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着抿了一口热茶,惬意的眯了眯眼睛,“关键是叶家妻主无辜被人杀害,多少年来,还从未有人踏过这条界限,秦富啊,其实你也知道,这件事情已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
明里暗里,认定了此事就是苏佾所为,秦富咬着腮帮子,强迫自己扯出一抹笑来,“我知道许大人是刚正不阿的君子,当然,我也不是说要许大人改变自己为人的原则,只是希望您能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对此案严格用心,能找出别的什么证据来,因为我相信老师清白的。”
“其实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件事情,其实那封对叶家父子的安抚信,是我闹着让老师写给青州知府的,不过当时见叶家父子受妻主冷落虐待,生了恻隐之心,这才闹出了这许多的事。”
秦富双手放在石桌上捏成拳头,有些激动了,“再说,我老师不日就要与人成亲了,又怎么会为了……为了皇后娘娘,去下药与其欢好,最后买凶杀人呢?!”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许岙点头,“但苏大人与皇后娘娘亲梅逐马是真,当初也差点成了亲也是真,为她十几年不曾嫁人也是真。你怎知他心里真正爱的人是谁?又或许与人成亲根本就是假,混淆视听才是真呢?”
“我知道你十分欢喜苏大人,也能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不过,此案现在还在调查中,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会找出来的!”便打住了话头,侧头去看亭外的春意阑珊,明显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秦富忍了又忍,只能应和,“是。”
过了许久后,许岙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放下茶杯来了兴致,开口问深思恍惚的秦富,“听人说,我的一个故人如今就在你的府上?”
秦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说起来咱们的缘份也是由他开始的,当初在和城时,他每月都要到州里来给我唱曲,人长的很不错,却是个忘恩负义的主。”许岙微微一笑,眼神柔和下来。
秦富已没了再留下来的想法,她是不会因为老师的事情,将柳岩松送到他府上的,做的什么白日梦!
求人不如求己,这许岙笑面虎一个,内里却是个阴险狡诈的,恐怕这时还记恨自己护着柳岩松的。来这一趟,倒也真是死了心了,她还就真的不相信诺大的京城,真没有一个明辨是非的人!
“我才住进府里多久,都是万事不管,哪里清楚有什么唱曲不唱曲的。”秦富松开自己的拳头,侧头咳了几声,阿左忙过来顺她的后背。
“许大人,真的是失礼了,今日出来的时间过久了,您也知道我这个身子,回的迟了,怕王爷又要担心了。”
许岙似乎被逗乐了,一手撑着下巴,玩味的看着略显焦躁的秦富,“那人是个白眼狼,许岙却是有情有义的,你照顾他这么久,他跟在你身边很开心,我便高兴。”
他是半点不掩饰了,反正也没说出来名字,真将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
秦富冷下了脸。
许岙摆弄着手里的茶盏,“如此,我明日回去牢里审讯问话,你若不放心,便扮作小奴跟在我身边。”
秦富抿唇。
许岙嘴角的笑意加深,似是算到了秦富内心的想法,所以笃定她不会拒绝自己的提议,只要她内心还有丁点在乎苏佾。
夜里乌云遮住了星宿,天气反复,第二日又是一个雨天。正值农耕,这一场雨下完,估计地里就能下种播种了,农人十分开心,这预示着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下朝后袁大人留了下来,说有要事相谈,龙川自然就没有回后宫,直接从金銮殿移驾到了御书房。
藏在角落里的小太监看在眼里,守着龙川进了御书房的门,这才转身急匆匆的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为了这场探视,李静思准备了很长时间,自苏佾入狱,她都表现的冷静异常,龙川过来再三试探,以为会得到她一顿哭闹不休,他也打定主意不再心软,没想到楼里比平日还要安静宁和。
这不符合常理,龙川不得不承认,自己若要杀了苏佾,李静思肯定第一个舍不得。以前他总是顾虑良多,这才使苏佾这根心头刺一日日变成毒瘤,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不管李静思心里的打算是什么,龙川都准备以不变应万变,静楼外面御林重重,日夜不休的看着她。李静思心里的怒火一天比一天烧的更烈,心里的火气越大,她反而越是平静,夫妻这么多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了。
李静思在等待机会。
皇宫里的牢狱不比和城的光明多少,苏佾在里面待了很多天,白天朝着外面看,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窗户,连太阳都透不进来。
这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大理寺少卿,平常打交道的就是这些牢犯。以前来的时候都是以看客的身份,鼻尖闻到的血腥味,腐臭味,夜里耳朵听到的“呼呼”风声,都慢慢变得陌生起来了。
大概因为犯的事比较严重,所以苏佾可以单独有一个牢房,左右空空荡荡,没人来提审,也没人来看望,他难得清闲。
突然,有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苏佾眯眼望向过道的拐角处。狱卒的脚步声紧促沉稳,牢犯的脚步声拖沓累赘,间或会有铁链拉扯发出的声音。
而这个声音,轻巧匆忙更多一些。
很快,那人便从拐角处走了过来,她穿一身浅色的女装,颜色简单素净,一头黑发利落的辫成麻花辫子挽在脑后,粉黛未施,分明就是宫里女医的装扮。
远远看上去,苏佾轻减了许多,本来就消瘦,如今更是憔悴。他头发不再柔顺,衣服也不再光鲜,可即使这里面再暗沉,也遮不住他周身的灼灼光华。
就像褪去奢华后的返璞,这种魅力不是常人能抵挡得住的,苏佾自小便是在锦衣玉食里堆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难,竟将他逼得这般狼狈,李静思只看一眼,眼里就忍不住开始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