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楼中关押的犯人多是些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街头流氓，关个个把月也就放出去了，而二号楼中关押的多是些刑事案件中的嫌疑犯，等待宣判或者已经宣判近期准备押送的较危险人物，杨峰就暂时被关押在二号楼里面。
姜诚二人刚刚上到办公楼楼梯的时候，铁门里就迎出来一个人，客客气气地把他们接到了监控室。
拘留所给每一个牢房配置了监控，以便及时掌握犯人们的动态，防止个别顽劣份子闹出什么事端来。姜诚很快就从一块小的监控屏幕上看到了穿着囚服的杨峰。
此时他正蹲在离厕所最近的地面上，双手环抱着自己，低着头一言不发。一个胖乎乎的光头男人正斜倚在床上，嘴里叼着牙签懒散散的对着他说着什么，光头男人的身侧呈扇形围绕着四个犯人，个个脸上都挂着幸灾乐祸。
姜诚通过读唇语读懂了他们的话。
“新来的，以后扫厕所的活儿，你全包，知道吗？鬼子，去，尿一泡。”光头男人拿下巴指了指站得离他最近的一个瘦小佝偻的犯人，示意他过去。
“得嘞！”那个瘦小男人一脸奸笑，二话不说就拉开裤子，对着厕所就尿了一泡，末了，还不忘“不小心”地朝旁边的地面上抖上一抖，引来在场犯人们肆无忌惮的狂笑。
“新来的，去，把厕所擦干净。”光头男人努了努嘴，随手把杨峰的枕巾从他的枕头上扯下来，扔在了地上。
杨峰略一抬头，朝他翻了个白眼，并没有动。
“******，老大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那个瘦小男人提上裤子，见他没反应，抬腿就是一脚。
这一脚把杨峰踹了一个趔趄，他左手本能的撑地，才不至于把脑袋磕在地上。
“呦呵，看样子不服呗？”瘦小男人眼见一脚没把他撂倒，颜面有些挂不住，马上又仰着下巴挑衅一样的再次抬腿，准备再给他一脚。
这一次，杨峰没给他留半分情面，一个反手就撸住了他的脚脖子，轻轻一拧，就把对方给绊倒在地。
光头男人显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瘦弱白净的男人会有如此敏捷的身手，他一见自己的人吃了亏，一下子就弹了起来，恶狠狠地把嘴里的牙签吐在地上，朝其他几个犯人使了个眼色，另外几人立刻心领神会，乌泱一下团团围在了杨峰的周围。
杨峰此刻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神冷峻，一一从眼前的犯人们的脸上扫过。
“怎么着新来的，这个牢房装不下你啦？”光头男人往前迈了一步，脸贴脸地对着杨峰，一字一顿地问，“让你扫厕所，是不是不服？”
杨峰眼神轻蔑，嫌弃的躲开了他的脸，嘴里蠕动了一下，猛地啐了他一脸。
光头男人的火气瞬间被点燃了，他伸着手指恶狠狠的指了指杨峰，接着往旁边挥了挥手，“给我往死里干！”
其他几个犯人收到指令立马像火猴子一样窜了上去，手脚并用不由分说的就对杨峰一顿暴打。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杨峰非但没有还手，还双手抱头蹲了下去，任由对方的拳头鞋底铺天盖地的招呼了个从头到脚。
而这一切，被监控室里的三人看了个清清楚楚。接姜诚他们上来的那个看守见状，拎起警棍就要过去制止，却被姜诚拦了下来。他手托下巴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他倒要看看这个身手能跟他过上几个来回的年轻人此刻放弃抵抗，意欲何为。
殴打持续了七八分钟，估计这帮犯人们自己都打累了，或者害怕闹出太大动静被看守看到，才算作罢。地上的杨峰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痛苦的蜷缩成了一个球。但诡异的是，监控画面扫到他的脸，他竟然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什么意思？
姜诚突然意识到不对，带着看守马上冲到了牢房。闹事儿的犯人们一见这阵仗纷纷老老实实地抱头蹲下，只有杨峰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吐了一口嘴里的鲜血，像见到了久别的老朋友一样打招呼：“你来了啊，姜警官。”
审讯室里，姜诚与吴祥明并排而坐，对面坐着遍体鳞伤的杨峰。审讯室的大灯照在他年轻的脸上，豆大的汗珠爬遍他瘦削的面庞，显得愈加苍白。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了吗？”姜诚把面前的水杯推到他的面前，开口问道。
“我的身份有那么重要吗？将死之人的名字，除了刻在墓碑上，还有什么作用？”杨峰苦笑了一声，“更何况，何人会为我立墓碑。”
吴祥明与姜诚对视了一眼，开始劝说：“如果你老实交代，可能有机会减刑，并不一定非得会被判死刑。”
“这位小老弟可真会说笑。“杨峰嗤地一下笑出声来，“多条人命在我的手上，不判死刑，何以平民愤？”
“既然你已经知道下场，又为何不说？带着秘密埋进黄土，不憋屈吗？”姜诚接过话茬继续引导，“那些人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才迫使你不得不下此毒手？说出来，即使你死了，法律依然会继续替你讨回公道的。”
“法律？哈哈哈哈…”提到法律，杨峰突然不可抑制地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反问，“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你真的相信法律吗？它真的能给所有人一个公道吗？”
姜诚一愣，马上追问：“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才不相信法律的？”
杨峰笑着拼命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经历过，正如你们所看到的一样，我的经历干净的像一张白纸，也只能是一张白纸。”
姜诚深吸了一口气，调转了话头：“既然这样，那不如我们来聊一聊那些照片碎片吧。完整的照片是什么内容，你又想通过那些碎片告诉我们什么？是你的杀人动机吗？照片背后的数字又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警察吗？想知道自己去查啊。”杨峰重重地向后背的椅子靠去，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吴祥明啪……地一拍桌子，蹭地就窜了起来：“是你说等师哥来了交代的，现在你又是这种态度，是刚刚在里面挨打没挨够吗？”
姜诚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他扥了扥对方的袖子，示意他冷静。吴祥明斜了杨峰一眼，极不情愿的坐了下去。
“你这种态度我很难帮到你。”姜诚语重心长的说，“如果你把你的诉求，你的动机，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或许我到时候可以向法官替你求情。想想你的家人，你真的可以做到这样了无牵挂地去赴死吗？”
“家人？”杨峰的眼中突然恍惚了一下，一闪而过一丝难以言说的东西，但他马上就恢复了原来的状态，接着说，“这个世界与我而言，没有半分值得留恋。姜警官，你能在这里面对面的跟着我聊天，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这是审讯，谁在跟你聊天！”吴祥明严肃的敲了敲桌子。
“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二位警官今天的到来。”杨峰从嘴边挤出一丝微笑，嘴唇一张一合，“那么现在，是时候跟你们说再见了。”
再见？
姜诚狐疑地看着对方。就见杨峰嘴角的笑意突然被痛苦的表情幻化一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瞬间滴落下来，苍白的脸颊此时更是不似活人，他用单手按住腹部，似乎在抵挡着身体里那不受控制的猛兽一般。然而这动作显然杯水车薪，只一刹那他就如一根粗重的木桩一样，重重的仰面栽了下去。
姜吴二人对视一眼，迅速过去扶他起来，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杨峰却不答话，或者说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做出回答。他的状况极为不妙，瞳孔放大不说，瞳孔的颜色竟然在快速的变成全黑色，一瞬间，淹没了整个眼白。
“快，叫救护车！”姜诚对着吴祥明大喊，同时抓住杨峰的衣领，“你不能死，你还没有告诉我林聪聪在哪里！”
杨峰也紧紧抓住姜诚的袖子，他粗重的喘着气，他的眼里嘴里耳朵里鼻孔里一瞬间全部流出黑色的血液来。姜诚有些慌了阵脚，他把耳朵靠近杨峰的嘴巴，又喊了一遍：“林聪聪在哪里！”
然而姜诚还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被紧紧拽住的衣袖在救护车到来之前就被松开了。
杨峰死了，以一种极为恐怖的状态死在了姜诚的怀里。那些诡异的黑血在他死后快速流遍了他的面庞，令人惊讶的是，那些黑血就像硫酸一样，所到之处，脸上的肌肤被烧灼殆尽，仅几分钟功夫，就已经面目全非。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祥明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姜诚沉默了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回答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他刚刚在牢房里为什么不还手了？”
“为什么？”
“因为毒药被他藏在胶囊吞到了胃里，只有通过被殴打，才能不引人注意的吐出来。”姜诚看着杨峰嘴里狠狠咬破的胶囊皮，无力地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