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边的事完了，你去公司找我，我们再看吧。”张远声音很平静。
方梦如整个人都亮起来，好歹顾忌着是在灵堂，她才没有裂开嘴角，只是重重的答应了一声。
张远不再理会方梦如，他弯腰低头，看着始终面无表情的方锦如。
“方锦如。”他叫了一声。
方锦如缓缓抬起头来。
视线交错的那一刻，张远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如果说方锦如整个人都是衰败的，那么她的眼神，张远第一次从一个活人身上看见这种眼神，那应该是属于死人的。
方锦如似乎已经死了，他荒谬的想。
他的视线又落到跪坐在一边的小敏身上，小敏和平常一样安安静静的坐着，她对周遭的事物没有任何感觉。
“你姐这样几天了？”他问方梦如。
“从医院回来就这样，这几天家里的事都是我办的，姐夫，你劝劝姐姐吧。”
张远摇摇头，站起身来，他想了想，终究也还是没有说话。事情走到这一步，张远也搞不清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行至门口的时候，方梦如追了过来，“姐夫，谢谢你过来。”
张远并不回头，“不管怎样，我也叫过她几声妈。”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是乔岳朝。他一身黑衣，神情肃穆。
“乔先生？”方梦如很快反应过来，“您是来祭奠我妈妈的吗？”
同样是一身黑衣，乔岳朝比起张远来，却更加的挺拔高大，给人一种压迫感。整个灵堂因为他的到来，变得更加压抑。
乔岳朝没有看张远，他冷淡的对方梦如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接着，他走到遗照前，深深鞠躬。
方锦如沉默的回礼。方梦如奔过来，跪在方锦如身边，“姐姐，是乔先生来了。”她扯了扯方锦如身上的白麻衣。
方锦如并不抬头，“谢谢你。”她的声音嘶哑生硬，已经是几天没有说过话了。
“你看着我，方锦如，我要你抬头看着我。”乔岳朝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
方锦如动作迟缓，目光呆滞的看着乔岳朝。方梦如在旁边急忙说：“乔先生，我姐姐这几天一直都这样。”她又看看方锦如，“姐你说句话啊，是乔先生啊。”
乔岳朝冷冷的看了方梦如一眼，方梦如瑟缩了一下，闭了嘴。
“方锦如，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算把自己熬死了，事情也不会得到解决。”
乔岳朝蹲下来，直视方锦如的眼睛，“你看看你的母亲，如果她果然在天有灵，看见你现在这样，你觉得她会安心吗？”
“锦如，有些时候，有些人生低谷，是需要自己走出来的。”乔岳朝握住方锦如的手，语气坚定。
方锦如终于有了反应，她动了动身子，想要换个姿势，却是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身体已经僵硬，乍然一动，麻木的四肢不听指挥，一下子倒向旁边，匍匐在地上。
方梦如低低叫了一声，就想扶她起来。
乔岳朝却一把拽住方梦如伸出去的手，力道之大，痛得她掉下来眼泪，乔岳朝的声音冷冷响起，“不要扶，让她自己起来。”
他又看向方锦如，“跌倒了就要自己爬起来。”
方锦如咬牙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居高临下的看着仍然蹲在地上的乔岳朝。
乔岳朝抬头微笑，“很好，现在轮到我仰视你了。”
方锦如扯动嘴角，似乎要笑，又好像是要哭，乔岳朝站起来，伸出长臂，就把她整个搂在了怀里。
方锦如软软的趴在这个坚实的胸膛上，他坚定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敲击着耳膜。她觉得有一丝丝的安稳，内心不再冰冷，一股暖流从胸腔里发出，缓缓流淌至全身。
她伸出手臂，就环住了乔岳朝的腰。
张远冷冷的看着这一幕。目光里仿佛射出刀子来，要把那两个相拥的身影切成碎片。
忽然手上一暖，有一只小手拉住了他。张远低头一看，竟是小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紧紧的拉着他，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他的心软了一下，无暇去想小敏怎么会有了反应，本能的想蹲下身去抱住她。然而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两个旁若无人的影子，他的心再次沉下，狠狠甩开小敏的手，大踏步离开灵堂。
方梦如一直留心张远的动静，看他要走，急忙追出来，“姐夫，你……那个你不要介意……我姐姐……”
方梦如也搞不明白方锦如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想跟着乔岳朝，干嘛乔岳朝给钱的时候要拒绝呢，你要是看不上乔岳朝，还想着跟姐夫重修旧好，干嘛又当着姐夫的面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啊。
方梦如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开了，想起那天在乔岳朝的办公室，方锦如是摆明了不想让乔岳朝出这笔钱了，还好姐夫答应可以给想办法。
看来姐夫对姐姐终究还没有完全忘情，不管怎样，还是先靠住姐夫这头吧。
这些想法，在方梦如脑海里只是一瞬间，她讨好的笑了一下，“我姐姐跟那个乔先生……就是认识……而已。”
张远冷笑一声，“方梦如，你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很好糊弄？”
“不是啊姐夫，你不好糊弄的。”方梦如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对，急忙补救，“我没有糊弄你，姐夫，我说的是真的。”
张远目光沉沉，方梦如知道事情不好，只是自己的钱，还没有着落。她想了想，硬着头皮开口，“姐夫……我钱的事……你……我现在就可以跟你回公司。”
张远轻蔑的看了看方梦如，像在看一摊令人讨厌的垃圾，“你觉得，你还有脸叫我姐夫吗？”
说完，他扬长而去。方梦如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她恼怒的回过头来，看向方锦如和乔岳朝。
方锦如和乔岳朝压根就没有注意这边发生的事情，乔岳朝已经扶着方锦如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帮她按摩小腿和脚趾。
“还麻不麻？”他的语气里充满关心。
方锦如试着活动了一下，“好得多了。”
“以后一定要注意，不能保持一个姿势太长时间。不然血液流通不畅，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
方锦如点头不语。乔岳朝站起身来，“我该告辞了，你今晚回家好好休息，明天我再去看你。”
方锦如也想站起来，被乔岳朝按住，“你不要动，别再总是跪着了，你母亲若是在生，怕是也不希望你这个样子。”
乔岳朝行至方梦如身边，停了一下，“好好照顾你姐姐。”
方梦如正看得发呆，脑子里完全搞不清楚状况，闻言急忙点头，“乔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姐姐的。”
出完殡下了葬，整个葬礼流程算是结束了。
第二天下午，乔岳朝如约而至。方梦如打开房门，欢呼一声，“姐姐，乔先生来了。”方锦如正在房间里陪着小敏，闻言走了出来。
“昨晚休息得好不好？”乔岳朝温声问道，脸上是恰到好处的一丝沉痛。
方锦如点点头，“很好。”
乔岳朝端详着方锦如的脸，“你气色很差，人也没有精神。”
方锦如叹一口气，“妈妈死的太惨了，她一辈子都只惦记着我和梦如，临死之前都还想着要护着小敏。”她再也说不下去，哽咽着流出了眼泪。
“你母亲这样做，也是希望小敏和你可以不受伤害，如果你一直这个样子下去，你母亲不会安心的。”乔岳朝拍着方锦如的肩膀，语音低沉，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让方锦如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我知道。”方锦如擦干眼泪，“母亲也希望我们可以好好活着。”还有许多事情要解决，和张远的婚姻，方梦如的债款，小敏的病，她必须振作起来，不然，母亲在天上看着，真的会不安的。
二人相对无言。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乔岳朝拿起手机看了看，却并不接起，只是对方锦如微笑道：“下午本来还有一个会，他们等得不耐烦，来催我了。”
“我送你下去。”
刚刚走出楼道，站在院子里，迎头却看见张远，显然是来看方锦如的。
张远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灵堂离开以后，无论做什么，脑海里总是盘旋着方锦如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以及她和乔岳朝相拥的身影。
张远觉得很烦躁，他忍不住就想再来看看方锦如。
谁知道在方锦如家楼下，竟然又看见了乔岳朝，显然是刚从方锦如家出来。
“真是不要脸，你妈还尸骨未寒呢。”张远脱口就讽刺了方锦如一句。
方锦如瞬间脸色惨白，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乔岳朝握住方锦如的手，把她护在身后。
张远却是冲过来，抓住方锦如另一只手，重重的把她往自己这个方向拉，方锦如吃痛不住，“哎哟”一声，乔岳朝怕方锦如受伤，急忙松手，方锦如就被张远拉了过去。
然而乔岳朝手松得太快，张远又拉得太紧，方锦如久虚的人没什么力气，站立不稳，一下子就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