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内此刻群情汹汹，始作俑者罗诚却是在一旁抱着膀子看戏，视线角落的位置能清晰的看见三哥和牛大窃窃私语的情景，对此他只是微微一笑。
片刻后，牛大和几个人走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将罗诚“请”了出去。而在赌场内，三哥则大声辩驳着，渐渐将沸腾的人声压了下去。
“刚刚那颗筛子不是我们四海赌坊的！是那个小子自己带来的！”
“大家都是街坊邻居，我们怎么可能做这种砸招牌的事情？这里所有的骰子大家可以现在查！看看哪个是灌了铅的？我把它生吞下去！”
“那定是某些污烂人想要抹黑我们东家，大家可不要被骗了！”
……
荷官和赌场内其他混混们纷纷开口应和，一时间倒是能自圆其说起来。关键是罗诚此刻并不在场，没了带头的和作证的，其他人想闹也终究闹不起来。再加上一些嗜赌如命的家伙和安排好的混混们不断催促，赌场很快便又开赌了。当然，这一次三哥没敢再做任何手脚。当场面终于安定下来后，他偷偷在一个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擦了擦汗，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神色。
“敢跟老子我斗……哼，让牛老大好好招待招待你吧。”三哥默默嘀咕着，便不再理会这件事。
而在赌坊外，青梅巷中间一段根本没有人影的黑色巷子里，牛老大和另外两个赌场混混正抱着膀子将罗诚堵在巷子中，神色不善的看着他。
罗诚则故意装作紧张害怕的模样，色厉内荏的大声道：“你们想干什么？啊？还想打人么？信不信我去报官！让县太爷把你们统统抓起来！”
闻言，牛大和另外两个混混都笑了。
“报官？你特么知道县衙怎么走么？知道县衙大门朝那边开么？”
“县太爷抓我们？就凭你？”
牛大扭了扭脖子，又示威性的捏了捏拳头将关节捏的噼啪作响，随后对罗诚道：“小子，你今天惹了不该惹的人，犯了不该犯的事。今天看我不把你……”正说着，牛大忽然顿了顿。
之前和三哥商量的时候对方让他狠狠教训一下这个来捣乱的家伙就好，只要别打死打伤、打残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东家的背景不浅，县太爷也要给三分薄面，这点事情完全压得住。可牛大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又犯了嘀咕。那三个能想着法子捞钱，自己怎么不可以？
他自己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最后扭头冲着另外两个混混道：“这里交给我来对付就行。你们回赌坊帮忙。别出乱子。”
牛大平日里就是这些混混的头头，也算有些威信。再说牛大打架的本事整条街都闻名遐迩，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两个混混点头应了一声，随后便走回了赌坊。而牛大确认他们两个走远后，才开口对罗诚道：“小子，算你走运。今天大爷我心情还好。你赔偿我们赌坊一些钱财，这事情就算没了。不然的话，老子让你下半辈子都记得今天这回事！”
罗诚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旧紧张的道：“你……你要我赔多少钱？”
牛大心中盘算了一下，最后干脆狮子大开口道：“三十两银子！少一个子都不行！赶紧拿钱，不然我卸你一条胳膊！别想着有人会来救你，在这个地方，就算是死了人也不一定有人看得见！”
“救命啊！杀人啦！快来人啊！”仿佛是情急之下的走投无路，罗诚就在巷子里大声的喊着、叫着。巷子外面却一如往常，仿佛是为了印证牛大的话一样，根本没有哪怕一个人影出现。
牛大冷笑着，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对面的家伙。
罗诚也冷笑着，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对面的家伙。
“找死！”牛大一声暴喝，猛地冲了上去……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罗诚施施然走出巷子，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他低头看看觉得自己的衣服有些皱了，上面还有些拳打脚踢的痕迹，嘴里骂骂咧咧的嘟囔着便走远了。而在身后的巷子里，牛大被打的浑身是伤，独自倒在冰冷冷的地上不能动弹。
牛大甚至都记不清自己被对方打倒了多少次。每一次倒地对方也都没有跟上来趁机攻击，而是安静等着牛大爬起身子后再将他彻底打翻。牛大虽然有几次打到了那人身上，可终究不是对手。
到得最后，牛大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对方才开口问了一句“服不服”。牛大心有不甘，可到底没有耍无赖，乌青着眼睛点了点头。对方这才转身离开。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前的几个混混们找了过来，将一身狼狈的牛大拖回了赌坊里。而到了赌场后，稍稍缓过气来的牛大便看到了同样鼻青脸肿的三哥还有一脸严肃的东家。而在他面前，整个赌场都变得一片混乱，桌椅赌台破烂不堪，到处都是散碎的赌局，一片狼藉……而刚刚那两个跟随自己出来办事的混混正在向东家汇报着什么。而东家脸色铁青……
牛大心中一凛，顿时明白自己的这份工作怕是要完了……
果不其然，是那个捣乱的家伙在揍了牛大一顿后，立刻又回到了四海赌坊，当即开始煽动赌徒们闹事。这一次他的煽动功夫做的及其到位，一些输红了眼的赌徒们当即被点燃了情绪，这一次三哥等人再也弹压不住，整个场子都被愤怒的赌徒们打砸一通。而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趁着这个机会在混乱中抓住了三哥，趁旁人不备将三哥痛打一顿，随后则不见了踪影。
赌场东家在了解了事情始末后，质问牛大为什么没有在当时解决麻烦，为什么没有让另外两个混混帮手。牛大无话可说。
东家大怒之下让人将牛大扔出门去，虽然没有直接让牛大丢了饭碗，可这样的处置之下牛大也没脸再在四海赌坊继续做下去了。他本就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之前也只是看他在附近还算混得开，能镇住场面让他来这里看看场子。可今天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他显然难辞其咎。这种结果，也是意料之中了。只是牛大没想到一切来的这么突然，来的这么快。
夜已经深了，四海赌坊闹腾了这一阵终究不可能继续开业。青梅巷里的各家酒肆、青楼也开始渐渐安静了下来。牛大一瘸一拐的独自走着回家的路上，心中充满了沉痛和绝望。
自己那些朋友、姘头在关键时刻没有一个愿意伸出援手。
老娘的病拖不得，可他没有银子。
如今不单筹钱没有着落，而且自己的饭碗也丢了。
到底该怎么办？
难不成看着老娘等死……
牛大越想越是心冷，自己从小丧父，老娘含辛茹苦将自己拉扯大，长大后自己天天好勇斗狠，每一次受伤老娘都要伤心害怕好久，如今老娘病了，可他……
在空旷无人的街道正中，牛大突然被绊了一下趴在了地上，他也不起来，就把脑袋埋在地上嚎啕大哭。
整整三十两银子……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悲愤见，牛大看见一双简朴的布鞋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匆忙擦了擦眼泪，咆哮道：“看什么看！”然后赶忙爬了起来。起身后他才发现面前这个人，正是大闹了四海赌坊又让自己丢了饭碗的家伙。
罗诚的身材本没有牛大高壮，可此刻却是在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对方。许久，他咧了咧嘴，道：“没出息……”
牛大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你……你——！”牛大伸着手指想要说什么，可到底没有说出口。
罗诚看着牛大冷冷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一个大老爷们深更半夜趴在地上哭，也不怕被人笑话！”
牛大羞恼道：“我干什么不用你管！”
自己现在的悲惨境况至少有一半拜眼前这人所赐，牛大怎么可能会有好脸色给他？说完，牛大便绕过罗诚继续一瘸一拐的向家里走去。
“想看着你娘活活病死是么？”罗诚没有跟过去，只是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话，牛大顿时停住脚步。他双眼猩红的转了过来，一双拳头捏的极紧，他咬牙切齿的看着罗诚问道：“你说什么？”
罗诚撇撇嘴道：“你是个聋子？”
两人冷冷的对峙着，好半响牛大终于崩溃般的跌坐在地上，哭嚎道：“没错，我娘病了！重病！她快死了！大夫说治好她要三十两银子……我特么上哪儿去弄三十两银子去？呜呜呜……”
“闭嘴！”罗诚猛地一脚踹在牛大脑袋上，将他踹倒在地。不过这一脚没有用力，仅仅只是将他踢倒而已。罗诚冷声道：“大男人哭什么哭！给我站起来！”
牛大愣了愣，却到底止住了哭声，再度爬了起来。
罗诚盯着他问道：“想救你娘是么？”
牛大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罗诚又问道：“为了救你娘你愿意做到什么地步？”
“嗯？”牛大愣了愣，随即狠狠心的道：“老子我什么都愿意做！”
“卖命给我呢？”半边脸隐在阴影中的罗诚冷冷笑着，仿佛一个在引人进入地狱的恶魔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