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他要去……当个掌柜的？”罗家大院，长房当家的罗辑在屋子里纳罕的问道。在他身前的沈峰微微点头，道：“禀老爷的话，是少爷派人来跟小的交待的。让老爷这边今天务必替他安排好身份，他明日就要去家中的产业里看看，说是什么……调查？”
罗辑冷哼一声，有些不悦的道：“调查？有什么可调查的？我已经不计较他分院别住和不归家门的事情，也已经和他爷爷做了交待，现在他居然又来了花样！去当一个掌柜……他日后可是要在全宗族的面前亮相的，这……这到时该成何体统！？”
沈峰在下方静静听着没有开口，这个时候并不是他这等身份能妄加劝解的。或许宋穆可以，但是他沈峰还不行。作为家臣自然要懂得最重要的生存智慧——分寸。
果然，罗辑兀自发了小半天火却没有得到回应，渐渐也就冷静了下来。他看了看沈峰，对他道：“算了，仔细想想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安排吧，就当他是个新收来的掌柜。就把他安排在……”
“爹！”就在罗辑还没拿定主意的时候，门口忽然传出了一个清脆的声音。罗霄儿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立刻把门推开，小跑着冲了进来。
“爹！你要把城南那家客栈的生意交给罗敏之，是真的么？为什么！？”罗霄儿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边跑边嚷嚷道，随即发现沈峰也在赶忙行了个礼，道了声“沈叔叔。”后者匆忙还礼，却并没有说话。
罗辑蹙了眉头，哼道：“这么大的姑娘了，每日里还这么风风火火口无遮拦。什么罗敏之？你要叫他堂哥！”
罗霄儿仰着下巴也哼了一声道：“什么堂哥，之前从没有见过！是爹你六叔一脉的远支了！他分明是趁着我们大房出事想要在这边蹭个身份罢了。司马昭之心……”
“够了！”罗辑打断罗霄儿的话，有些不悦道：“霄儿，不论如何敏之现在也是在为我们大房做事。你这般口无遮拦他日定然要和他闹出矛盾来，爹我怎么放心把家中生意交给你打理？”
罗霄儿闻言立刻欢快道：“爹，你想过把生意交给我打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发现了我的才华，女儿虽然是女儿身，可我并不比哪个男儿差！大哥、二哥虽然走了，可咱们大房还有我。爹，我们不需要去找罗敏之、罗子旭这种心怀鬼胎的人！有我就……”
“砰砰砰……”正说的兴起时，敲门声忽然又响了起来。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站在门外，很是有礼的冲着屋中几人行了一礼。
罗辑微微叹了口气，却仍是招手道：“子旭啊，进来。”
名为罗子旭的年轻人腋下夹着一本厚实的本子，缓步走了进来，在桌前又冲着罗辑行了一礼，双手递过本子随后道：“叔父，这是南方前日新进那批茶的账目，除了已经被预订出去的之外，剩下的份额我做了个计划，想在年前再在各个茶庄和酒家中卖上一笔。年节将至，这批茶的质地不俗，应当能卖个好价钱。”
罗辑翻了翻罗子旭带来的账目，闻言颔首道：“嗯，不错。子旭这个计划很不错，下家找的很巧，若是做成了会比原本的利润多出三成。不愧是读书人，这脑子便是比旁人要活泛。”
“哼！”一旁的罗霄儿有些不屑的撇撇嘴，将头转到另一侧去。
罗子旭装作不知。
罗辑翻过账册后对罗子旭道：“没问题，子旭你大胆的去做便是了。若是做成了，明年春茶收购的事情我便都交给你去处理，可以代我去江南走一趟……”
“爹！你怎么……”罗霄儿闻言急切的嚷着，却是被罗辑一瞪眼将剩下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罗子旭微微点头，拿起账本对罗辑和罗霄儿各自行了一礼，也不忘对沈峰行了一礼这才告辞而去。
等到他出门离开后，罗辑忍不住训斥道：“霄儿！要说你多少遍？你的性子是该收敛收敛了，在人家面前说这种话，你就不考虑考虑他心中会不会留下芥蒂？”
罗霄儿不在乎的道：“爹，女儿不傻，若是旁人我自然会留下我的这点城府。可这罗子旭是什么人？就关系来说，他连那个罗敏之都不如，跟我们完全就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仗着读了几年书便来咱们大房混吃混喝，还不是想要贪图我们大房的家产？真有本事的话，怎么不去考个举人、进士回来？”
罗辑用手凌空点了点，到底没说什么而是长长一声叹气。
他颓然向椅子上一靠，道：“罢了罢了，为父现在我心烦意乱也懒得再去管你。不过你且记住一点，不管是罗敏之还是罗子旭，现在都是我们大房的人。你不能和他们起冲突。不然，让你二叔三叔和你淳叔看了笑话！听到了么？”
罗霄儿福了一福，满不走心的道：“女儿记下了。”
罗辑又是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也想证明自己，我便也给你一个机会。城南那间客栈爹已经答应了敏之让他去打理，不能出尔反尔。不过城西那边也有一家客栈，你可以去接手一下。”
“城西！？”罗霄儿叫道：“爹，我可是你亲生女儿，怎么能这么偏心？那里可是全城最穷的地方，在那里开的客栈能有什么生意？”
罗辑重重一拍桌子，吓得罗霄儿一跳，再也不敢多说。
“你越来越放肆了！”罗辑怒道：“别以为在梁山县赚了些许银子便可以自得意满。你以为我没做过调查？你在梁山县取得的那点成绩都是你自己的本事么？现在院子里的风言风语你也都没听见？还不知收敛一点！”
罗霄儿偷偷吐了吐舌头。
罗辑语气缓了缓道：“正因为西城不好做，才让你去试试。你不是一直都觉得你有才能么？把一个好做的生意交给你能显露出你什么才能？去吧，把西城客栈的生意做起来，这才能让旁人对你个女儿家刮目相看。你现在连基本的威信都没有，还打算接手整个大房的生意？呵……”
罗霄儿嘟嘟嘴，有些委屈道：“知道了爹。”
罗辑到底还是心疼女儿，语气又柔和了一点，刚想说什么却灵机一动，道：“对了，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个掌柜。明日也会安排到西城客栈去。你且与他好好相处。”
罗霄儿这次连话也不搭，简单生硬的行了一礼，扭头便走。
罗辑无可奈何，只能嘟囔一句“这孩子……”说完，他又叹了口气道：“夫人今日吃饭了没有？”
一直杵在旁边如木桩似的沈峰这才开口道：“回老爷，夫人胃口仍是不佳，但晚上好在是吃了一碗粥，气色好转了些。”
都说男人最痛中年丧子，却不知这痛对女人来得往往更加猛烈。
罗辑只是点了点头，却没再说什么。两个儿子相继暴毙，他的结发妻子已然憔悴了小半年，经常茶饭不思。为此，他也难免要跟着心力交瘁一些，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诚儿……”罗辑摇了摇头，道：“罗诚的事情你去安排吧。不管他想要做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你就都先答应了。不必事事都跟我请示。据我所知他和霄儿之前见过，当时他应该就已经知道了霄儿的身份才对……你安排下人手，也盯着他下，看看他到底打了什么主意。不用多管其余，只是观察就可以了。先这样吧。”说着，罗辑挥挥手示意沈峰退下。后者躬身而去。
而在大房院子的另一侧，气鼓鼓的罗霄儿此时正带着侍女在院中发着脾气，好一会儿两个年轻人出现在了她的身边。这两位年轻人都是大房里的掌柜，其中一个姓廖名克喜，是当年罗辑收养的孤儿。而另一个陈飞扬则是大房一位老掌柜的独子。两人都是大房一脉的嫡系，也是这些日子里罗霄儿率先“拉拢”过来的班底。
廖克喜对罗霄儿问道：“大小姐，怎么样？老爷是否收回了成命？”
罗霄儿气鼓鼓的道：“没有！哼，我爹还是向着那两个外人，他还是把南城那家客栈给了罗敏之！那家伙一副轻狂的样子，想想就让人生气。”
陈飞扬在一旁蹙眉道：“这确实有些奇怪，按理说那罗子旭的表现更加沉稳豁达一点，大老爷理应给他的机会更多些才是。怎么会先便宜了罗敏之？”
一提起罗子旭罗霄儿更是恼怒道：“没错，他更沉稳豁达！所以我爹把年前这批茶叶的售卖都交给他了，还说若是他做得好明年春茶的采买全都交由他负责！”
廖克喜、陈飞扬大吃一惊。廖克喜道：“这可就有点棘手了……吴叔上次在梁山县那边做的事情不太干净，留下了不少尾巴被三叔那边的人传了回来。大小姐你本来就不多的机会便又少了。现在吴叔还在梁山县，罗子旭和罗敏之都被各自委以重任，我们的情况不太妙啊。也不知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罗霄儿气吼吼的跺着脚，也在心里觉得难受。自从两个哥哥意外过世之后，大房没了继承人，一时间人心飘荡。罗辑便在那个时候从远支亲族里拣选了罗敏之和罗子旭两个人回来。虽然没有明确过继到他的名下，可这些时日里明显能看出他在着意栽培。也因此，罗家大房的长女罗霄儿便愈发觉得危险，其他罗家长房的嫡系也在担心大房的权力旁落。这才有罗霄儿主动请缨去梁山县一试身手的过程。可不曾想，最后虽然生意赚了，但做生意的过程以及其中钱粮失窃过的情况却被人偷偷传到了罗家主宅之中。罗霄儿的努力不说付诸流水，但也相去无几。而与之对比的却是罗子旭和罗敏之两人愈发受到罗辑的信任。
陈飞扬在一旁摸着下巴道：“其实，罗子旭和罗敏之两人倒还好。虽然可虑却到底不是关键。二房、三房和四房前些日子互相走动的颇近，这才是我们应该关注的。不论如何，总要先把大房的地位稳固下来我们才能再谈其他。我想大老爷肯定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所以才着力栽培罗子旭和罗敏之两人的。”
廖克喜点头道：“不错，二房的罗天赐前些日子做成了一件不小的丝绸生意，据说连太老爷都已经称赞过。还有三房的罗峰笑，现在基本已经接手了三房的瓷器生意。虽说他天资不怎么样，可架不住三房的能人太多，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都硬生生给扶起来了。三老爷几乎是手把手的在教他……若是大房地位再动荡些，怕是真有可能失去大房的位置。”
罗霄儿忽然开口道：“都别慌，我们还有机会。我爹虽然在栽培他们，但也没有放弃我。西城那边的客栈现在归我了。我们只要把它的生意做起色，我们便还有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