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和她在一起我从来都不会感觉到压力,再加上她曾经是我的心理医生,那些我没有和司大同以及我妈提起过的噩梦也都没有对她隐瞒过,可以说我对她曾经无话不说。
然而这一次,话到了嘴边我还是摇了摇头。
赵妍也只是笑笑,大概她已经在心里卸除了我们之间医生和病人的关系,所以不会坚持想得到一个答案,她依旧气定神闲的挑选婴儿服装,样子十分镇定。而我明显的心虚,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选择逃避是一个很错误的决定。
我的心不在焉很快得到了验证,而且是一个十分危险的验证。从商场出去后我就闷着头朝前走,甚至忽略了红灯,直到刹车声让我清醒过来,当时那辆车距离我只有一米多一点,赵妍也同时把我往后拉了一点,我总觉得她在若有似无的看着我,她拉住我的时候,我已经从路边走出去几米了。
“你没事吧?”赵妍担心的看着我,而她的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从百货商场里带出来的翻开一半的购物指南,很明显,她刚刚因为在看那份东西才没有注意到我。
我摇摇头,“没事。”
大概我最需要心理医生的地方,是应该治疗好我的胡思乱想。
有些事情不是不承认就不存在的,比如当我知道只比我大几岁的赵妍讲从我的朋友变成我的后妈开始,我心里对她已经建立起一层敌意。
甚至对于她肚子里的,我未来的弟弟或者妹妹,我也完全没有好感。
这些天以来,我能感觉到的大概就只有荒唐,和不得不接受,我也好奇风流了这么多年的司大同究竟是怎么被赵妍拿下的,我不相信只是因为她怀孕了,如果怀孕有用的话,只比我小半岁的司辰也不会定着私生子的头衔活了二十几年。
我怀疑赵妍就是传说中的小妖精,而在这一次错怪之后,我告诉自己,还是不要再多想了。
因为刚刚险些被车撞到,赵妍提议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东京街头其实有很多咖啡厅,但并不像国内的咖啡厅一样很清静,基本上都是人满为患不适合休息,反而是一些在白天营业的酒吧要安静很多。比如我和赵妍经常一起来的这一家,之前她帮我治疗的时候就很喜欢来这里,除了生啤外还提供果汁牛奶,夏威夷风情的酒吧不仅布置的很休闲,连服务员都穿着抹胸的长裙在桌椅间穿梭,赵妍觉得这样的环境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而我再一次来到这里,也想起了很多我们共同经历过的回忆,那时的我动不动就哭哭闹闹,赵妍每一次都耐心的陪在我身边开导我。
我低下头,那些泉水一般的记忆匆匆从脑海中流淌而过。
我们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赵妍点了杯热牛奶,我和从前的每次一样,点了生啤。
而这一次,赵妍试探着询问我一些事情的时候,我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时刻警惕戒备着了,当然,又很多东西我还是不愿意分享。我只是把关于余天的那一部分告诉了她,连我自己都不确定应该相信还是怀疑余天。
一直到现在,余天从来没对我承认过什么,然而,面对那些指控,他也从来没有否认过。我知道他如果坦白的对我说的话,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选择相信,可事实上,他好像真的对我隐瞒了很多。
正是因为余天的沉默,让我连自己都没办法再相信了。
四年前的事情我早就对赵妍说过,所以这一次我把和余天重遇以来的经历讲给她听的时候,她也只是不时的点点头,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建议。
更多的时候,心理医生只是一个倾听者,她不会帮我做决定,只会引导着我让我自己来做出判断。
赵妍问我,“其实在你的心里,你还是希望他从来没有骗过你对吗?”
我点头。
“所以无论你和他说过什么,你其实只是想让他来否定你说过的那些话,一直以来,你都是在逼他给你一个答案对不对?有些事,你根本不相信是他做的,但你还是坚持把一切都推到他的身上,你以为这样他就会否认,就会和你解释。可事实上,他并没有。”
“是。”
赵妍的手指在杯沿上轻轻的转动着,而我的目光不自觉的跟随着她,她说,“也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但是感情是会变的。”
我想起余天和我说过的那句话,他累了。
“那还能变回去吗?”
赵妍的手指停下,她用很无奈的眼神看着我。
而这一瞬间,我就像被寒气包裹起来一样,再也没有开口的力气了,我双手撑着头,赵妍也不再说话。
我们都沉默了很久,一直到她的手机响起来。
赵妍接了一个电话,用日语交流,大概内容就是确定和医院预约产检的时间,就在一个小时之后。我依旧低着头。
赵妍问我,“我先陪你回家吧?”
我摆摆手,这样时间就来不及了。我说,“我还想在这待一会儿。”
赵妍只好答应我,她临走前嘱咐我照顾好自己不要喝太多酒,也不要想太多。
她出去没多久就开始下雨了,窗外的时间像是被雨水封印了一样,前一刻还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只剩下三两个绽放开的透明雨伞,行人的步伐也越来越快了,我看着看着,竟然觉得头晕眼花,连空气都变得压抑起来,我觉得自己就快被这种莫名低沉的气氛吞噬了一样。
不顾赵妍临走前的嘱咐,我又点了两大杯啤酒,明明很不舒服,但好像就是想要把自己麻痹起来一样。
当最后一个杯子空掉的时候,我产生了幻觉。
我看到了“余天”,他打着一把伞从我面前跑过来,隔着一层玻璃,他敲打了几下,然后皱着眉进门。服务员走过去,然而他们之间并不能很好的交流,最后他把伞丢在一边,直接跑到我的面前。
我知道自己喝醉了,喝醉的人容易有幻觉,所以当他靠近我,抓住我的肩膀的时候,我还是不忘向他确认。
我问他我是谁,又问他我喜欢做什么。
他说,“你是司喜,你最喜欢给我找麻烦。”
我咧着嘴笑了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把手勾在他的脖子上,“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我靠上去,咬住了他的嘴唇,他轻轻推了推我,声音低低的,“出去再说。”
“嗯。”我点头,脚底没什么力气,顺其自然的把自己挂在他身上。有他在,我是不怕摔倒的。
被雨打湿的地面很滑,他一只手要撑伞,另一只手又要扶着我,我们两个在路上都走的很艰难。
我问他怎么找到我的,他说刚刚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是我告诉他我在这里的,我很用力的想着,却想不出什么,实在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有接过电话。
我想告诉他司大同家的地址,但怎么都说不明白。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把我塞进了出租车里。我倚在他的身上,听他用英语和司机交流。
嘻嘻,他的英语很流利,发音也很好听。而司机是日本人,蹩脚的发音完全被他比进了地缝里。
我侧过身抱着他,奖励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好棒。”
司机大概从后视镜里看到我们的亲密动作,就问,“hotel?”
日语的发音和英文不完全一样的,“余天”大概没听懂,他没回答。我直接把头往前凑,回答「お願い」(拜托了)。
我承认我是个没节操的人,每一次只有在不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我才愿意承认我真的很喜欢余天,喜欢到想拥有他全部的一切,自然也包括肌肤之亲。
从我选择逃避开始,可能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真的在等他来找我,甚至什么解释都不重要了,如果他会来找我,不需要解释我仍然愿意相信。
大概在车子启动之后“余天”才明白我们刚刚说的什么,他把我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正准备开口,我直接侧过脸去封住了他的嘴巴,手也不老实的缠绕在他身上。
他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从咖啡厅到酒店大概只用了不到十分钟,我们身体贴在一起去开房,和TVB的港剧一样,进了电梯我们就开始接吻,一直到房间里,连灯都来不及开,我用力的亲着他,然后被反客为主的按在墙壁上。
“司喜……”
他喊了我的名字,声音压的很低,有一点哑哑的。我紧紧闭着眼睛,耳朵像被海潮席卷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