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夕拉拉衣襟,整了整前摆,坐回原位,好像刚刚那一幕从没发生过,朝那刘赵氏点了点下巴,“你不解释一下?”
林琅一把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精致的五官,“从何时开始说起呢?”
看她这个动作,卓夕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当时王七和崔九能把她错认成林琅,有这一手,化成谁不像?
“就从你什么时候到达赵家岭开始说起吧。”
“昨日我提前到达赵家岭,本欲暗探来福客栈给你个惊喜,不料却听到了你与侯爷的对话。”
卓夕老脸红了一红,却发现一个破绽,“你武功高强?”
“不,我不会武功。”林琅也发现了,“我自是不可能藏在你的门外偷听的,你家侯爷明卫暗卫数不胜数,我怎会那么傻白甜送上门去?”她又磕了一粒瓜子,“其实这个来福客栈是我的。”
“什么?!”
林琅笑道,“你知道的,小女子自幼痛失双亲无依无靠,在这边城混日子当然要有一业傍身。”
卓夕点点头,“所以你那客栈设了暗道?”
林琅耸耸肩道,“也不能说是暗道啦,只是我改造了它的音响系统,使我不需要贴在你的隔壁也能准确地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
“然后?”
“然后我连夜就到了这城主府查询蛛丝马迹啊,知道他们今天要想办法给你喂酸梅子,让在你见到那个人时失去神智出手杀他,大庭广众之下抓个现形,好实现他们一石二鸟的目的。”
卓夕困惑道,“这也是我感觉奇怪的地方,今日我一口也没喝那梅子汤,为何同样有了异样的反应?而且为什么他们要想办法给我喂酸梅子?这个工作不是应该由惊言来完成的么?”
那时她想起惊言在她走之前着急地俯在她耳边悄悄说的话,也是在那时终于明白了这刘赵氏今日的目的。
她说,小姐,切记不可食用带酸梅的东西。
酸梅?她又想起元宵那晚,自己带着去孟一群人在外面逛的时候,惊言一路就买了许多零食边走边吃,似乎那中间就有一颗酸梅?
起初她不明白,自己本来平时并没有食用酸梅的习惯啊,更不会莫名地在这大婚喜宴上吃酸梅,更何况谁会无故在这喜宴上端出酸梅来?如今刘赵氏闹那么一出,她豁然明白。可是这酸梅是什么作用?难道是发动子盅的引子?可是她的确也没有喝一滴梅子汤,她那掩在袖子下的一口,只是做做样子。
还有惊言呢?她是能让自己不知不觉沾上酸梅子的最佳人选,为什么她不动手?她最后的提醒说明她已经拒绝了那背后主使之人的命令,她若是抗命会怎么样?卓夕惊出一身冷汗,忙看向小骊,“小骊,你去找找惊言,看她在哪里?做什么?”
小骊听得一知半解,不敢多问,最后在卓夕的左手上打了个蝴蝶结就站起来。
卓夕又拉住她,“你悄悄的去,不要被别人发现了。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形,不要冲动,悄悄回来告诉我。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小骊咽下满心的疑问,又迟疑道,“小姐您这边……”
“这边暂时没事,何况还有你肖姐姐呢。”
小骊想了想,便也奔了出去。
林琅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两人天然就带来一股信任的感觉让她心情非常愉快,于是分析道,“你体内虽然被催发那个什么蛊,可是反应并不强烈对吗?我推测,他们喂你吃酸梅子,不是为了让酸梅子催发你体内的蛊虫,而是为了让你体内大量分泌胆汁和胃酸。这些化学物质才是让那蛊虫兴奋的基础。当梅子汤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体内就会有反应了。但由于你并没有吃它,所以分泌的胆汁和胃酸并不多,只能让那蛊虫有一点点反应。”
“那么你当时确实听到了萧声?”这是她第二个困惑的地方,璟沅让她警惕萧声,但是她感觉什么也没有听见。
林琅很肯定地点头,“有,极细的一种声音。这种声音是一种振动频率极高的声音,有的人耳朵如果不好的话是听不到的。你没有听到,也许是蛊虫已经先于你的听觉对它做出了反应,所以你才无知无觉。”
“那么这究竟是什么盅,你可有查到眉目?”
林琅朝那里躺着的刘赵氏努努嘴,“那就要问她了。”
“她会昏迷,应该和你脱不了干系吧?”
林琅笑一笑,走过去,把她身上那披风衣角处一拽,拽下一个香囊来,“不过是因为这个。”
卓夕接过来一闻,一惊,“雄麝!”
“是啊,这可是昂贵东西,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的。”
“她可是五个月了!”
“所以我才敢放心用,只会让她动一动胎气,疼痛一会。但她估计是太过紧张了所以昏迷了。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的。”林琅看看卓夕的神色,“觉得我太狠毒?”
卓夕摇摇头,“不,她们这样的私底下干的阴毒事儿还少么?我只是想,你若是为了救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而手上沾了污血,终归不值。”
林琅冷笑一声,“这个刘赵氏可是赵家岭大名鼎鼎的人物,她家男人的小妾,没有一个活过两年的。据说去年她家后花园改造,工人从那废的井里,挖出了三十八具女尸和七八具婴孩的尸体,好些都是胳膊腿不齐整的。她家男人养在郊外的外室,被她发现了打上门去,生生踹掉了人家七个月的肚子,一尸两命。”她顿了一顿笑道,“至于值不值的问题,那就要看你的了。”
“我?我可是身无长物,你知道的,我有的知识体系你应该都有。”卓夕闪了一下眉目,她就知道这个林琅找她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直入主题。
“嘿嘿,可是你拥有的资源我并不一定有哦?”林琅诡异地笑了一下。
卓夕沉吟了一下,突然目光如炬,“你是说那乌林山?不,那并不是我的资源。”
林琅哈哈一笑,“不不不,你们要的是那铜铁矿,我要的是另一样东西。”
卓夕瞳孔一缩,十分后悔当日只派了子然和肖魂去实地堪探,自己没有亲去,以至于错过了其他的资源,看林琅这样子,只怕不可小觑。这世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她眯了眯眼,断然拒绝,“这乌林山是广安侯的产业,我无权置喙。若是我的,人你一半也无妨。姑娘你今日之大恩,卓夕只能来日再报了。”
林琅笑嘻嘻上来抓她的手,“姐姐这就生气了?我若是无缘无故帮你,你才要在心里犯嘀咕。如此还不如坦荡荡地亮出来。你先莫要恼,妹妹还有一个见面礼在后面呢。待你知道了它是什么,我们再来商议。妹妹也不是想要一人独享,只是分那么小小一杯羹。”
话音才落,只听得旁边一阵巨响,紧接着是惶恐惊叫之声。
卓夕霍然起身,“这就是你说的见面礼?”
林琅笑而不语。
卓夕和林琅站起来,打开门来向那烟雾迷漫之处走去。
一路上却见几个老仆奔走相告,“天雷落在城主家啦!天雷炸啦!”所到之处无人不跪伏在地上,朝声音转来的方向虔诚用力叩着响头,嘴里念念有词。
她们本就在后院,不过从西面的厢房到东面去,难免会经过那中央的大门,门前前面就是宴厅与后院接壤的天井处。靠近那天井空地时,只见乌丫丫一片人全都匍匐在地上,身子发颤一动也不敢动。
两人相视一眼,悄无声息地绕到一座厢房后面,避开那天井之处的大门,继续朝东面前进。一路都是红灯笼红绸缎红喜红烛,到了喜庆效果最浓烈的地方,便是那新人的新房。如今那新房只剩了半边,另半边已经是焦黑冒着仙气,通天敞亮了。
身着红衣的新娘正嘤嘤地伏在一个妇人肩上哭着,妇人低声安慰着,一只手轻拍她的背部。旁边一个年逾四十的魁梧男人,看身形服饰应是那婚宴上的主婚人赵城主赵括,站在一旁指挥着下人去扑灭余火。
新郎官冷脸看着新房,一言不发。
卓夕咬着牙根嘴形不变地小声问林琅,“你好好的炸毁人家新房做什么?”
林琅也小声回答,“为你出一口气啊,让她有个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卓夕翻了翻白眼抬首看青天。
林琅凑过来小声问,“之前听说那新郎可是你的男人,你难道之前就没有准备点什么来报复一下?就算不报复,出一口气也好。”
卓夕推开她,“那新郎又不是我男人,我来凑什么热闹?我此番被邀请,纯粹是作为新娘的娘家人来的。”
林琅捶胸顿足道,“枉我大费周章,又是易容又是埋炸药的。白忙了一场。莫非你一开始就知道新郎不是你男人?”
卓夕摇摇头,“也没有吧,就是前几天才知道的。算你厉害,我是准备了些东西,不过都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