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思思披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坐在车上往静安赶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乱的。这几天接受的信息量和冲击太多,她有点处理不能。
上一世她究竟活得多么糊涂?为什么在活过来之后看到的世界,都和她之前的理解有所不同了呢?
是她太单蠢,还是世界原本就是那么复杂?
她连洛然都不曾了解过,那么洛毅呢?她是不是也不曾了解过洛毅?
她什么都不知道,难怪死的那么糊里糊涂的。
还有邢蔚.......她现在岂止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的?她盯着前方邢蔚的车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又一眼,可后来,就渐渐地看不动了。
转开了脸,发起呆来。
车子东拐西拐,上了高速又下国道,足足走了三个小时,才到了地方。
静安原先是县,后来县变区,并入了S市,说起来从市中心拐过去,也要差不多两个小时,毕竟案发现场在林区,委实最后一段路也不好走。
不过当田思思从车上下来,还是被所在之地的环境给美了一把的。
春夏之交差不多是S市最好的时候了,林场的初夏更是美不胜收。
案发地所在的小镇叫林乌镇,不过百十来户人家,是个新开发的旅游小镇。镇上的住户都按照政府的规划按照传统的风格修了自家的房子。一律的白墙黛瓦,绿柳围绕,在这初夏时分虽然是北方的山区,竟然也有几分江南绿意怏然的秀致韵味。
案发的小院在镇子的东南角,差不多是半山腰的地方了,位置有些偏,不过恰好可以俯瞰整个山谷的桃林和溪水,风光是十分不错的。
房子是新翻修的,据说是因为屋主儿子媳妇回乡创业准备的。这家人早年都搬去了城里,后来听说家乡要开发旅游项目,这就安排了在城里做厨师的儿子和媳妇回家打算开个农家乐。
可儿子媳妇回来了一个多月,开始的时候,还经常打电话回家和家里人报平安,商议开店的事情,可后来就一下子杳无音讯了。
家里的老人一个多星期联系不上人,这就雇车过来探望。结果发现家里的门窗好好的,东西也好好的。还有剩饭剩菜放在厨房里,都臭了好几天的样子了。偏偏儿子媳妇却一点踪迹不见。
两个老人并几个亲戚找了好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就报警了。
静安区公安分局的人过来调查,就发现这个案子有点蹊跷。房子的一切安好,厨房里还有剩饭剩菜,可人不见了。
就是人不见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
于是他们将房子翻了一遍,发现了一些诡异之处。从警察的直觉来看,他们觉得这是出大案子了。
可这个案子要怎么办?
你说是绑架吧。绑架不过是为了财,可都七八天了,都不见联系家人要赎金的。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被人入室劫财杀人。
可现场被人重新布置了,线索很少,而最关键的是受害者夫妻两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要怎么和家属交代?
案子定性都定不下来。
分局主管刑侦的廖伟急得口角生疮,于是就联系市局,申请让把技侦队伍拉过来,顺便派些专家指导工作。
田思思屁颠屁颠地跟在师傅龙大爷的后头进了院子的时候。
早到的邢蔚和徐浩然等人已经在屋里跟分局的人说话了。
田思思冲进院子就后悔了。
她冷,冷得浑身直打哆嗦。要是说之前的几个案子,她还能感受到窒息,流血,疼痛等可以分辨的感觉的话。
在这个现场,她只是感觉到了痛苦,铺天盖地的痛苦,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一下子将她包裹了起来。强烈得她不仅分辨不出,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了。
当她走进房间的时候,徐浩然抬眼看了她一眼就鬼叫了起来,“田思思,你干嘛了?脸色跟见了鬼似的。”
他说话的时候,技侦的人正将鲁米纳溶液喷的到处都是,用紫光灯在照现场,不大的卧室倒是还干净,只有屋子正中偏左的地方有星星点点的蛋白质光斑,还有就是浴室门口的地上有一片擦拭的痕迹,提示那里有过大量的蛋白性质液体存留过。
田思思突然感觉一种巨大的挤压的力量压迫住了她的胸腔,一种极度痛苦的锐痛仿佛一把刀一样直穿她的胸口。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人就那么一晃,就倒了下去。
还好,并没有摔在地上,背后有一双有力的手一下子将她接住了。
淡淡的薄荷烟草的气息笼罩了她。还有暖暖的温度,坚强的胸膛一下子环住了她。
她胸口的一口气就这么一松,这就倒在了邢蔚的怀里。
龙大爷和徐浩然都吃惊的围上来,“思思,你这是怎么了?”
而邢蔚则干脆架住她,半搂半抱的将她从屋里带了出去。
可田思思一直在抖,甚至是出了屋子,依旧不能平复心里痛苦的情绪。
太可怕了。
这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痛苦的感觉。
她从邢蔚怀里挣扎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院子,一口气又跑了几十米,这才蹲在一棵老柳树下喘息了好久,这才缓过神来。
邢蔚跟过来,在她旁边蹲下,“好点了吗?”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背后的明晃晃的大日头,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
她能说什么?说她觉得这个屋子里一定发生了极度恐怖的事情,所以她被死者留下的怨气折磨得死去活来?
她抽了抽鼻子,真的不是很想要这个重生附带得福利。
她嘟囔着,“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邢蔚蹲在旁边看着她,实在是不明白生龙活虎的田思思,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虚弱,巴掌大的脸蛋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而那一双灵动的,会说话一样的眼睛,竟然是有些呆滞。
一副被惊吓过度的模样。
他有些担心她这个样子。
可田思思却很快恢复了过来。她深深的吸气,让刚才那种痛苦感觉渐渐淡去,这才找回了自己本身的知觉。
她觉得好奇怪,刚刚那种痛苦,她真的完全说不出来的痛苦,所谓痛不欲生,大约说得就是那样的感觉。
她不想去分析了。
再让她经历一次,她真的受不了。
可这家里的夫妻两个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鉴于她之前几次经历这种感觉,当事人都死了。
她对这对夫妻的处境,也不抱太多的希望。
她看了一眼邢蔚,觉得自己和他太靠近了,超过了她的警戒线,差不多和靠在他怀里是一样的。
这样不行,她受不了。赶紧撤开了两步,打算保持个安全的社交距离。
可刚刚从邢蔚怀里撤出来,突然就又察觉了一丝冰冷的凉意从背后冒了过来。
熟悉的冰凉的感觉。
是......尸体吗?
她看了一眼邢蔚,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想了想,故作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抽了抽鼻子,回过头来,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环顾四周,“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邢蔚毫无察觉,田思思就在心里叹息。毕竟她是重新活过来的。她察觉的东西果然不是凡人能察觉的。
而且她现在似乎还在进化,她都能发现寒意袭来的方向了。
她看向的方向,邢蔚只看见一堆半人高的垃圾。这里纵然再建设的漂亮,可毕竟是农村,有些卫生配套做得还不够。失踪的杨家院子后头的一条水沟同样是周边村民抛置生活垃圾的地方。
不过这一处垃圾抛放点和案发现场有点远,案发现场那边的垃圾都顺河岸飘下去了。分局的人带人在下游打捞呢。
而这一处,也是一个小山涧,水已经半干了,更方便山下的居民使用。
现如今天气已经有些热了,那些半泡在水沟里的垃圾就难免飘出些不好闻的气味来。
田思思站起来,看着这条污秽的水沟。心里揣摩着难道那对夫妻已然长眠在这堆垃圾的下头?
想到案卷中那张喜气洋洋的婚纱照里笑容灿烂的年轻男女。
她就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
可还是有些不情愿就这么从水沟边上跳到垃圾堆里去。
于是她捡起了一根枯枝,站在水沟边上开始翻看那堆垃圾。
这垃圾堆也不大,她只翻了几下,就翻了个底朝天。
不过她并没有找到失踪的杨庆和徐小小夫妻两人的尸体。
她只找到了一只狗的尸体。
大约死了有七八天了,尸体都僵硬了,不过显然不是好死。狗脖子上勒着一条栓电动车的锁链锁,肚子被人用利器豁开了一个拳头那么大的洞,如今肠子翻再那里,都肿胀得冲出了腹腔。
田思思扔掉枯枝,翻了个白眼。
这狗死的好惨,难道她重生,不仅要为冤死的人伸冤。还要为冤死的狗伸冤吗?
邢蔚直接跳下了水沟,带上手套将那只小小的死狗翻了个身,修长的眉头却皱了起来,“给龙大爷打电话,这好像是失踪人家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