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什么都在变,从现在2000年5月16日20时38分起,景辉,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为什么,杰,难道你真的喜欢上那个小白脸,吃软饭的?”
“这是我的事情,尊重别人的同时,也是尊重你自己。”
“好吧,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谢谢你的提醒,bye bye!”
就在十分钟以前,我和我的第二任男朋友分了手。我爱他吗?不爱。纵使我心里酸涩,我们在一起也只是因为寂寞。
景辉更像是一个柔情的小男人,虽然他拥有粗犷的外表、足足1.80米的身高、强有力的臂膀。
我想抽烟、喝酒,他会给我去买;我想泡吧、蹦迪,他会陪在我身边;我想上课、自习,他会帮我占座……除了做爱,我和景辉更像是哥俩,吵吵闹闹。
实际上我们做爱也只有三次。第一次是因为我的好奇,第二次是因为他的挫折,第三次则是我发觉前两次完事后,梦里出现同一个人。结果我证实了梦到的是我的初恋。我便不再和他做爱。我和他真成了“哥们儿”。
“哥们儿”之间是没有爱情的。我和景辉心里都清楚分手是迟早的事。但他不了解我心里的秘密,我的初恋就是我高二时的语文老师。
女人天生喜欢做梦。
我从小学习舞蹈,不清楚喜不喜欢,反正父亲有钱让我学,我就学。
高一的时候,我已经从“恐龙妹”脱胎换骨成了体形丰腴、模样媚人的“白骨精”。不仅男同学直流口水,连女孩都嫉妒。可我视而不见。我有资本,当然要好好地自恋,任别人评说吧。
高二那年,教语文的王老师病了,来了一位实习的男老师代课。他清瘦斯文,举止潇洒,自我介绍很特别:世间本无沙漠,人类每开拓一次,上帝就落下一粒沙,便有了撒哈拉!由此,我叫沙言。
同学们一片哗然,掌声雷动,我被征服了。他让我想起了三毛和橄榄树,让我幻想着随他流浪,流浪到远方。
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语句,每一个笑容,都令我如嚼口香糖那样细细回味。我便围在他的身边展开十万个为什么,他对我似乎也很喜欢,回答我的问题极具绅士风度。
可他终不属于我。临行那晚,我约他在学校后面的枣树下见面,我把亲手做的护身符给他,要他吻我。他不肯,他说你还小,等长大了找到真爱,会后悔的。我拼命地摇头说不后悔,他依然悄无声息地走了,没有道别。把冷冷的一段孤寂扔给我,直到我遇到肖语。
肖语是校学生会文艺部长,经常组织主持学校大型活动,嗓音颇富磁性,尤其是长相,神似我的老师沙言。我是大二庆十一联谊会上认识他的,那时他有女朋友,而大一时我已和景辉在一起,唯恨生不逢时。
我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安分的女孩,虽然我想控制自己,可见到肖语,我就不由自主地兴奋。他在台上主持节目的时候,我就用力地鼓掌。他表演节目时,我就热切地去献花。他在足球场上飞奔时,我就高声欢呼。同寝室的姐妹以为我犯了花痴,谣言似雪片漫天飞。我才不在乎呢,反正我就是我。
那天,一个长发、穿一袭蓝色扎染棉布裙的漂亮女孩来找我。我认识,是肖语的女朋友,叫叶蕾。
我只能眯着眼笑,静观其变。她态度可怜,求要我离开肖语,否则割腕给我看。我以为她在演戏,女孩都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我讥笑她几句,把她赶走。没料到叶蕾真服了安眠药自杀,还好被人及时发觉,抢救了过来。这件事成了学校的头号新闻,轰动一时。我只能保持缄默,不置可否。
景辉对于谣言一直疑神疑鬼,从叶蕾自杀事件以后对于我,就像看犯人一样。我有些得意,因为这表明他爱我。但那又能怎么样,女人变了心,犯起傻是无药可救的。那天一个男生在自习室暧昧地多盯了我几秒钟,也是我故意勾引那个男生,气气景辉。他就像发怒的豹子,冲过去把那个男生的鼻子打出了血,被学校严厉处分。
我看着景辉日渐憔悴、欲哭无泪的样子,感到心寒,所以和他分了手。至于肖语,套用俗气的话,只能随缘了。我从此修身养性,读书,品茶,体会禅境。
转眼就要毕业,大四的告别演出正如火如荼。我内心蠢蠢欲动,忍不住来到礼堂偷看,奇怪的不是肖语主持。我分外失落,买了一罐啤酒,边走边喝。
出了学校,我来到旁边的露天休闲广场上,黑压压一群男女老少轻歌曼舞。我需要释放,把啤酒罐狠狠甩在风里,钻入人群扭摆起来,惹得众多人侧目。我想什么儒道佛,统统都见鬼去吧,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热度消退后,我发现了肖语。他就在对面的梧桐树下,目光澄澈地注视,似有千言万语萦绕舌尖,无从倾泻。我捋捋头发,带着女人的优雅向他走去,我想要他的一句话。他却从我的面前滑过,不见了。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到肖语的宿舍楼下,大声喊,肖语,你给我下来,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你装什么装,你给我下来说清楚……
一片沉寂后,肖语终于从楼里窜出来,一下抱起我,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对我说,我爱你!
我幸福得都要哭了。
大四离了校,肖语成了一家公司的职员,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又不想回家,便和肖语同居了。一天肖语笑着对我说,你愿意嫁给我吗?如果愿意请站着举高双手,如果不愿意,请站着举高双腿。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只能戏谑着逃开。我看到了肖语的失望,但内心无奈。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离异后,我跟着父亲,母亲远走他乡。父亲没有再结婚,可是我清楚他身边的女人很多,是他对不起母亲,所以我一直都弄不清人为什么要结婚,结了婚还能有爱吗?
父亲来看我,劝我早点儿结婚,早点儿回家帮他打理公司的事务。我发觉他苍老了许多,毕竟是年纪越来越大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想想他对我的溺爱,我便答应了。
我和肖语搬回家住,我成了父亲的助理。肖语成为公司的人力资源部副经理,父亲给我们筹备婚礼。
结婚那天,整个程序隆重热烈。我见到了一个人,我的老师沙言。他愈加成熟,比当初更显得风度迷人。我有一种过电的眩晕,说不清楚怎么回事。沙言没有认出我,我略放宽心。
肖语给我介绍,沙言是他的表哥,在市重点A高中当语文老师。我默记住。
洞房夜,我和肖语有了身体的距离。肖语的爱抚并没有点燃我的激情,我试图配合他,但失败了。我们之间的冷战便逐渐上演。肖语开始长时间忙于工作、应酬,回家总是很晚。我就和好友伊琳去打保龄球、泡酒吧、喝咖啡聊天打发时光。
一个午后,伊琳失约,我心绪烦乱,莫名地就来到了A高中。凭着树荫的遮掩,我看到沙言正在和一群学生兴高采烈地打篮球,旁边众多清丽的小女生高声呐喊着,比我当初要投入狂热得多。我瞬间发觉自己老了,许多往事纷纷跃入眼帘。
一个摇摇晃晃的小女孩出现在场地上,高呼着爸爸,爸爸,跑了过去。沙言俯身亲昵地抱起她,怜惜地抚摸着她嫩白的脸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满足。几米处一个贤淑的长发女人恬淡地笑,印花的米色裙摆在风中摇曳。
我的眼里噙了泪水,大片大片的杨花肆虐着,划破我的视线。我很疼,空空的蔚蓝将我拥抱。
我知道该找上天给我的恩赐了。
有文章说,婚姻就像一笔交易,投入和产出是成正比的。此话不无道理。我想应为肖语做点什么,以缓解彼此的紧张局面。
我参加了女人形体梳理课,从心理和体态全面地进行改善。一段日子后,我感到了自己的变化,心情烦闷消失了,学会了自我调节,整个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肖语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让我非常失望。
肖语的生日到了。我想机会来了。我故意装作不记得了,我说今天朋友有约,不去上班。等他照旧出门后,我让伊琳陪着我到时尚女人街里外彻底地综合治理一番。
当我一头海绵似的大波浪,穿着带蕾丝边的粉色吊带裙,出现在伊琳的面前时,她抬起头惊呼道,妖精杰,就连女人都爱死你了。让我更增添了信心。
我送走伊琳,只等着肖语回来,来个浪漫的二人世界。手机响起,一个男人的语调。他说肖语喝酒有点多,在卡萨酒店218房间,要我过去接。
真是没出息。我有点火,可想想自己怎么对他,也难怪这样,不觉又有些愧疚。
我急忙赶到卡萨酒店,上楼,推门走进218房间。肖语并没有影子,出现的是叶蕾。
叶蕾头发湿淋淋的,随意蓬松。穿着洁白的睡衣,在床上斜靠着被。她对于我这个不速之客,没有丝毫意外,相反似笑非笑盯着我,右手抚摸着左手无名指的钻戒。
我感到局促不安,想起当初的情景,正欲抽身离开。门开了,肖语闯进来,手里捧着一大束火红玫瑰,口里还深情款款地说,亲爱的,等着急了吧……
刹那间,我明白过来,内心的怒火无法丈量有多高。我冲上去,一把夺下肖语手里的玫瑰,扔在地上,重重给了他一记耳光,摔门而出。
那一夜,我在伊琳家,哭到泪腺干涸,在恍惚的红绿交错里失去了知觉。
“不到山穷水尽,女人可是不能轻易离婚。男人和女人不同。现在多数情况是男人离了婚,就像绩优股,还可以升值,多人等着抢。如果女人离了婚,就变成了垃圾股,只有贬值,无人问津。你现在需要冷静思考清楚,最好能够挽救你的婚姻……”伊琳的一席话总在我耳边回荡。
我本来干脆要离婚的,一了百了。可伊琳的劝解和太多的琐事纠缠着我,使我犹豫不决,只能先逃脱。
我回家收拾了随身物品,登上了去桂林的班机,那里是我梦中的栖所。
我住进桂林的金苑宾馆。当我用手指轻叩着前台桌面,等候办入住手续时,一个人从我的身边擦过,像是景辉。我正想再仔细看看,他消失了。
我自认看眼花。手续办完,我拿着428的房卡,拎着包进了电梯。到了四楼我刚出电梯,迎面走来的真是景辉。
我只能对着他浅笑。他见到我先是一愣,随之开怀地笑。他说他乡遇故知,可谓人生一大喜,便很热情地帮我拿包,我们聊了起来。
景辉说,他来桂林出差,事情已经办完了。本打算要玩两天,正巧碰上我,可以陪我去游漓江。
有老朋友陪着,再好不过了。我欣然同意。
安顿好,景辉拉着我去吃桂林的特色美食,有桂林米粉、灵川狗肉、糍粑、汤圆等等,就像当初那样吃得满口喷香痛快。我有一种久违的感动,心里晃荡着暖流。
次日一早,我们乘车至磨盘山码头,上船游览百里画廊漓江。两岸山峰伟岸挺拔,形态各异,石峰上长着茸茸的灌木和小花,远远望去,宛若仙女身上的轻衫。堤坝上,碧绿的凤尾竹,似少女的裙裾,婀娜多姿。江面上乱石遏流,浪回波伏,山峰倒影,几分朦胧,几分清晰。使人有“船在青山顶上行”的错觉。
四绝四胜,真乃漓江神秀天下无!我边看边感叹造物主创造的奇迹。
景辉在我耳畔嘿嘿地笑,说一晃成了小龙女,似不食人间烟火,再不是当初的野丫头,才可谓一大奇迹。惹得我非常想痛扁他一通,又怕有损形象。
晚上,景辉又陪我去喝酒蹦迪,我们喝了很多,还跳得很狂,让我一下年轻了好多岁,找到了学生时代的影子。回到宾馆都后半夜了。
景辉拉着步履蹒跚的我,到他的房间,我突然很想号啕大哭,但哭不出来,不由自主跟着他。就在开门的时候,他抱起我,将我按在床上。我的双臂拢住他的肩,眼睛潮湿迷离。他低下头吻我的泪,吻我的唇,那样温情,温情得让我紧张,而我没有抗拒,我只希望他的吻更深,更长……
天亮醒来,我发觉他呆滞的凝视,心里一阵慌乱,避开他的眼神。他将我搂进怀里说,我临时有事情,马上要走了,对不起,杰,不能陪你了。
“噢。”除了说这个,我无言。想起了肖语,我的心颤了颤。
回到家,我又恢复了往常的日子,和肖语共同维持着一个屋檐下的生活,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三个星期……我发觉自己开始怀念那晚的景辉,很激情,很投入,很满足。
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无法忍受这已经貌合神离的婚姻,它已经迫使我快要麻痹、窒息、死亡。
我鼓起勇气向肖语摊牌,请求离婚。
肖语平静得出乎意料,他说离婚可以,但要我看样东西,给我一个纸袋。
我打开,里边有许多我和景辉一夜情的照片,还有一张光盘。
肖语说,景辉安排人给你打电话揭穿我和叶蕾,然后再从伊琳那里获得信息,处心积虑要得到你,为的是钱。我已经给了他50万元,索回了这些资料。接下来的事情,你想怎么决定,我都依你。
我骤然感到头重脚轻,锥穿骨髓,唯一清醒的就是要找到景辉。肖语说他两个小时后要飞往广州。
我开车狂奔到机场。在人潮汹涌的大厅里,景辉的笑容很明媚,对我很亲切。
我带着阳光的温柔走近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娇羞地撞进他的怀里。他轻轻拥住我,很甜蜜地喃喃耳语。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只用早就准备好的匕首猛刺进他的腹部。看着他目瞪口呆地瘫软在地上,我的灵魂悠悠地飘出了躯壳,轻舞飞扬。
我知道爱离我很近,很近了,手心有了荡漾的春意。
一线之间的距离
那一年,他漂在上海,成了一家公司的广告策划。白天,除了工作,就挂着QQ隐身,时常到“榕树下”去浏览,看看朋友们的文字,发帖或者回帖。
他认识了她,她在冰城。她的文采和诗名在网络里鼎鼎大名,如果是常上网的和玩BBS的没有不知道她的。他曾接到过她送的一本诗集,被她的诗才文气彻彻底底地折服。那纯净的美、那明媚的伤,拨动心底丝丝的痛,让他悸动,让他震颤。
他开始挂在线上等她,找机会和她聊天,可她总不上线,说话神出鬼没的。总是一句两句就失踪,而有时候在群里,她说话很豪爽、很风趣,像个男子,还取笑他是猪。
他不生气,他喜欢她讲话率真的个性,尤其她说“嗯”的时候,他觉得特别可爱,似乎像着了魔。他千方百计要到她的手机号,给她发短信,她没有回过。
于是晚上吃过饭,他就去附近的网吧,希望可以在网上遇到她。可网吧装修,要停业一段时间。他又到别处去找,走了很远,也没有找到。他在大街闲逛。给她发了很多条问候的短信,都如石沉大海。
浮躁的夜风、凌乱的灯火、硕大闪烁的广告霓虹、车辆的沸鸣,仍旧无法擦去对她的思念。那是疼,钻透骨髓的疼。深夜,他惊醒。她就在角落里凝视。他张开手去抓,掌心被针刺痛,心雨已霏霏。
他体验着泪在腮旁悄悄滑过,滑入寂寞的深渊。一团气泡在胸膛汩汩作响。
他清楚自己爱上了她,爱上了一个在虚拟时空里的人。但他觉得她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在他的灵魂深处。他一个人去大排档喝酒。喝了很多,昏昏沉沉的。他渴望见她,给她打电话。她说,留给彼此更多的想象才完美。
他不甘心,不顾一切地买了火车票,出现在她家楼门前。她拉着一个高大英俊男人的手进楼,并没有注意到他。
他的双眼有了冻彻的伤。片片飞旋的雪花在面前纷纷破裂,滴落一地的晶莹剔透。
他买了回程的火车票,用剩下全部的钱买了一株圣诞树,偷偷种在她家楼下,并在雪地上用手指写了大大的一句“我爱你”。写完的时候,手指已经僵硬。
他跌跌撞撞回了上海,一病一个多月。迷迷糊糊之际,他等着死神的降临,可还是缓醒过来。他收到她的电子邮件,她说要随男朋友定居纽约。他唯有回信祝福。
三年后,他声名鹊起,踏上纽约的土地,只为看看她好不好。他咨询了许多华人机构,没有她的踪影。他不死心,整日流浪街头,却没有童话的邂逅。
一个黎明,他意外又收到她的邮件。她说请他原谅,她一直在冰城。太阳升起时,要进行脑部手术,可能会是永别。
他对着黑洞洞的屏幕,沉默。一线之间,成了他和她生死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