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的包厢中，只有火锅中汤料翻滚的声音响起，却反而让屋内的气氛显得更加沉闷。
“柯纪，这次你就让我任性一回，行吗？”
沉默良久，夏若曦此时的心情也正如同眼前铜火锅中那时不时爆裂的气泡一样，心中不得平静。
她又怎么会不明白柯纪此时的恼怒是为了什么？当然也只不过是在替自己着想罢了。
可是事已至此，不管她内心作何想法，如今都已经没有了让她再做其他选择的余地。
能做的仅仅是尽人事而听天命，寄希望于那难以琢磨却又不可违背的命运罢了。
“医生说，我如今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可能要将孩子生下来的话会担一定的风险。”
这话已经说的算是十分含蓄了，医生的原话在司灏深哪里都已经被看做了是二选一的绝境。
这话说得轻轻浅浅，可那并不是很大的音量传入柯纪的耳朵里，就像是一颗惊雷骤然在心中乍起，让他刚刚的严肃和恼怒瞬间变成了几乎难以控制的怒不可遏。
“夏！若！曦！”
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脑子是秀逗了吗？先不说继续呆在司灏深身边还替他怀上了孩子，如今竟然还告诉自己，她怀着孩子是一件担着风险的事情。
难不成她真打算就这么把自己的一辈子都破罐子破摔，全都搭在那个不值当她如此的男人身上吗？
“你这是疯了吗？”
随着筷子被狠狠地摔下，竹筷碰撞的清脆响声响彻整个房间。可不同于眼前这年轻男子的惊怒和不可置信，夏若曦却自始至终都像是早就已经料到了会发生什么一样，那淡漠而波澜不惊的样子几乎给人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仿佛她刚刚所说的并不是关乎自己生命的重大事件，而是像是在谈论晚饭吃什么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情而已。
“我都已经想好了。”
过了半晌，在柯纪那无法躲闪的目光紧逼之下，夏若曦终于缓缓抬起头来，那张眉清目秀的面容，竟然还带着几分，像是如释重负般的表情，似乎随着这话说出口来，她心中一直压着的一块大石也终于随之落下。
“柯纪，你应该祝福我才对。”
祝福我能够扛着这已经羸弱到令人气恼的身体，顺利诞下孩子，祝福我能够在经此一劫之后，得到摆脱这生活的勇气。
起码这个决定，好歹能证明自己这一生，并非如蜉蝣般了无痕迹，这世界上还有能够证明自己曾经来过的鲜活生命不是吗？
“怎么，难道你是让我高兴你竟然对自己的生命这么不负责任，为了司灏深那么一个完全不知道珍惜你，不把你放在心上的男人，做到这种地步吗？”
这话说得有些狠了，柯纪刚一出口，便知道这句话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直接对着眼前，这本就已经承担了太多的女子所说的。
可是人在生气的时候本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些宛如利剑般伤人的话，就像是一头脱缰的野兽一样横冲直撞，目标又直指那些和自己最为亲近的人。
心里宛如涛天般的怒火如浪潮般退去，柯纪说完这话，无力地跌倒在身后木制的扶椅中，修长白皙的手就那么虚虚地遮在一双眼帘上，心中情绪莫名。
“我都明白。”
的确因为刚刚柯纪那有些失控的话，而有一瞬间的惊愕，可片刻之后，夏若曦却像是个没事人般轻轻地笑了笑，那笑里的自嘲和无奈没有人看到，却又如实地表现了她此时的心境。
“可是这个孩子……我不能放弃。”
哪怕是多少人警告，多少人反对。可那宛如天生就植根在灵魂深处的母性，还是无法让她放弃腹中的孩子，也许自己和孩子的父亲之间，那可以称之为是爱情的东西早已荡然无存，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的是，那毕竟还是司灏深的骨肉。
想想自己还真是矛盾得可笑，一边心灰意冷，心境如同一潭死水，一边却又将自己那些过往的信念抛到脑后，一心一意只为能够生下这个不被人看好的小生命。
也许在柯纪眼中，自己的确是已经蠢到无可救药了吧。
“你有没有想过……”
听到耳边夏若曦那软软糯糯却又坚定异常的语调，柯纪知道自己无论是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可是心里的执拗却不愿就此放弃，手就那么依旧遮着眼帘，半晌沉声开口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因此而把自己的一生毁了，可怎么办？”
可能他言过其实，但在自己眼中，夏若曦撑着这么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倒下的身体，去孕育一个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希望的小生命，本就是一件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司灏深那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的？他何德何能，竟然值得夏若曦这样的女子倾心相待？
偏偏还要将这份心意弃如蔽履。
“我这一生本就没什么看头了，这样也好。”
有些意外柯纪最后问自己的话竟然会是这句，夏若曦留意到锅里之前煮的一些青菜似乎有些煮老了，像是完全将注意力留到了这根本不需要留意的事情上一样。当下竟然拿起了筷子一边将菜从锅里夹了出来，一边开口说。
“柯纪，你说我现在活着算是什么样子呢？”
什么天真地想要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个人她是遇到了，可是在一起后只不过也是终日的彼此折磨罢了。
或者说要活出自己的精彩，爱情只不过是路上一道自然美好的风景？
可是她如今也已经离开了公司，而且那份她曾经付出过努力的职业和工作也早就已经变了味道，让人不想再要继续为之努力下去。
那不说别的，想要和家人平安喜乐，一生安稳总算是最起码的了。
但这话搁在别人身上或许不错，她呢？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甚至就连这幅身躯都已经羸弱不堪，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去做想做的事情了。
爱情事业健康，这些平凡人可以称之为目标的东西在自己这里，都早已算作是一片片被虫蛀了的竹简，注定要成为惨白无力的灰飞废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