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刚出门口,伍茹和伍娇也正进来。伍茹见卓夕要出门的架势,又见她随意戴的一只簪子看起来就是飞羽醉玉轩的新款,嫉从中来,便酸酸地说,“哟,妹妹这大病初醒还没两天,就急着要出门哪?”
卓夕此时没心情和她们周旋,便直接说道,“二位姐姐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伍茹尖刻地问,“怎么,我们两个做姐姐的来看看你这个六妹,还不能是个事儿?”昨儿听她在祖母面前邀她二人前来坐坐,还以为是有什么东西要给她们的,最不济也能有一壶好茶吧?
卓夕冷下脸,“若是想来看看我是不是又昏迷不醒了,那可要让您二位失望了。若是看看我的病好了没有,那自然是没那么快的。明日、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现下我正有事要出去办,您二位若不介意的话,可以在这里喝一杯茶再走。”
伍茹真想说好,伍娇连忙摆手说:“六妹,您既然有事要办,我们也不耽误了。您请便吧。我们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六妹您见多识广,想来和您聊聊天罢了。即如此,我们过几日再来与您叙叙话。”
卓夕点点头,“那小妹就不送了。您二位慢走。”
伍茹恨恨地跺跺脚,转身走了。伍娇朝卓夕轻笑一声,“六妹,三姐脾气就是这样。您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卓夕点头,“五姐,谢谢你。”
卓夕一脚踹开荷风堂二楼的房门时,惊言已经被她强大的气场惊呆了。
阿信正在给床上的人喂着水,闻言慢条斯理地用帕子给殷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才慢慢转过身来,柔声问道,“夕儿,你又发什么疯?”
惊言看着身穿女装的风信,听到她这么一句温柔的嗓音,更是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完全失去了言语。
卓夕让惊言在外面等着,径直走了进去,看也不看床上那人,一屁股坐到卧房正中的小圆桌旁,伸手拿起杯子倒了点水,一鼓脑儿全喝了下去才问,“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风信盈盈走过来,也坐在了桌旁,“哪天晚上?莫非你也中了若无香?”
卓夕窒了窒,真是该死的风水轮流转啊,深吸一口气,“阿信,我就是想知道,我是如何昏迷的?璟沅他伤得如何?怎么受伤的?”
风信哧哧笑道,“你自然是被我的琴音所伤。那晚狱渊门徒使出了烟罗针,我嫌第七重天音琴声杀伤力太弱,便又加了两重。九重天音起,便是全无武功之人也易受伤,何况你这丝毫没有江湖经验的人?昏迷已经是最轻的症状了。我虽救你于烟罗针下,但终究还是伤了你,所以两两相抵,你不用感谢我。”
卓夕目瞪口呆,这个阿信何时变得如此脸皮之厚?但更重要的是,“那璟沅他?”
“师兄他没事,不过为救你,胸口挡了贼人一刀,受点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风信也倒了一杯茶,轻描淡写地说。
“当真?”卓夕心口那种钝痛似乎一直没有消失,不太相信风信的话。
“骗你的。他心口正中一刀,血流不止。加上第二日便随军出征,一路奔波颠簸,最终倒致血尽而亡。此言你又可相信?”风信抬眼瞥她一眼。
卓夕张了张嘴,的确,无论如何,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人说什么她都无法确定真假。
风信看穿她的心思,又说,“女子无令随军是大忌。”
卓夕冷笑几声,“几年前他都为了你破了此例,今日何畏再破一次?”
风信大怒,“当年他又不知我是女儿身!若是知道,他……”她顿了顿,是啊,若是师兄当年若知道她是女儿身又如何?他从来没当过她是女子。
卓夕哼一声,“若是他知道你是女儿身,一样会让你上战场。”
风信凉凉道,“是又怎样?你能和我比么?我能日破千军,一夜间让万沙城全无活口。你去了能做什么?不说破敌降军,单说自保,你能吗?你能不拖累他人吗?”
卓夕也凉凉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他,又没说要随他上战场。亲爱的对方辩友,不要偷换概念好吗?你说的什么日破千军以一敌万、不能自保拖累他人的情形都不会发生。我只会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风信的阻止,让她坚定了决心。
风信乐了,“得,那你去吧。顺便把我的问侯带给他。”
卓夕凑近她,小声问,“你对他只有问候?没有关心?没有伴手礼?”
风信坐直身体,大声说,“我如今身为藤莒国太子妃,对广安侯爷的热情招待铭感五内,关心和问候自然是有的。至于礼物什么,就算了。”
卓夕看她有些不自然的神色,突然就脑洞大开,捂着嘴指着她,“你,你……”
风信拍掉她的手指,瞄一眼床上的人,问,“我什么?”
卓夕恍然大悟,舌头都要打哆嗦了,“你,你,你对……”
风信下一秒果断拎起她,风一样飘出了门,一直就这样拎着她飞到了三楼阳台。
卓夕大笑出声,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后伸出手揽住比她高了一个头的风信,像一个知心大姐姐般问,“阿信,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怎么样?”
风信扭头眺望远方,怅然一叹,慢慢说道,“很牵挂、很无奈,很欢喜、又很悲伤……”
“第一次有这样的美妙感觉?”卓夕双手轻轻扶过这阳台上种满的蝙蝠草。
风信点点头,“第一次。”
卓夕又问,“我曾经以为,你恼恨殷容以那样的方式救了你,也许是因为你心里已经有人,却被迫与殷容有了肌肤之亲。你与璟沅一直关系亲厚,我曾以为那人也许是璟沅。可是自从看到你在阳台上遍植了蝙蝠草,我便知道你心中若是有人,定不会是璟沅。”
风信转过头来看她,“何以有此推论?”
“我记得邀你入住芙蓉居时,你曾说过要在阳台上种满鲜花香草,让卧房满室飘香。璟沅病了几十年,你都未曾为他亲手种植什么药草,却如此费心地种上接骨续筋的蝙蝠草,放弃了自己的喜好。你是真对殷容动了心吧?可是我一直很想问你,璟沅那样的人,谦谦君子、湿润如玉,一般女子很难不对他动心。以前你和他朝夕相处,难道对他就没有一刻有过这样的心情?”
“没有,那是因为,自小我就知道他心里……”风信突然住了口。
卓夕挑眉“嗯”了一声。
“他心里从来只把我当成男子,绝计不可能喜欢上我,我又怎能做出如此一厢情愿之事?若是因为此事而拆穿自己女子的身份,他若接受也就罢了。可是若不是,那还不被他笑上一辈子?”风信骄傲地说。
以她的性子确实有此可能。卓夕笑道,“幸好你没出手,这块美玉才便宜了我。阿信,我要谢谢你。”
风信微微一笑,“他虽是美玉,拥有的却也是一样脆弱的玉心,你莫要让他心伤。毕竟他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了。他如今身在南地,身上虽有负伤,但也只是些许皮肉之苦。你莫要太担心了。只是南地湿热多虫,我看过你为他准备的那三大车草药,品种虽多,但用药过于正统,见效慢了些。你若要南下凉州,不妨可以带一些偏方过去。我这里有一本札记,是我近年研究毒物所得,对于寒热湿燥之毒尚有奇效,你可感兴趣?”
卓夕大喜,“阿信如此倾囊相授,夕儿感激不尽。”
“不过,此札记还有些许未完成的细节,我细细斟酌修改之后再派人给你送去。你且安心回府养病吧。这几日莫要再出门了。”
卓夕狐疑地看着她,“你借此拖延我南下?是何缘由?”
风信笑起来,“静待几日你便知晓。不过此事也算是璟沅所托。信不信随你。”
“与璟沅有关?”
风信点头,“也与你有关。”
“既如此,你能否告诉我,他让我回伍家养病是何用意?侯府是不是出了什么鬼?”
“此事我不瞒你,当日狱渊门围攻,师兄怀疑府内有内奸。怕你养病期间不慎受害,才让你移到伍家养病,正好乘机彻查侯府。”
“若此人心怀不轨,那你们岂不危险?”
“无妨,殷容身份已明,不会有人对我们下手的。何况有我在,谁敢来找死?”
卓夕一想果然如此,阿信她要武功有武功,医术更是精湛,想下毒要先思索一下自己有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那你们要小心,宝宝还好吧?”
“很好,我好像有感觉它在里面动呢!”
卓夕哧哧笑着,又与她闲聊了一会儿,便带着惊言回了伍家。
马车上,她正躺着假寐,突然想起一事,便问一旁的惊言,“惊言,如今京都内的羽衣门姐妹还有多少?”
“尚有几十人。不过门中近几年新收养的姐妹有一批今年满十二岁就要放出来的。小姐您是要?”
“如此甚好。如今飞羽醉玉轩已能自行运转,但毕竟官家占股过重。我们是时候要做一番自己的事业了。你且把这一批女孩儿先带过来,年纪若小一些也无妨,暂时安排在我托寇娘在三香坊买的那幢宅子里,人手齐了我便开始培训她们。但是要快。”她时间不多,先着手准备一下。
惊言眼中放出希翼的光来,“小姐您是要……?”
卓夕捏捏她的小脸,“我要开个养生堂,主要教授他们一些草药养生知识,你若有兴趣,也可一起来听听。”
惊言兴奋得要跳起来,头顶撞上车顶才想起是在马车之内,她匆匆丢下一句“奴婢现在就去”,就挑开车帘跳下马车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