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苏佾冲她招手。
秦富双手把着伞柄,风的力气有点大,感觉东倒西歪的,她没有犹豫,又以同样的速度小跑了回去。没上楼梯,隔了半人长的高度仰头往他,雨水迸溅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大人可是有事?”
苏佾看了眼她身后密密的雨帘,无奈的叹了口气,“这雨下的十分大,我没有伞,想着你我顺路,所以问你能不能带我一段路?”
秦富呆了一下,似乎有点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伞面溅进眼里半颗酸涩雨水后,这才动手揉了揉右眼,无声的笑了笑,“当然可以,这不是顺路的事情嘛!大人不用客气!”
她眨了几下眼睛,确认舒服后转身又小跑上了台阶,伸长胳膊将伞撑在苏佾头顶,虽然费劲但还不至于太吃力,“走吧!”
苏佾直接伸手将伞从她手里接了过来,“还是我撑着吧。”以前在苏府时,每次到下雪时出门,两人都是同撑一把伞的。
又一阵风刮过,秦富跟着“嘶!”了一声,感觉自己的袖口都被吹的鼓了起来,便没有因为这点小事坚持,“行,咱们赶紧走吧,这天儿还真冷!”
书房离两人的院子并不是很远,若是不着急也就五六分钟的路程,秦富出来的时候跟柳岩松一起,刚才便将照路的灯笼给他了。视线里一片漆黑,雨水冲刷着路面,脚踩下去不仅是泥泞还无比湿滑。
她不敢迈太大的步子,走的小心翼翼,精神紧绷的同时,还总要照顾与苏佾之间相隔的距离,可小路统共就那么点路,外侧就是被雨水洗过的青草,只要一不小心,摔倒就太正常了。
果然!
“哎吆!”秦富惊叫一声,瞬间重心不稳,以一种非常不雅的姿势朝后面摔去,其实心里也算到了肯定是要摔的,毕竟天又黑自己还一心几用。无奈的同时,也暗自警醒自己不要张牙舞爪去探旁边能拯救自己的……人,摔一下也没什么。
可人的下意识反应依旧抵不过刻意的抗拒,苏佾一只手一捞,秦富立马就顺着那股力量朝上使力。结果是秦富在原地晃了晃,然后惯性一头撞进了苏佾怀里,她鼻尖一闻到那股雅香,条件反射的就想将人给推开,“啊,不好意思啊!”
事实上也并没有推开,苏佾的手牢牢放在她腰后,一把伞的空间,他的声音显得无比清晰暗哑,“子君,我一直都是你的老师,这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其实是感觉到了秦富下意识的抗拒,却不知道该怎么去改变这样的现状,只能说这么似是而非的一句话。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秦富的双眼闪烁着明亮的光,她伸手安慰似的拍了拍苏佾环着自己的臂膀,“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且我也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日后要是飞黄腾达了,自然是忘不了老师您的!”
苏佾沉默良久,黑夜里秦富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只感觉垫在身后的胳膊硬的的似铁棍,最后松开又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触手一片湿润,遂叹了口气,“这伞底下就寸大的地方,你若是一直往外面走,要这物什又有什么用?还是说……你并不想给我借伞……”
“荣幸之至,荣幸之至……”秦富只觉得被苏佾揽住的地方不停的升温,这个动作,基本上就是被他半拥在怀里,简直是……
不过,确实不是那么冷了。
从前,都是秦富跟没长骨头一样,时时想着腻在苏佾身上,走路都要双手挽着他的胳膊,现在却恨不得这条回去的路能更短一点,最好一步踏回去,也就不用受这煎熬了。
受不了这样的安静,秦富主动开口,“其实大人您不用觉得对我有愧疚,我知道这次被靖人劫走的人身份尊贵,圣上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她回来的。我很清楚,不管我的态度是什么,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中间折腾的过程不同。”
“我想得很明白,既然有舒舒服服的选择,为什么还要挣扎那么一下,给自己一个不舒服的选择呢?大家和和气气的不伤感情,我也随随便便讨了那么重的赏,其实并不亏!”
秦富释然的叹了口气,“只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矫情的点罢了,即使结果不会变,可也总想经过这件事情,证明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份量……”说到心里,突然收声,轻轻吸了吸鼻子。
苏佾脚步微乱。
秦富闻着伞下淡淡的梅香,已经分不清是苏佾身上的,还是自己身上的了,其实都不重要了。当他垂下来的衣袖被风吹起,轻柔的抚过自己的脸颊,不经意带来一丝冰凉,一丝悸动,她心就突然软成一片。
“您就将我看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吧!”秦富笑了笑,“之前的事情,都是我太幼稚,太任性,太霸道了。做了很多错事,还说出很多恶毒的话,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放在心上,其实我真的没有恶意!”
算是拐弯抹角的为前头不当的行为道了歉,她没有明说,但相信苏佾能够听得懂。
苏佾却自始至终没有出声,秦富揣摩不出他的心思,便也停了话头,安静的走完了剩下的路。
先到的是秦富的院子,她转过身,就着院子里传来的微弱光晕,仰头盯着苏佾,却发现多半面伞都在自己头顶,他半个身子都湿透了,将白色的衣衫浸成了另一种颜色。
秦富呆了一下,奈何身子不争气,连着急促咳出声,消瘦的肩膀一抖一抖,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样子。
苏佾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感觉手下的人浑身僵硬,其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单薄。秦富咳嗽声顿消,苏佾拉起她的手,将伞柄塞到她手里,“你别害怕,明日我会同蒋锐一起去送你,有我在,定会护你无事的。”
秦富有点没听明白,他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说的,我都晓得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待秦富的脑回路整理明白,他就松了手,将伞留在了她手里,“回去睡吧。”
说完,脚步从容的走进了雨里,大雨倾盆,瞬间就将他浇湿,转眼就与夜色融为一体,只留模糊的一抹白色。
秦富愣愣的站在原地,伞柄上还有苏佾留下的温度,她手心偏凉,贪恋那点暖,所以攥的很紧很紧,但最后却还是散了。
“秦富!”柳岩松一直等在廊下,也是看着两人分开,这才走了过来,他怀里抱着披风,秦富裹在身上的一瞬间不亚于抱了个暖炉,她顿时舒畅的打了个颤,紧绷的身子这才松懈了下来。
柳岩松是个很会看眼色的人,此时倒也没有追问秦富刚刚跟苏佾说了什么,只是撑着灯笼带她往回走,到了廊下收伞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开口,“对了,你已经是圣封的小侯爷了,我也总不能对你一直直呼其名,也太没大没小了点!”
秦富挑眉,“嗯?”他会看重这个?
“当然了,我私下叫叫也没什么,可被别人听到了总归不好!”柳岩松接过秦富的伞,甩了甩多余的水,继续道,“你有没有什么别的名字,比如表字什么的,你们文人规矩多,也最兴这个……”
秦富随口道,“那就叫小侯爷或小公子,别人都这么叫!”说罢,先掀帘进屋去了。
柳岩松气结,跟了上去,“他们那么叫是他们,我为什么要跟他们一样,再说那样叫多生疏!我们的关系可不仅于此!”
秦富已经很疲累了,真不想在这些小问题上多争执,一边给自己倒热茶,一边随口应付道,“那你想叫我什么?”
柳岩松过去夺了她手里的杯子,从另一边的端来一碗黑乎乎的姜糖水,不容置疑的放在她手里,“我在家排行老二,他们都叫我小二,你年纪比我小,就排老三,以后我就叫你小三!”
“咳咳……”秦富差点将嘴里的水给喷出去,她抽了抽嘴角,一口将碗里的姜糖水给喝完,直接朝门口走去。
柳岩松皱眉,跟在她身后不依不饶,“你觉得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秦富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门一开就将他给推了出去,“天不早了,我要睡了,你也回自己屋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啊!”
现实是,秦富在那天晚上睡的无比踏实,外面雨声稍减,耳里听到的世界却更安逸,她一夜好梦,以为第二日会有人来叫醒自己,所以睡的很实。
等到睡眼惺忪被渴意叫醒,掀开床幔却被从外面透进来的清亮刺了眼,她用手背遮了遮眼睑,反应慢半拍的想,什么情况,不是说今天一早就要出城交换人得吗?这一觉睡到自然醒还没有人叫!
看这天色,不像清晨啊……
秦富下地摸了摸水壶,还是温热的,说明有人来给自己换过水了,她不慌不忙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放在唇边一口闷了,然后朝外面喊,“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