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煊向那女子施了一礼道,“多谢姑娘今日警示,若非如此,怕是要酿成大祸。”
世子夫人也忙上来施礼致谢,“敢问姑娘府上何处?我想给您送些谢仪……”她刚刚想想就出了一身冷汗,她就说怎么好好的会腹痛晕厥过去……
那女子连忙还礼,说着“不必客气,相逢即是有缘”的话,就告辞离去了。
璟桦见鹏煊身着中衣,又道,“我车上有备用衣服,若不嫌弃,我命小厮送进来。也好早些送嫂夫人回去歇息。”
鹏煊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还有,此事怕是有蹊跷,你们回府后,还是细细查证一番,莫要留下隐患才是。”
二人齐声就是,他不说,他们也晓得的。
璟桦便也告辞离去了。
一日之内三次见到那个戴了帷帽的女子,璟桦觉得也是神了。
当他踏进平武堂大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院子中央被孩子包围着的那个姑娘。
他看向他的贴身随从周青,周青与他一样表情茫然。
当下他的心中就升起一股怒气,调头就要出门。
平开堂的总管眼尖,赶紧过来向他行礼,又一脸焦急地把他引进了西次间,开始汇报最近以及他离开京都后的这小半年平武堂里发生的事。
他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决定只要一听到与这女子有关的事,就立刻冲出去掐住她的脖子问她到底是谁所为何事。可是慢慢听这总管一五一十汇报的情况,怎么讲了这么许久也没有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直到最后,那总管讲得口干舌燥,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他猛然回过神来,“讲完了?”
总管连连点头。
璟桦仍是一脸茫然,“那,到底出了什么事?”完全与那女子没有任何联系?为什么他心里竟然冒出一股失望感?
总管额上的汗滴下来,自己讲了这么多,侯爷居然一句没听懂?他擦了擦汗,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开始从头讲起来。
璟桦这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这平武堂原是他前两年回到京都闲散生活之余捣腾出来的善堂,专门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一开始收养的孩子不多,倒也没什么,将陆续收养的孩子安顿好一日三餐,给他们排些日常活计,再请个师傅教教他们拳脚功夫,日后若是有机会从军倒也可以累军功谋出路。可是时间长了,收养的孩子年龄从刚出生到十一二岁均有,一半以上是女孩儿,有时还有一些生了病的或身有残疾的。这问题就出来了,生病了或有残疾的需要专人照顾、稍大些的女孩与男孩不能同住同吃、练武也分有无天赋、不能或不想练武的尤其是女孩儿日常无所事事、男孩经常吵架打闹欺负女孩……等等不一而足。平武堂里只有一个总管、两个小厮、两个厨房及三个日常洒扫婆子。常常被闹得是鸡飞狗跳,头痛不已。
此前他远在君瑶城,总管写了几封信给他也没有仔细看更没有时间回信。这次他回到京都城,总管听闻了便急急让人请他过来现场看看。他今日原本吃了午饭想回宫休息。王上让他物色一个院子作为定远侯府。他在外面转悠转悠,转到这附近,又想起今日一早周青拿了他的对牌到这里来处理紧急情况,才临时起意过来看的。
璟桦听到最后,奇怪地说,“可是本侯刚刚到院子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打架哄闹混乱的场面啊?”
总管连忙说,“这几日倒是好些,有一个自称三姑娘的女子,每日下午未时正都会过来,与大一些的小朋友们讲一些故事。教几个大些的女孩儿做针线。”
他一听立刻精神又来了,“她来了几日?自哪一日开始过来的?”那么,她一定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的?自己今天绝对是临时起意……
他觉得自己的双手忽然莫名地亢奋起来。
总管回忆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答道,“三日之前。”
他坐直了身体,脸上现出一丝莫名的光彩来,“把今日发生的事细细说来。”
总管见主子总算进入了状态,便又说起来,“平武堂并没有限制孩子们的进出,平日里师傅们也有教导他们不要惹事生非,若是有本事能自谋出路了,便可不用留在平武堂。今年开始,有两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时常外出挣路子,平日里倒也没什么规矩,只要和奴才报备一声就行了。其中有一个男童名叫颜路的,长得眉清目秀,又写得一手好字,时常出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说有时拿些字画出去卖。岂料前几日回来时神色慌张,报了护院说是有人想掳走他。这几日便闭门不出,不料今日一早有个自称是安远侯府管家的人过来,说是此处有安远侯的逃奴,要将其带回府去。奴才这才遣人去找了周青大人,向您讨了主意来。”
璟桦今日上午听周青说有人到平武堂找麻烦,他也懒得听是什么事,便随手将对牌丢给了周青让他全权处理。
他又问,“这个颜路,既识文断句,又写得一手好字,说明小时候至少也是个家境殷实的,又怎会被收养在平武堂?”
“前年奴才到京郊农庄去收租子的时候,路过一处废弃的屋子,那颜路就躺在门内的地上饿得奄奄一息。奴才给他喂了食水,瞧着他像是有些来历的,便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家中遇灾,是北上京都来投奔亲戚的,不想亲戚都搬走了。他一个人,便随便找了一处废弃的宅子住着。奴才又问他愿不愿意住到平武堂来,管吃管住,只是要照顾弟弟妹妹。他一口就答应了。后来奴才发现他识字,便让他顺带着教教这些孩子们认几个字。”
“安远侯府又是怎么回事?”璟桦皱起了眉。
总管说,“今日有个自称是安远侯府管家的人说,有一个名叫颜路的少年,是安远侯府自小养在府里的家奴。前年不知怎么被逃走了。前几日府里有奴才在街上认出了他来,要把他带回安远侯府。”说到这里,他求救地看向周青。
周青这才上前答话,“今日上午属下带着您的对牌到这平武堂之后,那管家也说了同样的话,还说若平武堂窝藏逃奴,安远侯府不介意上报到京都廷尉。让廷尉府来处理此事。属下只得请出主子的对牌,跟他说此处没有什么逃奴,只有弃儿,这些弃儿收养至平武堂之时,都是在廷尉府备了案的。若是要让廷尉府出面,那倒是再好不过了。何况——”他看了一眼璟桦,说道,“如今侯爷正好人在京都,若是他知道堂堂京都脚下竟然有人拳养栾童,怕是会一时兴起要到安远侯府参观参观……”
璟桦一听哈哈大笑,“这就把那管家吓跑了?果然知我者,还是周青也!”
笑完他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儿,这事,还是跟那女子无关?
他发现自己心内的怒意消失无踪,隐隐取代的是一种失望……
他想了想,说,“本侯还没好好看看此处,不如先去看看,哪里需要改造的,我们即刻就定下来。再把那颜路叫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期待着些什么。
袁管家连忙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
几人走出西次间,却见那女子重新戴上了帷帽,察觉到几人走出来,便远远地向袁管家福了福身,“袁管家,我先走了。”
几个孩子围在她身边,一面跳一面喊着,“姐姐不要走,姐姐不要走……”
她弯下腰对他们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们乖乖地把颜哥哥教你们的字写好了,姐姐就会再来的。下次让姐姐看看你们写的大字,好不好?”
“好……”几个孩子齐声说道,拉着她的衣袖依依不舍。
璟桦看不清她帷帽下的神色,心下本就缭绕着的淡淡的失望又加深了几分。
她说完站直身体,也望向他,并没有因为上午在古玩字画店见过他而特意过来打招呼,只是朝他淡淡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璟桦怅然若失,但他坚定过不了几日,自己将会再次见到她。
他也不知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自信。今日三次的碰面,已经让他不再相信这是巧合,而是一场有预谋的策划。背后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不管是谁,只要是有目的,一日不实现,便定会再次制造机会“巧遇”上自己。他自信地想。
这种自信让他一时失察,没有及时派人去追踪那女子的下落,以至于在经过几日的失望后,他开始深深后悔。而且这种后悔伴随着日日的失望而逐渐加深。
他窃窃地希望这个女子是宫内的某个贵人安排的,目的就是要让自己拒绝与刘家的亲事。于是他特意往宫内跑了几趟,尤其是太后那边,多番试探,发现居然一无所获。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这个女子是王后娘娘故意安排出现在他面前的。
他想起那日王后娘娘说,“没有正当的理由,怎能拒亲?”他下意识认为也许婶婶是希望自己有个正当的理由,她才好出面拒亲。于是在经历过几日苦苦等待之后,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件正事儿没办,便带着一股焦灼的情绪硬着头皮进了宁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