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得城内,苏一径直往帅府走去,杨晓风紧跟在身后。到了府门,苏一忽然驻足不前,仰面看天。
苏一身后的杨晓风和几十个铁甲卫士见他忽然驻足,也都愕然站住。杨晓风轻声问道:“怎么了?”
苏一喃喃道:“来者自来,去者自去,天行有常,何必苦苦求其根底?”
“你说什么?”杨晓风一脸愕然。
苏一笑了笑,道:“该来的早晚会来,该走的自然会走,老天爷办事自然有他自己的一套法则,咱们何苦细细去想每件事是为了什么?”
“啊”杨晓风挠了挠头,苏一却已经走进帅府,众人尽皆愕然。
其实这就是杨晓风与苏一的区别,苏一能把统帅之位做的风生水起,杨晓风有的精细苏一没有,苏一有的一些智慧,杨晓风也没有。
到了帅府,苏一派人去传宋金束,宋金束欣然而来,笑问道:“苏统帅必然是凯旋而归,大败那袁崇祯?”
苏一呵呵一笑,道:“此事急不得,宋大人等了这么久,想必饿了吧,我设宴为你洗尘接风。”说罢向杨晓风一挥手,杨晓风点了点头,命人去整治宴席。
宋金束不明所以,不过有吃有喝总是好事,宴席整治完毕,苏一请宋金束入席。宋金束一到,见宴席之盛,实乃平生仅见,偌大的帅府大堂,摆了数十张大桌,中央围着一个金灿灿的大桌,周围的桌上已经坐了不少武将官员。
宋金束以为这是苏一的庆功宴,顺便让自己来蹭饭,找了个小桌子刚想坐下,杨晓风连忙上前笑道:“宋大人请入主席。”
宋金束愕然道:“贵军庆功宴,我岂能僭局主位?”
杨晓风笑道:“非也非也,这是统帅特意为宋大人设下宴席,宋大人自然当局主位。”
“什么?”宋金束受宠若惊,不过事出无常必有妖,宋金束是聪明人,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当下不动声色,与杨晓风客气一番,来到中间那张最大最豪华的桌子。
苏一坐在主座上,见宋金束到来,站起身,笑道:“宋大人,让你久等了,快入席吧。”
“苏统帅太客气了。”宋金束满面堆笑,心里却紧张到了极点,不住向一旁瞄来瞄去。
“宋大人不用紧张,不是我抬举自己,我若杀你,用得着费这么大劲么?”苏一笑了笑,亲为宋金束斟满了酒。
宋金束诚惶诚恐,忙道:“苏统帅太客气了,只是小人好生不明白,小人一介下官,岂能受苏统帅如此看重?”
苏一笑道:“这都是小事,先不说这个,来!”苏一站起身,朗声道:“诸位听我一言。”
此刻坐席上已经坐满了人,大大小小的武将足有数百人,都是苏一手下的将军,大桌上除了苏一,杨晓风和宋金束,还有天机阁三位长老,九龙谷七位高手,这般盛况,可谓是空前绝后。义军虽然成立已久,可是这般集会,却是头一次。
苏一一开口,所有人立刻肃然静听,苏一道:“宋大人是文人,学富五车,我平生最敬的就是文豪学者,日后,你们要把宋大人当师父一般看待,大伙先敬宋大人一杯酒。”
众将齐齐站起,齐声道:“敬宋大人!”
宋金束吓了一跳,他在大云国虽然是文官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可哪里受过这般待遇?见众将和苏一脸上的表情十分真诚,他怯意去了几分,连忙拿起酒杯,四处作揖,道:“小人哪里当的起?这一杯我敬大家。”说罢一仰头,将杯中酒喝干,众将一齐喝彩,也都喝干了酒。
桌旁备着数十坛陈年旧酿,全都是上等佳品,众将平日里觊觎久矣,无奈苏一从不拿出来喝,今天却把所有蔵酒都拿了出来,众将岂能不喜。
接下来,苏一等人轮流向宋金束敬酒,宋金束不通内力,可是众人真情流露,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一杯接着一杯,渐渐失去了知觉。
“喝,喝,多谢各位。”宋金束迷迷糊糊,醉意上头,忽然全身一软,趴在桌上,呼呼睡了过去。
众人见状,都停了手中杯著,一齐看向苏一。
“这酒量也太差了,亏我特意备了这么多好酒。”苏一摇头叹气,众将眼巴巴看着那些好酒,苏一笑了笑,道:“拿去喝吧,今日开怀痛饮,不醉不归。”众将大喜,一拥而上,瞬间将那几十坛美酒瓜分尽了。
苏一也喝了不少,不过他内功精湛,这点酒奈何不得他,当下对杨晓风道:“你扶他下去休息吧,好生照看。”
杨晓风嗯了一声,扶起宋金束向屋内走去。苏一见众将喝的欢天喜地,心里豪气陡生,走到众将中间,笑道:“咱们来拼酒量,行酒令,今日谁喝的最多,谁就能发号施令,如何?”
众将哈哈大笑,喜不自胜,当下与苏一划拳,行酒令,玩的不亦乐乎。众长老和九龙谷的高手看了微笑摇头,心想苏一毕竟还是个年轻人,好玩的心性仍在。这时候南宫武站起身,对天机阁众长老道:“诸位长老,我等仰慕天机阁已久,一直以来也没机会好好见过诸位长老,今日借着统帅的酒,我们好好敬诸位一杯。”
裴自在哈哈大笑,道:“我早就想与各位好好喝上一杯啦。”
众人一齐举杯,其乐融融,相互间融洽了不少。
杨晓风安顿好了宋金束,回到席间,见场上热闹非凡,苏一和那些将军已经打成一片,好兄弟一般勾肩搭背,杨晓风苦笑不已,忽然裴自在叫道:“风儿,来来来,他们七个喝我们三个,这可太不公平,你还不来助阵?”
杨晓风也觉得许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什么战事局面都放在了一边,笑道:“长老有命,我岂能不尊?只是我酒量可不好。”
裴自在一吹胡子,道:“哎,男人不喝酒,少在世上走,你可不能堕了我天机阁的威名,来来来,我先跟你喝三大碗。”当下举起一坛酒,倒了六碗,杨晓风也是心生豪气,道:“好,我陪长老干了!”
众人喝的兴起,裴自在最是热闹性子,此刻心怀大开,便如个小孩一般,要为众人舞剑助兴,众人大笑相请,裴自在找了把长剑,舞将起来。裴自在满脸白胡子,剑法却是灵动飘逸,豪气十足,众人看得过瘾,纷纷喝彩。
裴自在哈哈大笑,道:“献丑了献丑了,老头子许久没这么高兴了,主要是好久没见到这么多酒,老头子是见到酒就高兴。”
迟无谷笑道:“不是吧?你床底下那几缸酒莫非是旁人偷偷塞进去的?”
裴自在老脸一红,。佯怒道:“好啊,你做了小猫小狗,来偷看我床底下?老头子藏得酒都被你发现了,这还了得?”
众人哈哈大笑,迟无谷道:“你那酒香都飘了几里地,还用偷看吗?”
裴自在也是哈哈大笑,道:“这可不行,你当着这么多人面揭老头的丑事,咱们得干几杯。”迟无谷道:“自然奉陪。”
众人直喝到了半夜,帅府中睡倒一片。第二天,宋金束醒来,脑子昏昏沉沉,忽然感觉全身柔软,自己居然睡在一张香喷喷的大床上,被褥是羊毛织就,细软暖和,舒服无比,说不出的受用。房间的陈设更是豪华奢侈,香炉金樽,玉盏丝绸,门口侍立两个美貌年轻的女子,见宋金束醒来,那两个女子上前道:“我们服侍老爷更衣。”
“啊?”宋金束并不是贪图享乐之人,虽然位居高官,却不曾过过这般奢华的生活,两个女子不由分说,为宋金束穿衣,梳洗打扮起来。
穿好了衣服,立刻有侍女送来早茶,宋金束心中好大的纳闷,这苏一到底想做什么?
用过早茶,有人来报苏一到了,宋金束连忙前去迎接,苏一走进屋中,笑道:“宋大人昨晚休息的如何?”
宋金束忙道:“可真是折杀小人了,苏统帅如此相待,小人实在,实在是,哎!”
苏一笑道:“宋大人送我如此多的厚礼,我做这些算什么?宋大人送我的厚礼我接纳了,我送给宋大人的礼物,你可推却不得。”说罢拍了拍手,几个军士抬着四个大箱子走进来。
“这是?”宋金束一头雾水,苏一笑了笑,亲自打开箱子,四个箱子里,分别是软玉,丝绸,药材,最后一个箱子里是慢慢地夜明珠。
宋金束是识货的人,夜明珠比金子的价值高出十几倍,那一箱子药材全是珍贵稀有的炼药原料,软玉和丝绸更是珍稀之物。
这些东西的价值加起来比那十几箱黄金可值钱了几十倍。
宋金束愕然道:“苏统帅这是什么意思?”
苏一笑道:“没什么意思,礼尚往来嘛,这些是你的了。”
宋金束连忙细细去看那些药材,如果这一箱子带回大云国送给皇家炼药师,自己可是大功一件,那些炼药师说不定会把自己当恩人看,这些药材每次只给他们一点,他们岂不是要每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来要?
想到这里宋金束心里美滋滋的,不过天上不会掉馅饼,宋金束咳嗽两声,道:“苏统帅,这个我万万收不得,苏统帅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小人去做,只管吩咐好了。”
苏一笑道:“好,反正我也不喜欢绕弯子,我就明说好了。”
宋金束喜道:“请苏统帅示下。”
苏一简单说了,他要让宋金束为自己工作,瞭望城中兵强马壮,良将数不胜数,唯一缺的就是文官。如果没有文官,将来地盘多了,治理城池州县,管理赋税农田,都成了问题。苏一想让宋金束做自己的文官,一则为自己处理那些问题,二则为自己选拔一些人才,解决文官的问题。
宋金束听后恍然大悟,原来苏一果然是有求于自己,不过他是大云国的官员,岂能给苏一做事?这事情让他好生为难,苏一见他面露为难之色,笑道:“这事情对宋大人来说是小菜一碟,而且我不是要宋大人来做我的官,只是让宋大人帮我一段时间,事成之后我自然护送你回到你自己的家乡。”
宋金束为难道:“一臣不侍二主,我是大云国的大臣,岂能,岂能……”
苏一笑道:“无妨,宋大人好好考虑,不过这回大云国的路可是不太顺畅。”
宋金束不明白,待要询问,苏一已经转身出门,门口的那两个侍女,却换做了两个怒目圆睁的铁甲卫士。
宋金束无奈摇头,看来自己若是不答应,苏一就会来硬的,先给足自己恩惠,再来用武力威逼自己,宋金束暗暗佩服苏一。又想起那些宝物,就算自己在这里帮他一年半载,这事只要不传出去,日后自己带着这么多宝物回国,还不是照样平步青云,将那些炼药师玩弄于股掌?
苏一离开了宋金束的住处,回到帅府,杨晓风问道:“怎么样了?”
“十有八九。”苏一大大咧咧一坐,道:“这小子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这些手段够他受的了。”
杨晓风笑道:“只是他是不是真的有真才实学,倒还不知道,咱们只求让他出一套考核的办法,其他的事情还是别让他来管。这几天我想了,咱们不能学着朝廷那一套,只考些典籍上的东西,那些东西若是真永用,朝廷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不过武道大会这等武考倒是可取的。”二人想起武道大会的事情,相视一笑,杨晓风继续道:“文考呢,除了考典籍以外,像医,算,画,乐,百工,天文等等,这些都是取材之道。”
苏一皱眉道:“除了百工能搞些建筑,武器什么的,其他都是什么东西?有用么?”
杨晓风急道:“当然有用,天下万道,道道在理,七十二行,行行有状元,当今朝廷腐败的原因之一就是取材单一,重武轻文,天下士子无处施展才华,这才导致人心不附。”
苏一站起身,悠悠道:“那如果天下人都去学什么算术,画画了,那国家不也是要完蛋?”
杨晓风道:“人生来各有长处,画画,算术虽是小道,却也是成才之道,天下百姓有了寄托,有了成才之道,才会安安稳稳,本本分分的,不去做些拦路抢劫,占山为王的事情。”
苏一想了想,道:“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
杨晓风好生失望,这是苏一第一次否定他的建议。
苏一转身出门,想去视察一下城防,忽然军士急急来报,道:“不好了统帅,帅府进了刺客,裴长老重伤,生死不明!”
苏一和杨晓风同时一惊,连忙抢出门,来到裴自在的住处,见诸葛卿和迟无谷正在全力为裴自在输送真气。
杨晓风连忙上前,急道:“怎么回事?是谁做的?”
诸葛卿道:“是血无名。”
杨晓风脑袋嗡的一声,呆住了,裴自在艰难睁开双眼,说道:“老,老头子早就活够啦,风儿,你,你不必难过,也不用为我报仇……”
杨晓风流出两行清泪,道:“裴长老,刺仇怎能不报?”
裴自在抽搐道:“以前,以前大长老总说我脾气火爆,缺少冲和之,之意,大长老的境界,我,我是下辈子也赶不上啦,不过,这,这辈子我也稍微,领会了一些,冤冤相报何时了?风,风儿,不要被,被仇恨控制,我……”
这句话还没说完,忽然脑袋一歪,断了气。
杨晓风仰天长啸,一拳捶在地上,转头对苏一道:“你帮我报仇。”
苏一默然不语,杨晓风揪起苏一衣领,恶狠狠道:“你不帮我?”
诸葛卿道:“风儿不要莽撞,裴长老说了不许报仇。”
苏一拍了拍杨晓风的肩膀,道:“裴长老的话,你不明白么?血无名迟早要杀的,这仇也是会报的,不过不是现在,现在咱们去找他,那岂不是白白送死?裴长老是为了你好。”
杨晓风愣了愣,扑通坐在地上,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的确没有苏一那种智慧。
苏一扶起他,柔声道:“咱们去安葬了裴长老。”杨晓风点了点头,当下众人厚葬了裴自在,杨晓风和两位长老在坟前洒泪相祭。
苏一心想,就算现在不能找血无名报仇,也要算清楚这笔账,到底是血无名私自动手,还是袁崇祯授意,如果是袁崇祯的意思,这笔账自然算在袁崇祯的头上,自己和他的联盟也就不复存在了。
袁崇祯的军营扎在山林中,与秦玄风,苏一互为鼎立之势,三方谁也不能先动手,否则必然吃亏。
袁崇祯和秦玄风都已经来和苏一示好,苏一也都接受了,可是两方的友谊都没能长久,又重回三足鼎立。苏一现在心中最大的敌人便是那个传说中的通天教主,不过他隐在暗处,实力又如此强横,自己完全惹不起,本来想联合释锦龙,可秦玄风未必是真心联合。
想着想着,天已经入夜,苏一抬头看天,见星辰稀稀落落,看不清楚,心中一动,想起公孙曌的话,明天应该有大雾。
苏一心道:“这么久以来,小爷一直在守城,从未主动出击过,明天就让你们知道知道,小爷不是智慧挨打的乌龟。”当下将心思与杨晓风说了,杨晓风兀自沉浸悲痛之中,苏一这么一说,他也来了精神,想了想,说道:“打可以,你想打谁?”
苏一道:“当然打袁崇祯这老儿。”
杨晓风点了点头,道:“嗯,打袁崇祯,释锦龙定然不会援助他,不过我担心……”
苏一笑道:“你担心血无名?你放心,我带秦晓霜去,血无名如果在,我拖住他。”
“好,文以载道,武以安邦,文武结合,才最恰当,今天解决了文的问题,明天咱们玩武的。”杨晓风抬头看天,稍稍平息心中的悲伤。
其实苏一最在意的是想将秦晓霜接到自己身边,当晚深夜,苏一只身来到释锦龙的大帐前,军士连忙去禀报释锦龙,苏一等了一会,释锦龙却没有出来,一个倩倩身影走出大帐,却是秦晓霜。
秦晓霜盈盈笑道:“你是来找我吧?”
苏一哈哈一笑,道:“武侯还挺了解我的。”心想释锦龙既然放秦晓霜出来,自然同意她跟自己走了。
秦晓霜道:“释伯伯说,让我多听你的话。”
苏一笑道:“好啊,听我的话最好了,明天我要去跟别人打架,你帮不帮我?”
秦晓霜道:“我自然帮你,可是你要是去欺负别人,我可不帮你。”
“我去打血无名,你帮我么?”
秦晓霜忙道:“当然帮你。”
苏一心底大喜,当即带着秦晓霜回了瞭望城,杨晓风见秦晓霜到来,放下了心,不过仍然有几分不安。
当夜苏一召集了几位将领,和杨晓风一起相互商量明日偷袭之事,众人见仁见智,李天龙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待众人商议之声稍退,开口道:“明天不仅黎明有雾,这些天更是今年最热的几天。”
苏一茫然道:“最热的几天?”
李天龙道:“袁崇祯的军营为了避暑,又躲在了茂密的山林里,所以……”
杨晓风接口道:“火攻!”
李天龙哈哈一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苏一嗯了一声,道:“就这么定下了,火攻,再说说详细的方法。”秦晓霜坐在一旁,看着苏一微微皱眉,发号施令,干净利索,渐渐觉得苏一是个值得依靠的人。
商议已毕,苏一具体吩咐众将的任务,吩咐完毕,众将各自领命去了。苏一长舒了一口气,稍微觉得有些疲惫,夜已经深了,苏一忽见秦晓霜还坐在一旁,愕然道:“你还不去休息吗?”
秦晓霜道:“我睡哪里啊?”
苏一敲了敲脑袋,道:“我都忘了,我让人带你去休息,明天和我一起去打架好不好?”
秦晓霜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