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宫女已经端着小碗送到了罗鸢面前,她想也不想就喝了下去。
那妇人继续发问,“老身正有一外甥女成亲五年一直未能有孕。早就听说伍宜侍医术精湛,不知如今府上何处?您是否愿意为此女看诊?”
卓夕正要回答,却见罗鸢坐直了身体,不禁先问到,“你感觉好些了?”
罗鸢直起身一摸,立刻笑道,“姐姐此法果然有效,我好多了。”
那妇人眼睛都直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卓夕。
卓夕苦笑一声,“夫人言重了,小女子其实医术并不精湛,只是于药理一途略知一二。”随后她略提嗓音,“但三香坊有一处惜颜养生堂,对于千金科诸类问题具有深刻的研究。不仅有医术精湛的老中医坐堂,更有奇妙办法可令妇人延缓衰老、久葆青春,既可养生又可美容。”
“果真如此?那我等有机会倒是要去见识见识了。”
卓夕笑一声,“此惜颜养生堂下月便要开张,届时倒要请各位夫人赏光了。”
众人恍然,原来又是这位奇女子捣腾出来的,只是不知这养生、美容是个什么概念,她们居然齐齐静默,无言以对。
罗鸢忽地一声笑出来,“姐姐,你又要捣腾什么抢钱的生意?”
卓夕也笑出来,“养生与美容,这是一件利人利已的事情,可不是生意这么简单哟。你想,我们女子,自小便被教导女子无才便是德。幼时至成年所习最多为何?琴棋书画,还是女工妇德?琴棋书画固然能为女子增添生活情趣,女工妇德也能成就一个女子的美名。但我们都清楚,往往最终决定一个女子终身幸福的,却是她天生的美貌和生儿育女的福缘。容貌天生,福缘天定,这二者表面上看起来是我们最无能为力的物质基础,但其实,通过适当的内科调理和外部理疗,容颜可以变美、衰老可以延缓,女子腹宫环境也可以得到改善,使不孕者有孕,或至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这就是惜颜养生堂最核心的两大服务内容:帮助女性美容养颜、改善体内微循环以达到养生的目的。”
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咯咯笑出来,“真是荒天下之大谬。女子若要变美,只有涂脂沫粉一途,我从未听过竟然有人能通过吃药变美的。若真如此,我倒是要去试一试!”
罗鸢笑道,“林筝表姐,你莫要使这小小激将法。我们都知道你属偏热体质,脸上才疙瘩不断。这自然是可以通过吃药调理的。”
林筝走过来在她二人案前坐下,手支着脸庞在案边笑嘻嘻地说,“伍宜侍,伍神医,您老可替我诊诊,我能通过吃药变美么?”
卓夕仔细地看了看,她脸上厚厚的白粉下几十个突出的小疙瘩,也不搭脉,让她舌头伸出来看了看,笑道,“舌胖虚浮,粉刺丛生,你这是典型的湿热,相信我,到了惜颜养生堂,三贴药就让你脸上的粉刺退祛,并且只要按时服药便永不复发。”
林筝爽朗地大笑起来,拿出腰间的玉佩,“今日诸位为我作个见证,我林筝自十二岁开始见过无数神医郎中治疗我脸上疙瘩,总是消了又长、长了又消,如今已过五载。若是依伍宜侍之言,三贴药就能让我药到病除,此玉佩就是你的!”
卓夕倒是仔细地看了看那玉佩,并没有伸手去拿,笑道,“既是赌注,我也不免要出一份。我就以手中这支玉镯当作赌注,如何?”她见林筝点了头,又道,“这两样赌注,不如先交予一个中间人保管,待日后胜负见了分晓,再取走不迟。”
罗鸢自告奋勇,“就由我来保管,如何?”她不待两人答应,一手一个就拿起了那两样东西。林筝的表情一僵,正要阻止,却见罗鸢“哎哟”一声,把那玉佩丢在了桌上。
卓夕一看,她手心里正吸附着一个一寸长的细细的红色线状小虫,她正要用手去拨那小虫的身体。卓夕抬手阻止了她,另外叫来宫女拿了个火折子,点亮了烫在那小虫的屁股上,果然见那小虫头部从罗鸢的掌心内退出来,掉在地上。卓夕没有掉以轻心,仔细看了看罗鸢的伤口后脸色大变,从兜内掏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一粒药丸在手里,看着罗鸢问道,“郡姬,你我相交不深,你若是信我,便服下此药。我不瞒你,此虫我也不知是何来路,但你的掌心已经开始发黑,想必是有毒之物,此药虽不能解百毒,但对一般的毒素亦有效果。”
罗鸢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林筝倒是发话了,“伍宜侍真是厉害,随便就能掏出解药。不过罗鸢郡姬乃是千金之躯,怎能随意服用你这来路不明之物?万一有个好歹,你担当得起吗?”
卓夕冷笑道,“要说担当,我倒是想问一句,若非你把毒物藏于玉佩上的玉珠内,郡姬又如何能中此毒?”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王美人见这里聚众谈论得热闹,向王后告一声罪,就走过来看看发生了何事,刚靠近便听卓夕说的这一句话,禁不住勃然大怒,大声喝道,“林大小姐,你竟然把此毒物带入宫中,意欲何为?”
这一声喝,全场立时安静下来。上首的王后终于把视线移了过来,起身冷冷问道,“发生了何事?”
王美人连忙回头答道,“禀王后娘娘,罗郡姬中了毒,还请娘娘命人去传太医。”
孙瑶朝一旁的苏眉点点头,苏眉应声去了。
林筝立时起身跪到了中央,向孙瑶磕了三个响头,“回王后娘娘,罗郡姬不知为何被毒物所伤,伍宜侍竟诬蔑是小女所为。”
罗鸢此时也气得浑身发抖,抢过卓夕手上的药丸就咽了下去,不顾头晕目眩,也站起来跪到中央,“你竟然恶人先告状?我枉作好人,想要为你们二位保管赌注,不料你居然把毒物藏于玉佩之内!我刚刚左手一握到玉佩,便感到手心一阵刺痛,你还说不是你下的毒手?”
林筝大喊冤枉,“此玉佩就是普通一个衔珠佩,如何藏得了一个毒物?”
王后离开桌案,走到二人面前,看了许久,问,“刚刚可有人目睹此事?”
其他一些宫妃夫人也都慢慢聚拢过来。旁边众夫人小姐一时无人敢答话,卓夕冷笑一声,起身回道,“小女可以作证,罗小郡姬就是手握玉佩时被毒物咬伤的。”
林筝立刻回道,“罗小郡姬,你当时一手玉佩、一手玉镯,焉知此毒物不是从玉镯内跑出来的?此玉镯可是伍宜侍之物,若不是她有所图谋,何以能立刻拿出解药?这是否也太过巧合了一些?”
孙瑶盯着卓夕,“你如何解释?”
王美人待要上前说话,卓夕用眼神制止了她。卓夕微微一笑,“要证明此虫从何而来并不难。”
众人都围了上来,卓夕用手圈出一块空地,示意林筝与罗鸢一起上前过来。
“王后娘娘请看,这就是刚刚咬伤罗鸢的毒物。”她指着地上一个还在缓缓蠕动的红色软体动物说。它被火折子烫了一下,却还在挣扎了,并未死去。
王美人惊呼一声,“这不是一线红?”
走上来的秦夫人终于找到自己发声的机会了,掩嘴笑道,“这可是个稀罕的毒物,听说只要一沾皮肉,便能死命地往里钻。如若用手强行拨出,进入皮肉的那一部分仍然会留在体内继续往里钻,一直钻到人的心窝,不停地吸血。而它的口齿同时本身带有剧毒,被咬之人一日之内若无解药,就会丧命呢。”她吃了一个晚上的宴席,一直没有看到王后与王美人的冲击,正无限遗憾中。突然出了这个岔子,她又怎能不来凑凑热闹?
一旁的众人毕唏嘘不已,竟然有人将如此毒物带入了王宫。
王后冷声道,“伍宜侍,你说你能证明此物来自何处?”
卓夕点点头,又指指桌上的两个物件,问,“林大小姐,此玉佩是你拿出来作为赌注的那只对么?”林筝点头道,“正是。”
她又问罗鸢,“另一个玉镯便是我的。此玉镯镶有镂空金纹,确实也有可能藏得下这个一线红。罗郡姬,您刚刚就是拿了这两个物件,对么?”
罗鸢也点点头。
卓夕笑道,“也就是说,这两个物件都有可能是此毒物原有的栖身之所。”
她拿出一个帕子,小心用两个手指捏住玉佩和玉镯分别放在那一线红的身边,一边说道,“但凡动物,无论大小,都能识得自己曾经栖身的地方。它们会以身上各种排泄物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下记号,以便自己回到那曾经的安全之所。我相信这一线红也一定很熟悉自己曾经住的地方。”那一线红在地上挣扎着,一闻到玉佩内自己熟悉的气味,死也要窝回自己的老巢,这就是落叶归根。
卓夕看着一线红慢慢蠕动钻进那玉佩中央的小珠,最后艰难地缩回自己受伤的尾巴,叹一声,“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回家了。”
罗鸢此时双目圆睁,恨恨地盯着林筝,“枉我唤了你这么多年的表姐,你竟然用如此毒物来害我,你到底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