伤,却那么顽强而快速地恢复着。她从脑外科病房出来,是一天天身体的恢复鼓舞着她情绪的康复。
可现在,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伤势毫无进展,几乎让她一下子坠入了不可救药的消沉。
她几乎无法睡眠,好容易医生给了她点安定让他睡了过去,可醒过来发现自己连坐都不能坐,就只能躺着,连支撑都用不了,就恨不得自己从平台上摔下来的时候,头着地,就那么死了的好。
她也害怕看到邢蔚。
她特别害怕看到邢蔚。
因为邢蔚一直不肯放弃她......
她怕的就是他还是不肯放弃她。
这让她更痛苦,她怕他因为她痛苦。
这让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难熬得仿佛在油锅里煎。
燕可可,莫克和徐浩然从S市跑过来看她,说句实在话,她的状态比他们想象的要好些。起码徐浩然本来是很焦躁的,因为他觉得田思思那样娇气,矫情,又咋咋呼呼的姑娘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要多崩溃。
可实际上,田思思真的比较平静。
甚至还问了那个绑架案的结果。
结果能如何?如果不是那孩子的家长愚蠢,如果不是引诱潘九进行绑架的那个女人阴险狠毒,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田思思还会那么鲜花一样的在他们身边绽放。
他们还能一起生龙活虎的抓坏人。
可现在......老天爷得多不长眼才会这样?
田思思瘦了很多,躺在病床上,几乎就像是一张纸淹没在了床单下头。可她乌黑的眼睛还是那样光华潋滟,甚至还跟着他们叹息了一声,因为潘九死了,背后唆使他的那个女人居然因为证据不足不能重判......
可就在这个时候,邢蔚悄悄地推门进来。
田思思一眼看见他,脸色一下子就煞白了......就连神经大条的燕可可也发现了她其实在微微发抖。
连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她能面对所有人.......
但是她无法面对邢蔚。
她恨不得当初自己跳下悬崖的时候就死了。这样就不用再活这多姿多彩的一世,也就不用再面对邢蔚了。
残废的躯体,让她觉得讽刺。觉得她之前和邢蔚的那些纷争都变成了笑话。如果她还能站起来,她真的不应该浪费那么多时间和邢蔚生气。
哪怕真的爱情不能久长,他们好歹也真正幸福的在一起过。
或者说,她就应该早早的滚得更远一点,让邢蔚再也找不到她,然后就再也不会好像现在这样,因为负累着她的残疾,而一日日的消沉和痛苦。
邢蔚只是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变了脸色就又退了出去。
燕可可和徐浩然他们也呆不住了。
默默地告辞出了病房。
外头,邢蔚一个人站在走廊里发呆,如果说田思思瘦成了一张纸片。
那么邢蔚现如今的样子,他们看着也跟心里被人撒了一把烧红的铁钉似的。疼得人没着没落的......
可他们能和邢蔚说什么呢?
他们什么都没说,就只能那么走了。
只是刚走进电梯,燕可可就哭了起来。
毫不顾及形象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们四个,一起进的S市局,谁也没想到最后,他们中的一个会变成这个样子。
田思思要怎么办啊?
想到刚刚田思思跟他们说,不想再呆在北京,想要回S市的话。他们更是心如刀绞,可却一个人也没代她向邢蔚转达。
因为他们对着邢蔚根本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