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周末相亲?
那天午饭时,我接到死党艾琳的电话,一口饭差点儿没喷出来。
我和她住在同一个小区,是一对姊妹花。她妩媚娴雅,我俏丽活波;她略显丰满,我略显骨感;她冰雪聪明,我古灵精怪。虽然我们上个月相继过完了28岁生日,可长相和实际年龄并不相符,追我们的男生可以从紫禁城大门排到山海关,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去相亲的地步。
而此刻,艾琳居然口口声声告诉我要去相亲,向我抱怨道,我爱的人名草有主,爱我的人惨不忍睹。唉,命苦!
怎能不让我有了明日黄花之感。仿佛自己如过季的衣服该打折处理了。
切,我心里怎么也不甘,一直在单身森林里苦苦寻觅了那么多年,凭什么到了年纪就要委屈自己啊!
我还是遵循宁缺毋滥的原则,相信天赐良缘,相信完美爱情会降临在我的头上,可以一生相守。
不过艾琳说要敢于尝试,总比守株待兔的好,去相亲让我陪着,给她当检察官兼救火队员。我只能支持,谁让我们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姐妹呢?给她把把关,让她不至于泥足深陷,还可以打发无聊的时光,蹭顿饭吃,何乐而不为!
我义无反顾地欣然随往。
周末一早,艾琳裹着香奈尔的气息闯进我家。
她挎着米色条格的皮包,穿着紫红色长裙、黑色细带高跟鞋,满头黑珍珠似的长发,让我看着都心动。我逗她说,打扮得像《大话西游》里的蜘蛛精。她笑眯眯地说那你就变成白骨精呀。
我只能穿上那套招牌行头,白底兰花的套裙,白色镶钻的高跟鞋,拉直一头柔软的秀发。
艾琳又给我喷点儿她的香水,色迷迷地告诉我不像白骨精,倒很像人见人爱的紫霞仙子。
我心里乐开花,说没办法,外表和性格不符嘛。她乐滋滋地说无论外表和性格,都足以成为帅哥杀手,无奈天妒红颜,迟迟未到,怎么不去争取?我也唯有坚守我的信念,希冀属于我的终归属于我,奇迹早点儿出现。
10点多钟,艾琳领我来到光线浪漫盎然的尼斯咖啡厅,这里一个个情侣座中间都是热带植物相隔,似乎穿越在雨林深处。
艾琳让我坐在她后面的位置上听着谈话,见机行事。如果她在谈话时装作碰倒了杯子,说明她对那个男人不满意,就马上出去打电话给她,以便于她脚底抹油——溜之乎。然后又从包里拿出一本《电影画廊》杂志给我看,还给我点了杯咖啡,怕我郁闷。我真得夸赞她的心思细腻了。
我们等了1个多小时,那个男人还没有出现。我很恼火,正恨那个男人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还要女人等他那么久的时候,一个又老又丑,还戴副眼镜,活像个矮冬瓜的男人向艾琳走去,让我差点儿把肠子都吐出来。
只听艾琳说了句,先生,我还有事情,我先走了。便落荒而逃。我也赶忙拿起杂志,追出去,心想现在都什么红娘,简直是长了斗鸡眼了,瞎配一个点,趁早下岗得了。
艾琳在外面等我,阳光照着她恬静的脸。这时候我知道不能打击她,我嚷嚷着肚子咕咕叫了,到哪里吃大餐。她干脆地说,麦当劳。我立时晕倒,麦当劳也叫大餐,可不吃白不吃,还是去吧。
我们来到这附近的一家麦当劳,那里人很多,艾琳先进去找到了位子,回身叫我先去坐下,她去买吃的东西。
我过去坐好,才发现对面坐着个帅哥,并没有吃东西,只是看着《电影画廊》杂志。他穿着一套雪白的阿迪达斯休闲服,长相明朗俊秀,头发干净利索,有点像滑头小子樱木花道,据我估计,身高要在1.80米左右,和樱木花道差不多,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他抬头也看见了我。我看到了他心底深邃的渴望,禁不住眼里的丘比特纷纷乱飞。
是一见钟情吗?我问自己,脸上开始发烧,但我仍要保持淑女的矜持,强迫自己镇静。
他果然先开口讲话。他微扬着柔和的笑容对我说,你好,我叫文波,请问你的名字是……
我尽力笑得分外阳光,说我叫梁静,没想到你也喜欢看《电影画廊》呀。
他开怀地说是啊,这算巧合也不算。世界上很多偶然有其必然的原因,那就是所谓的缘分吧。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买,咱们边吃边聊。
我的心里猛地一颤。没料到眼前这位帅哥泡MM单刀直入,也太直接了,可我打定主意不能让他轻易得手。我装着腼腆地说,不好意思,我的朋友已经去买了,谢谢。
文波怔住,不知道怎么下台,僵在那里。这时艾琳端着一大堆好吃的东西回来了。我惊讶她怎么买了这么多,大大出乎我们的胃所能承受的能力。
幸好我反应挺快,连忙起身和艾琳搭话。把文波介绍给艾琳认识。艾琳热情邀请文波一起吃东西,我也就顺坡而下了。
于是气氛融洽开来。我们三个人边吃边谈笑风生。男人在女人面前喜欢逞强。文波侃侃而谈,从天文地理到时尚娱乐八卦,从王家卫、王晶、徐克到成龙、周润发、李连杰,简直是满嘴跑火车,唾沫星子飞溅。虽然我自认喜欢他,可我仍不满意男人的嘴巴太张扬。
席罢,文波给我他的名片,我才知道他是服装设计师。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电话留给他,艾琳却已留给文波我们的电话,我也就无话可说。
回家路上,艾琳得意地说她如观世音,看穿了我和文波相互倾慕。所以只留下我的电话。如果我和文波结了婚,一定要大谢她这个媒人。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明天的事谁说得准。我只能淡漠。
两天后,文波约我去东方影院看大片。当我打电话告诉艾琳时,她兴奋得像个毛孩子,一个劲地叮嘱我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千万不要让男人占了便宜,等等,活像我的小妈。让我内心不断地躁动不安,慨叹年纪大了怎么就这么让人着急呢?
那天上演的是《无极》。幽暗的影院里人影飘摇,几乎都是一对对的情侣窃窃私语。我曾从朋友那里借过碟,看过两遍。《无极》是一部需要人仔细品味的片子,是陈凯歌导演对人生死命运孤独的叩问。而情侣们根本就不是来欣赏影片的,是只要看就够了。
我发觉此时文波却不同,他看得很专注,一扫那天的张狂模样,按照佛语讲叫入境,让我既高兴又失落,但无法像他那样投入地看电影,直想要出去透口气。
我正向门外面走,凭着恍恍惚惚的闪光,我瞧见了角落形单影孤的艾琳。她目光空洞盯着屏幕,眼角似有泪痕。
我猝然想起艾琳刻骨铭心的初恋。她17岁那年,爱上了她的舞蹈教练,并且献上少女最宝贵的东西。但她的舞蹈教练有妻子和孩子,只是在玩弄她的感情。她绝望地割腕自杀,被抢救回来,被学校勒令转学。至今她的手臂上还存留着一道丑陋的疤痕。
我知道她心上的伤口并没有愈合,还在滴血,只是无声无息,很慢很慢。我的眼圈不知不觉润湿了,想要走过去安慰她,却无法挪动脚步。艾琳却起身,消失在一片幽深的黑夜里。
我没去找艾琳,回到文波的身边,心底陡升无穷的惆怅。文波暗中过来拉我的手,我没有拒绝,我渴望这种久违的温暖,哪怕是短暂的一瞬。
散场时老天都帮我,下起了绵绵的牛毛雨,文波挽着我的手双双走在林荫小路上,我感觉似有一粒种子吮吸着甘霖萌动生长。我很想问文波电影的感受,但我怕他给不了我要的答案,所以我不问。沉默,只是如此走着就足够了。
好日子来了。文波开始每天给我打电话。国际、国内的风云大事,生活中的蝇头小事,点点滴滴,都和我分享。
我知道恋爱的天平上,总会存在谁会爱谁多一点的问题,这些都代表他更爱我多一些,让我十分惬意和满足,我应该更加珍惜才对。
又是周末,我不了解文波又有什么好的节目安排。艾琳请我们去游泳。我不太会游泳,文波的兴致极高,说他是高手,人送绰号浪里白条,可以当我老师,我才点头。
游泳馆的人很少,少到门可罗雀的地步。池水很清澈,一浪一浪的水流咬着我们的皮肤和神经。我套着游泳圈,体形健美的文波穿着一条蓝色的泳裤,好似一条银色的泥鳅,徘徊在我的周围,耐心细致地指导我。而双腿修长、皮肤白皙的艾琳穿着金色的泳衣在不远处,如一条倔强的鲸鲨在劈波斩浪。我有一种喜悦的安宁,生怕这样的光阴远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艾琳游到了深水区,突然在水里挣扎起来,眼看就要往下沉。文波大叫不好,可能是腿抽筋了,赶忙把我送上岸,又奋力向艾琳游去。我慌忙大喊救人,旁边两个小伙子同时也向着艾琳冲去。三人合力把艾琳救上岸。我立即跑过去,但看着浑身瘫软的艾琳束手无策。文波要给艾琳做急救,艾琳却骤然跳起来,甩开众人离去。我急忙追过去安慰,她没有理睬我,还是径直走了。文波莫名其妙,我猜测艾琳又失恋了。
从游泳事件以后,艾琳的电话就一直关机,她就像人间蒸发了,我知道她需要安静。
两天后,文波穿着七匹狼的西服,开着本田雅格来接我去试衣服,好去参加一个派对。我随他来到他的工作室,屋里展示着各种新潮的时尚服装。文波递给我一个精美的服饰礼盒,我打开,刹那间眼前一亮,是一件火焰般的晚礼服。
文波说这是特别为我设计的,以纪念我们从网上到今天相识一周年。什么?我瞪大眼睛瞅着他,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从认识到此刻才短短11天,以前没在网上遇到啊!
文波看看我的样子,歉意地笑笑接着说,对不起,我犯规了。你说过,见了面以后就再不许提网络上所说过的旧话,可我没忍住,因为虽说只要相爱,天天都是情人节,可我仍想把今天定为我们的情人节。
我的全身激灵一个冷战,所有的事情立时在我的脑中扫描一遍。莫非是……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问,我网上的名字叫什么?
文波痴痴地看了我半天才说,梦中影儿。此话一出,每个字都如锐利的钻心钉,钉进我的心坎,眼前一片迷茫。但我清楚必须面对现实,我遏制自己的意识流,淡淡地说,对不起,艾琳才是梦中影儿,你认错人了……
说完,我夺路而逃,只感觉鼻孔里都是咸涩,眼泪在空中萧瑟地飞舞。
黑夜里,我躺在床上,冰封所有的记忆,直到手指都麻木。
电话来了,是艾琳。她说对不起,本来应该早点儿告诉我,但怕我不会接受,所以隐瞒到现在才说。她要去瑞士定居,不可能和文波在一起,就撮合了我和文波的姻缘。现在既然我和文波已经相爱,一切就应该水落石出,而不是问题了。
我质问她,那天你真的是腿抽筋吗?艾琳挂断了电话。我把电话摔在床上,眼泪又止不住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感情怎么可以说转移就转移呢?
我决定给文波和艾琳时间,也给自己时间,让时间给出我们缘定何处。
3天后,文波手里捧着11朵玫瑰来找我,我觉察到他瞳里深藏的碎片。他说,感谢我给了他11天最最珍贵的记忆,仿佛一生一世最最美好的守候。然而他的良心告诉他,要陪艾琳走过生命里最后的时刻。艾琳得了尿毒症,已经到了晚期。但愿我们来生可以再相遇,恨只恨相遇太晚!
我接过玫瑰无言以对。文波走了。我明白他不会再回头。
我把11朵玫瑰一瓣瓣剥离,又一瓣瓣抛在风里,在风里完成这一世的葬礼。
我、文波、艾琳下一世会有怎样的宿命,我不愿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