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耸了耸肩膀回答：“若说知道得多，我早该死了一百次了，现在不也没死吗？”
朱棣把一杯米酒一饮而尽，微笑着看着郁知远说：“你还不是明知道我舍不得杀你么，既然你这么好奇，告诉你也无妨，我来的时候，出了很大的差错，本来说好是1400年，跟你的目的地时间是一样的，可惜我偏差了18年，到达的时候是1382年，那一年，朱元璋的原配妻子，明史上我的亲娘孝慈高皇后去世了……”
静静的汤山山谷之间，白色的大雪悄悄的落在雾气氤氲的温泉之中，周围的冬青树严丝合缝的把正在说故事和听故事的二人围在了当中。无论是侍卫还是太监，没有一个人进去打搅，他们乐得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面围炉烤火，话话家常。魏元宽王景弘也找了个小屋子烤火烧起了吊炉鸡，两年未见，自家主子深夜跑了大半个京师，想要什么难道还要他们猜吗？
说到口干舌燥，朱棣总算把自己的奋斗史大概介绍了一下，说到自己早就识破了藏在柔仪殿里负责点蜡烛的宫女郁知远就是实验室派来的卧底，他哈哈大笑着补充：“我本来以为实验室会派来一个施瓦辛格，谁知道来了这么不起眼的一个人。”说完，他仰脖子又饮了个满杯，不无感慨地说：“也不知道是历史成就了我，还是我成就了历史……”
知远笑着也跟了一句：“那么轮到我，就该说到底是历史玩弄了我，还是玩弄了我，还是玩弄了我呢？”
朱棣恶狠狠地一把拽过她来，扯下她胸口的织锦，说：“不，除了我谁都不许靠近你……”
大雪纷纷扬扬，落在永乐二年除夕夜的汤山，天地之间的大美，语言无法描述。而那山中之汤，温暖氤氲，春色撩人。只能叹一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李妈妈是倚云闲居的老板。倚云闲居是泉州城内最最华丽的青楼，她自己是知道的。她手下的姑娘们是泉州城内最最漂亮的，她也是知道的。姑娘们统统卖艺不卖身，陪酒不陪睡，这规矩也是她定下的。一个绝色的姑娘，最美好的年纪寥寥可数，而那些手握重金的有钱老板们又个个喜欢新鲜货色，所以她这里的姑娘出道五年必须要被淘汰——运气好的就被老板买走做妾，没人疼的就直接喊了人牙子转卖。一个保持了完璧之身的姑娘当然价格会更高一些，有了这笔赎身钱，她又可以去进一批新鲜货色，取悦更多的老板。倚云闲居的红粉佳人永远是新鲜的干净的，这让她的名头在当地简直成了一块金字招牌。
如今已到五年期限的姑娘里面，最出挑的要数彩云了。这丫头就不说长得是多么的惹人怜爱了，性格也是非常的要强，在倚云闲居里面事事都要争第一，尤其是弹的一手好琴，方圆数城几乎无出其右者。而就这么一个最最头牌的姑娘，在这最最重要的当口，被一个老板看中要替她赎身了。
李妈妈也很犹豫，这个老板出手阔绰，彩云也到了自己规定的从良年纪，可这个老板有点……她拿着手里的那张大大的银票，不知道要怎么去和彩云说起这件事情。
天刚刚擦黑，胡发财老板从县里的学馆出来，背着自己的几本书，朝着希味楼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每月中旬，他都会到县里的学馆免费给小女孩子们上五天的课。这些赤贫渔民家的小姑娘永远不会有识字的机会——如果没有他。那个人告诉过他，在六百多年后，女子会和男子一样有上学的权力，还可以坐在同一间课堂里接受同一个老师上课。如果在将来这会是一件毫不稀罕的事情，那么他也可以在这里用这种特殊的形式让每一个渴望知识的小女孩都能看得清自己未来的方向。也许，是让每一个普通的小姑娘都能像她一样越过重重迷雾，穿过浩渺的时间长河，尽管历经风雨，却还能坚持自己的意见。
胡发财穿街走巷快步回到了希味楼，刚进饭馆大门就被伙计叫住了：“老板，彩云姑娘来了，在四楼绿烟清辉雅座等你呢。”
胡发财有点奇怪。彩云姑娘并非自由身，每次请她出来必要先发帖子送去给倚云闲居的老板李妈妈，才能约下她大驾光临。今天自己并没有要开拍卖会，酒楼这会刚上生意客人才坐定，按说帖子还没有发出去，她怎么会来？
三步并作两步，他一口气爬到了四楼，推开了绿烟清辉的门。彩云背对着他坐在那里，桌上摆了满满的都是菜，她的手边正是一张帖子。
胡发财问：“哎，这是谁叫的局，怎么帖子到了，彩云姑娘你到了，主家还没到？”
彩云回过身来，胡发财惊讶地发现，她已经坐着哭了很久了，两只眼睛红的像水蜜桃一般，越发楚楚可怜。彩云擦了擦眼泪，清了清喉咙：“主家已经到了”说着她指了指空着的几个位置说：“有汤老板，张老板，赵老板，鲍老板，再加上你胡老板。”
胡发财明白了，彩云是做了手脚假装叫了一个局来见自己。“你怎么哭了，出了什么事情？”
这句话一问，犹如打开了泪水的闸门，她干脆唏哩哗啦痛哭了起来。胡发财叹了一声，只好坐到了她身边，递给了她自己用的一方素白的帕子。哭了一会之后，她拿起手帕擦了一会眼泪，看着胡发财说：“胡老板，你知不知道我们倚云闲居的姑娘每五年都要轮换一批？”
胡老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个奇怪的规矩。彩云接着说：“我的五年之期就在这个月初十日，李妈妈已经把我卖给了齐芳阁的老板……”
齐芳阁，齐芳阁的老板不是那个家里两年折磨死了两个侍妾的六十多岁的富商吗？据说他有十分不能说的癖好，家里的侍妾虽然两年被弄死了两个，可官府却碍于他哥哥是知州，没有追究，只让他赔钱了事。若是被卖进这样的人家……胡发财抬眼看了看身边泣不成声的美丽女子，不由得替她担心起来。
初十日，是彩云五年期满之日。过了今天，她就要被卖到齐芳阁的老板家里去做侍妾了。明天的日头升起来的时候，齐芳阁的老板就要来和李妈妈签订卖身契，把她从这里带走。齐芳阁的老板为他出了一万两银子的赎身价，光是定金就给了一千两。这是整个泉州城从来没有过的价格。彩云站在自己能够看见海的房间里，真想一头扎到大海里死了算了。在倚云闲居这么多年，虽然免不了被李妈妈责骂，被油嘴滑舌的客人占点便宜，好歹还能和姐妹们在一起有点快乐的时光，还能偶尔见见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明儿一去皆成永别，不过挨一日是一日，看哪一日被折磨死罢了。方才李妈妈来找过她，让她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归置，准备明天好出发。人都不知道能活几日，还归置什么东西？她冷笑了一声，泪眼婆娑地拔下了头上的金钗。胡发财在她去求救的那个晚上居然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还派伙计把她送了回来，男人没有一个能指望的，无论是齐芳阁的老板还是胡发财！
房门被一个人用力的打开了，彩云懒得回头去看。这么傲慢会开她房门的只有李妈妈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