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悠筠的身子轻轻一颤,容少濂的过去吗?以前也听他提起过一些,也只是这么一些让她对他产生了深切的同情,但现在这份同情又似乎变了味,她也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这种感觉。
“我娘去世的时候,我只有七岁。”容少濂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虽娓娓道来,气息却有些微弱:“我失去了唯一的避风港湾,才知道人心能够有多险恶。那时我因我娘去世而不思茶饭,二夫人吴沁便亲自来看我,并给我带上了她亲手做的精致糕点,我甚是感动,以为我娘不在了,或许依然能从别人身上得到关爱,她劝我吃下她带来的糕点,我当时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实在没有胃口,不愿将糕点吃下,就在我的推让间,不小心打翻了糕点盘子,谁知道那吴沁突然脸色大变,狠狠地甩了我一个嘴巴,丢下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便拂袖而去,当时我过于单纯,以为是因为不小心打翻了糕点惹二娘不高兴了她才打的我,我甚至还捉摸着是不是应该去向她道歉,看着那些散落一地的糕点,我舍不得丢掉,便拿去喂给了家中养的一只白猫,没想到那猫刚吃完就口吐白沫而亡,我才恍然大悟,这糕点想必是加了药的。”
容少濂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这件事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开端而已。”
揽在简悠筠腰间的手微微一紧,只是一瞬,容少濂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紧闭的双眼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此刻双眸里是怎么样的情绪。
“没过几天,他们的行为更加肆无忌惮,看我对送来的吃食越发小心谨慎,便换了法子来害我,他们知道我不识水性,假意带我出门散心,实际上是收买了我的贴身家仆,趁机将我推入了湖中,为确保我必死,还用大石砸在了我的身上,辛亏我福大命大,遇到好心人得以保命。”容少濂轻哼一声:“自此之后我便用最快的速度学会了水性。”
简悠筠的心猛得一沉,微微张大了嘴,她无法想象一个七岁的孩童在失去至亲之后又几经生死的心情。
“自此之后,我也多了一份防人之心,我身边的人似是个个伺机而动,想要置我于死地,整死我的方法更是层出不穷,而我那个所谓的父亲容谈虽事务繁忙,但对家中之事也并不是一无所知,他完全不管不问,在他看来只要不弄出太大动静影响他的名誉,即使我死了他也无所谓。这整个容家我已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自此之后我便想到了装疯卖傻之计,对于一个毫无威胁的疯子,这些人总归会放松警惕的,说不定也会留我一条活口。所以那些有心之人多番试探于我,我为了确保他们相信我已疯,即使吃****,住猪圈,与猪同食我也在所不惜。我那时想,不管忍受什么样的屈辱,只要我还活着,迟早有一天我会变得强大,将今日害我之人踩在脚下!”
话语掷落,容少濂转头看向简悠筠,他的双眸猛得睁开,那眼神犀利无比,锋芒外露,语气不像刚才清淡娓娓,变得异常冷漠:“直到如今我也不相信任何人,你说,我该不该相信你?”
简悠筠一惊,随即眸光一转,对着面前的男人冷冷一笑:“容少濂,你不相信我?”顿时,委屈的情绪弥漫上来,简悠筠紧咬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一股腥甜。
“容少濂,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寻常女子,我没有经历过你之前所承受过的事情,不知道在如此环境下成长的你会变成怎样一个多疑的人,我只知道,我对于你做的任何事情只是出于本心,并不抱有什么目的,你救过我,我回报你,仅此而已。”
“我身上隐藏了一个重大秘密,你想知道吗?”容少濂的眸光深沉,似是还想进一步试探眼前的女子。
简悠筠怒极反笑:“所以你认为我把你背上荒山求医,不顾性命档在你前面受死,或是如今这般不知礼义廉耻,赤身裸体与你一同泡在这冰池之中,就是为了探寻你的秘密?容少濂,你未免太可笑了!”
简悠筠本就在听完容少濂过往的叙述后心里沉痛,有了泪意,这刻更是肆无忌惮地宣泄而出:“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的秘密,一点都不想!我只想做个平凡人,过平凡的日子,谁愿意牵扯进你的恩恩怨怨之中!”
说罢,便想将容少濂推开得远远的,容少濂的身体微僵,他问出那话后便觉得有丝悔意,心里生出一丝烦躁不安来,这一刻,他其实是想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她,包括他的秘密,却让她误会了。
只见眼前的女子强忍住委屈,怒瞪着面前的男人,那双眸中水汽掺杂着怒火,竟漾着摄人心魄的美。
“别动!”纠缠间,容少濂的身体又贴近了女子几分,他此时睁着眼睛,刚才两人交心相谈的时候不觉有异,此刻,眼神却情不自禁地朝着简悠筠的脖子往下游走,她的身材虽不丰满,却是肌肤胜雪,肤若凝脂,隐约的沟壑在水中荡漾,映照出一抹引人遐想的迤逦风情。
二十几年的人生,从未像此刻一般慌张过,容少濂的身体僵硬,简悠筠还不知好歹地动来动去,肌肤相触,每一下都似在他身上点了一把火,情不自禁触上了女子的脸颊,正好一滴泪,落在了容少濂的手背。
反手将泪水粗鲁地擦掉,容少濂强忍住心中的躁意,紧闭了双眼,气息不稳地说道:“傻子,今日开始,我便只相信你一人了。”
简悠筠挣扎的身子瞬间停止了动作,听容少濂的声音似乎有点不对,再加上此刻他紧闭着双眼,眉宇间尽是痛苦的神色,她以为是不小心牵扯到了他的伤口,虽然心中气结没有完全平复,但听到容少濂的话多少有点感动,便不过多地纠结了,她本就是个乐天派,自打容少濂的出现后便让她经常陷入莫名的情绪中,刚才也是绝无仅有地和他闹了脾气,现在想来倒像是女子和心爱之人撒娇的架势,不禁面上一红,怪自己想太多。
看容少濂不再出声也不再动弹,简悠筠也不再言语,和容少濂恢复了最初双手相抵的姿势,已经熬过了一天了,还有两天,容少濂的伤势便无碍,到时候再找他算账也不迟。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二人都相安无事,只是简悠筠实在受不了池水寒凉的时候,容少濂便会渡些内力给她,她便瞬间神清气爽了些,心道这内功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等容少濂好了向他学习个一二,作为防身之用也是不错的。
容少濂那边一方面受着病痛的折磨,本就热毒攻心,再加上身边女子传来的温度,更让他燥热难耐,心中禁不住荡起层层涟漪,这涟漪又渐渐扩大,让他忍不住想要睁开眼,看看眼前女子姣好的面容。他心性寡淡,对男女之事从不上心,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心中一凛,强压住了内心的情绪。
好在两人都顺利熬过了三日,容少濂的伤势已无大碍,简悠筠让容少濂先她出浴池,等他穿戴整齐出了密室,她再出来。
容少濂不语,嘴角挂着抹似笑非笑,出门前幽幽地来了句:“该看的也都看过了”,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直贴身放着的纸扇,轻摇着纸扇优哉游哉地出了密室的门。
而还在浴池中的简悠筠气得咬牙切齿,在心里骂了容少濂无数遍可耻的大魔王。她狠狠拍打着池面的水,直到寒凉的水花溅了她一脸,她才打了个机灵,跳出了浴池。
离开密室后,简悠筠没有直接回到李神医的小屋,而是留了张“师父,徒儿有事先走一步。”的字条低头塞到容少濂的怀中,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荒山。只余下身后笑得一脸无害的容少濂,他这笑容真切,眼底眉梢都满含笑意。
回到花都,简悠筠抱着一丝希望又匆匆回到了云雀楼,但云雀楼的大门依旧同她上次来时一般落了沉重的铁索,她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她娘亲何时才能回来,当真不要她这个女儿了吗?这天大地大,离开了云雀楼,她真不知道还可以到哪里去……
简悠筠耸拉着肩膀,垂头丧气地朝着大街的方向走去,只见前方人影攒动,此起披伏地响起了几声惊叫之声,似是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简悠筠这才从忧伤无措的情绪中猛得回过神来,朝着人群的方向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瞬间惊出了一声冷汗,只见前方数米处有一辆燃着大火的推车似乎是失了控,正不偏不倚直直朝她的方向撞了过来。
简悠筠心下一慌,一时不知道往哪里躲避,只是这么一瞬间,那失控的车子便离她只剩下一步之遥了。